35

第35章

“出來後我一直沒找到工作……我只有高中畢業證書,學歷達不到那些‘好工作’的門檻,但大部分服務業也都不肯要一個存在性犯罪記錄的職工。多的是找不到工作的求職者,他們沒必要為我承擔這個‘風險’。”

“後來我回學校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校長秘書問我想不想留在學校,他可以給我安排一個校工的職位。”

秋池知道他們提出這一建議并不是因為突然的良心發現,而是怕他走投無路之下會做出什麽過激舉動,比如像他母親那樣,突然朝着那兩個Alpha掏出一把刀子。

而且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也更“安全”一些。

秋池一開始并不想接受,可那個醒目的“性犯罪烙痕”就像是附骨之疽般長在他的個人履歷上,科技的進步讓每一個人的過去都變得一覽無餘,對方只需要用手環掃描一下他的證件,就能看到那個恥辱的紅印。

他現在就連一個稍微穩定一點的兼職都找不到。

可是人總要活下去,他還有生病的媽媽要養。

短暫的猶豫過後,秋池終于還是接受了校方“施舍”給自己的這個職位。

傅向隅偏頭看向秋池,說話間,他們已經從偏僻的沙灘走到了一處海灘露營地,有好幾撥人都圍在升起的篝火附近,嬉笑着碰杯,一片歡聲笑語。

沙灘上的人越來越多,可兩人的手卻并沒有松開。

“我媽一直想證明給那個男人看,她希望我能争氣,希望我能考上最好的大學,”秋池的聲音很輕,“我剛考上那會兒,那個男人還提着禮物來過我們家,但我媽媽沒讓他進門。”

那天大概是媽媽最高興的一天,因為秋池看見她臉上滿是揚眉吐氣的喜悅。

“這件事之後,我媽媽的精神就不太好了。”秋池說,“她可能有點恨我,恨我那麽輕易地就認了‘罪’,甚至還留在了那個學校裏當校工。”

傅向隅終于開口:“又不是你的錯。”

秋池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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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處在無法接受的頹靡狀态裏。他很難過,但他知道媽媽的難過絕不會在他之下。

說話間,有幾個年輕人從車後備箱裏搬出了幾箱煙花,在沙灘上一個接一個地碼好。

傅向隅拉着秋池退到後邊,引線很快被點燃了,因為離得很近,所以兩人腳下的震動特別明顯。

煙花一朵接着一朵,在深藍色的海天之間開出絢爛的顏色,盛放之後轉瞬又凋落。秋池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煙花,他把腦袋仰的很高,剛才敘述時的委屈和難過好像都沒有了。

海風撩動着秋池垂在額前的頭發,他的眼睛被閃爍的花火照映得忽明忽暗,傅向隅注意到他的睫毛是向下的,不短、但也沒那麽長。

“秋池。”他忽然叫他。

秋池下意識偏過頭,煙花很響,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傅向隅看着他的眼睛,這雙眼裏正盛放着如火般的金屑,他那樣真誠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話,可傅向隅卻沉默了。

“沒事。”秋池聽見傅向隅說,“就想叫叫你。”

……

一整個暑假,段鑫烨不是在家裏打游戲,就是和朋友在外面鬼混,過得是晝夜颠倒、神仙一樣的日子。

開學前一周,段鑫烨本來和彭爍他們約好了去首都附近的一個度假村玩一玩,結果臨行前兩天,卻被小姨拽到了這裏來。

小姨一家本來約好了在孩子開學前來這裏度假,結果他那個工作狂姨夫臨時有事,又不放心自己的妻子小孩,于是看起來很閑的段鑫烨便在小姨和小表妹的炮轟下,被抓來這裏當扛行李的工具人。

雖然他看着有些不靠譜,但到底是個高等級Alpha,只要往那一站,一般也不會有不長眼的過來找事。

這兩天段鑫烨都快無聊死了,因為要開車接送這兩個祖宗,他酒也不能喝,游戲剛打一半,就要被這兩人抓去當人形手機支架,給拍了半天照還得挨罵。

段鑫烨覺得自己這幾天,過得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于是每天就在群裏罵爹罵娘。

剛剛看見有人要放煙花,那兩祖宗又把手機塞他手裏了,他站在一處人工搭建的亭臺上,很敷衍地給這對母女拍了幾張照片。

拍到一半,段鑫烨瞳孔驟然一縮——他突然在照片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連忙朝着照片裏的方向看去,煙花把這一片天空照得很亮。他跟傅向隅從小就認識,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可能認錯人。

段鑫烨現在真是恨不得拿個望遠鏡來,仔仔細細地看,可惜他沒有帶。

兩人轉身往堤壩上走的時候,傅向隅旁邊那人的臉在段鑫烨眼中晃了一晃,他像是做賊一樣,下意識就往下一蹲,躲在了扶手後面。

等回過神來後,他才小聲叫道:“艹!”

天吶。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站在傅向隅旁邊的那個人就是那個他一直看不爽的校工,那個有案底的強|奸|犯……

而且兩人舉止親昵,好像還牽着手。

他之所以被很巧合地跟傅向隅安排在了同一間宿舍,就是因為傅向隅的病,傅統帥讓他要“多照顧向隅”,段鑫烨雖然看着有點傻,但這種話還是聽得懂的。

他是希望自己看着傅向隅,之前傅統帥百忙之中還給他來過兩通電話,詢問他傅向隅的近況。

但現在這種情況……段鑫烨拿着自己的手機,很糾結,他覺得自己應該告訴傅統帥,但又不太敢打那個電話。

可要是不打這個電話,他心裏又實在憋得慌,蹲在地上想了半天,他終于還是把剛剛拍下的那張照片發給了秦蔚。

秦蔚的電話馬上就打了過來:“這照片你是p的還是真的?”

“我哪有那技術?”段鑫烨壓着聲音說,“再說我就算要p,也不可能異想天開把他倆p一塊啊!”

“我就說之前怎麽看見向隅把車往那個方向開呢,我們宿舍明明在另一邊,我還以為他閑着沒事故意想在學校裏兜風玩呢……”

段鑫烨滔滔不絕:“他媽的可真牛逼傅向隅,他倆處多久了啊,跟咱倆一點都沒說。”

秦蔚稍微比他要冷靜一些:“跟你個傻缺大嘴巴說,他是想讓你幫忙開場新聞發布會嗎?”

“你媽的你才傻缺,你才大嘴巴!”

“總之這事你先別跟別人說,”秦蔚道,“你就假裝什麽都沒看見,懂嗎?”

段鑫烨哀叫一聲:“我跟誰說我?我第一時間就告訴你了,到時候他要是想殺我倆滅口,你必須先替我擋擋……唉這麽大個八卦我得憋着,憋一秒都給我憋得七竅生煙了快。”

*

晚上民宿老板拿了半顆冰鎮西瓜過來,說是自己家裏剛切的,還很貼心地給了兩人一人一把小鐵勺。

洗完澡後兩人坐在露臺上看星星,風裏隐約傳來海浪的聲音。

秋池抱着西瓜和傅向隅并排坐在一起,他把正中心的那塊挖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抵到了傅向隅嘴邊。

“你吃吧,”傅向隅說,“我不怎麽吃西瓜。”

秋池于是把那一大塊最甜的果肉塞進了嘴裏,是脆甜的,又涼又冰。

他接連挖了好幾勺,傅向隅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終于也湊過去,說:“嘗一口。”

秋池愣了愣,擓了勺不帶籽的喂給他,傅向隅嚼了幾口,咽了才評價:“不好吃。”

“那你……還要嗎?”

傅向隅朝他欺近,低聲說:“我想吃橙子。”

秋池的臉還是紅,他有些頭暈,眼前Alpha的臉越來越近,等到傅向隅行将碰上他濕潤的唇瓣時,秋池忽然感覺鼻子很癢。

他忍不住低頭用手掌蹭了一下,卻蹭了一手的血。

秋池怔住了,傅向隅也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後,秋池連忙低頭捏住鼻子,傅向隅則回房間給他拿了包紙。

沒過幾分鐘血就止住了。

傅向隅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還是有些燙手:“是不是中暑了?”

秋池搖搖頭。

雖然這個Beta堅稱并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但傅向隅還是把人拉去了附近的一家小診所。

診所內幾乎都是海鮮過敏以及急性胃腸炎的游客,秋池一進來就被一個護士打扮的大姨拉去驗血。

報告單很快就出來了。

坐診的老大爺先是推了推厚重的老花眼鏡,對着報告單看了一會兒,然後說:“你血液裏信息素的濃度很高啊,是發熱期到了嗎?”

旁邊的傅向隅回答:“他是Beta。”

老大爺看了眼傅向隅,又眯起眼看了看秋池,心下了然:“Beta天然消化不了這麽高濃度的信息素,所以我建議盡量還是不要發生标記行為。又沒什麽作用,而且你這高等級的信息素一下把人家腺體功能都弄紊亂了,當然會難受了。”

大爺給開了一板退燒藥和一盒降溫貼,又叮囑他回去以後要多喝水,好好休息。

回到民宿時,傅向隅看見院門口的把手上挂着一個外賣袋,他轉身看了眼跟在他後面的秋池:“你點的嗎?”

秋池點點頭。然後小聲說:“今天是我生日。”

剛剛洗澡前他就在網上下好了訂單,有點晚了,附近的好幾家蛋糕店都只接受預定,好在還有一兩家點還開着,并且還在接單。

“怎麽沒說?”

秋池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道:“出來玩我已經很開心了。而且我也點了蛋糕。”

他已經好幾年都不過生日了。印象裏大多數的生日都在工作日,但媽媽每次都會給他買一塊小蛋糕,晚自習下課後已經很晚了,可媽媽總在客廳裏等着他。

蛋糕是在床頭櫃上拆開的,秋池在那個巴掌大的蛋糕上插了七根蠟燭。傅向隅跟他一塊點燃了蠟燭。

“你二十七了?”Alpha的語氣略微有些驚訝。

“是啊。”被傅向隅這麽一問,秋池才猛然發覺時間過得真的有點快,他的人生好像被暫停在了二十歲的那一天,沒有再往前走。

一晃竟然已經過去七年了。

秋池将雙手合十,許了特別久的願望。

傅向隅沒有催,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他猜這個Beta想要的東西大概有很多,所以他打算等秋池睜開眼的時候,就滿足他的其中一個心願。

秋池睜開眼的時候,嘴唇上突然被人抹了一小坨奶油,他忍不住舔了一下。是甜的。

“不知道你今天過生日,也沒有準備禮物,”傅向隅說,“這樣,滿足你一個願望,你有什麽特別想要的,告訴我。”

秋池腦門上還貼着剛才在車裏傅向隅給他貼上的退熱貼,聞言有些怔怔然。

“……什麽都可以嗎?”

傅向隅笑了笑:“但也別太過分。”

秋池也傻笑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笑。然後他看着那個蛋糕,想了很久。

在這一塊空白的沉默裏,傅向隅甚至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錢夠不夠全款買下首都的一套房。如果秋池想要的話,他也會盡量滿足他的願望。

秋池磨蹭了很久,才終于開口道:“我就想……要是有天你不想再來找我了,可以和我告個別嗎?”

“什麽意思?”

“就是,”秋池解釋道,“如果我們的交易要結束了,我想你能提前一點告訴我。“

“……可以嗎?”

傅向隅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我盡量。”

“謝謝你。”

“還有其他的嗎?”

秋池沒怎麽猶豫就搖了搖頭。

“你已經給我很多了,”秋池有些詞窮,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你是個特別好的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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