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64章

睡醒的時候秋池已經不在了。

傅向隅感覺頭很疼,嗓子也發幹。他起身去盥洗室裏洗了把臉,打開手機就看見通知欄上躺着十幾個未接來電,傅向隅不想理,于是裝作沒看到,又關上了手機。

秋池住的這個地方在傅向隅看來,差不多就只有丁點大,所有家用電器上的能耗标簽都已經發黃起翹了,家具也舊得可憐。傅向隅發現之前挂在衣櫃旁的那袋玩具已經不在了,只有那只蝴蝶結發卡倒還擺在櫃子上。

他心裏其實隐隐約約地猜到了什麽,但他實在不願意細想。

傅向隅查過這一片所有的托育所,成堆的資料信息表裏都沒有秋池的名字,随後Alpha又猜他或許并不是以自己的名字辦理的手續,于是緊接着又查詢了他母親的名字,甚至是那些便利店裏的同事朋友。

還是沒有。

傅向隅不死心,最後連這附近的孤兒院,甚至是孤兒院近兩年內的領養記錄,他都抽空翻過了,可就連一個稍顯可疑的孩子都找不到。

秋池好像已經不愛他了。如果連這個孩子都失去了,他還能用什麽借口靠近他、留住他呢?

傅向隅有些焦躁,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好像兩人離得越近、說得越多,秋池就被他推得更遠。

他從傅霁身上習得的,永遠只有冷淡、疏離,甚至是談判一般的親子關系。傅霁需要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作為彰顯傅家等級優越的一個高貴門面,讓這個只有面子好看的“完美家庭”顯得更加的令人豔羨。而他則需要傅霁提供給他金錢、權利、社會地位以及各種資源。

傅向隅曾經以為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等價交易”四個字來解決,只要給的足夠多,所有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除了腺體的病,還有所有跟秋池有關的事,他這二十來年幾乎是一路順風順水地飄過來的。

直到此刻他似乎才真正地踩到了實地上。他好像總是只想到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可憐,好像秋池就活該吃那些苦,活該一直停在那裏等着他來。

他是應該有自己的人生的,只是傅向隅一直不肯接受而已。

Beta永遠不會被信息素控制,甚至不會被信息素影響,哪怕他擁有遠超s級的信息素,也沒法完全地占有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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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永遠是自由的。

他可以去愛任何人,無論信息素的匹配度是不是百分之百。

揭開那層可笑的“交易關系”後,他們之間其實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是。現在是他在向秋池乞讨愛、乞讨那股淡到可憐的橙子味。

可秋池現在要去愛別人了,他的挽回似乎只是徒勞。這種無處下手的感覺讓傅向隅感到抓狂,一想到秋池會把曾經給自己的愛給其他人,他的理智就會被憤怒吞沒。

就算沒有酒精的刺激,傅向隅也無法保持冷靜。

現在見面大概率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于是Alpha決定冷處理,等過兩天再來,或許那時秋池的心情就好一點了。

那把車鑰匙就放在折疊餐桌上。他的假期很短,從這裏趕回首都,開車至少需要十個小時,這次出行他沒帶秘書來,開的也不是公務車,甚至沒向上級彙報過行程,如果乘坐時速更快的公共交通返回首都的話,行程很容易就會被智能系統捕捉到。

站在原地怔愣了一會兒,傅向隅終于還是下了樓。

他在小區樓下的停車位上找到了自己的車,他打開車門,看見車後座上放着一束淡綠色包裝的花,正是他特意訂來要送給秋池的那一束。

花束上其實有個不太顯眼的淺色絲帶,只要伸手将它輕輕地提起來,就能在花裏拉出一個綴着鮮花的小方盒子。他不知道秋池昨晚有沒有打開過這個盒子,但看起來應該沒有。

盒子裏是他自己手工做的一條項鏈,鏈條上有個不規則的銀牌子吊墜,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但卻是他第一次給別人準備生日禮物。

傅向隅不太會做手工,是去了首都一家小有名氣的工作室,讓人家設計師手把手教他做的。Alpha以前從沒發現自己的手竟然這麽笨,複雜的圖案他弄出來跟人家設計師的展示品看起來簡直是兩模兩樣的。

因此最後他只能讓設計師幫忙簡化了線條,牌子上有他親手鑿刻出來的圖案,是一顆被鳶尾花包裹住的橙子,牌子背面則是兩人姓名最後一個字的首字母。

因為平時工作很忙,所以這個牌子傅向隅提前很久就開始做了,做出來挺多個成品,傅向隅都不太滿意,直到臨近秋池的生日,他才弄出來個看着順眼的。

秋池不肯要他的東西,不需要他再給錢……最關鍵的是,傅向隅感覺不到他的愛了。

Alpha忽然有種很深的無措感。

*

秋池搬家了。

原來的房子差不多要到期了,房東老太太也很好說話,秋池把自己原來買的那些桌子椅子都留下了,牆面他之前也自費重新粉刷過一遍,因此老太太倒沒跟他計較合同期內退租的事,還把剩餘的房租和押金都退還給他了。

之前趁着便利店輪休,秋池鼓起勇氣去了趟市區上面的研究所,研究所下設好幾個實驗室,他通過招聘簡章上的聯系電話,來到其中一家實驗室面試。

崗位的要求的确不高,一開始秋池還為自己的“犯罪記錄”感到忐忑不安,沒想到這家實驗室似乎并不在乎他的不良履歷。

面試人員開頭就問了他一句話:“是鄧玚內推你進來的吧?”

鄧玚是任钰禾的大學舍友,雖然小禾沒念完大學,但兩人一開始就處得挺好的,後來也一直都有聯系。

“是。”秋池回答。

“這邊看你曾經被都蘭學院錄取過,方便提供一下期末成績嗎?”

“只有三個學期的成績。”秋池從學校官網上下載了自己的成績單,拿給了面試人員傳看。

面試人員還是那種有點敷衍的态度:“這麽說,你的學習能力還可以是嗎?”

“……應該。”

“是這樣的,我們實驗室有相關的筆試和實操考試,只有通過考試,才能正式入職,在入職之前你可以先在實驗室幫忙、學習,并且正式入職前你的月工資只有三千塊,但我們實驗室會提供食宿,你看能接受嗎?”

這個結果已經比秋池想象得好太多了,他不怕考試,只怕這些人連一個機會都不願意給自己。

“可以。”他連忙說。

實驗室裏的确很忙,不過很多區域都是實習人員禁入區,因此秋池只能在外圍熟悉一下實驗室的環境,順便争分奪秒地準備入職考試。

期間他跟十幾個實習人員一起被叫去做了幾次體檢,做的體檢項目特別多特別雜,但好在這些檢查并不需要他們自費。

體檢結果出來後,有将近一半的人都被篩掉了,秋池猜他們實驗室的工作內容可能有體質需求,但具體是什麽标準,管理人員并沒有明确告知。

秋池的學習能力很強,很輕松地就通過了實驗室的各種考試。可成績出來後秋池心裏卻隐隐有些不安,因為那些考題內容其實不算難,至少和這個實驗室開出的“正式職工”的薪酬并不相符。

因為在各種考試中都取得了接近滿分的成績,秋池被安排進了一間原本低等級職工無法入內的實驗室。

秋池在裏面待了幾天時間,觀察到這些人應該是在将各種等級、各種氣味,甚至是各個地區、乃至于各個國家的不同人種的信息素進行“簡易雜交實驗”。

信息素上分布着部分生殖細胞,其中包含的遺傳信息決定着人種差異和信息素等級。

秋池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獲取到這麽多樣本的,但這些數量龐大的樣本無疑非常珍貴。他們的實驗內容是類似于用枚舉法讓各類信息素相結合,然後對誕生出的“不完整胚胎樣本”進行人種和信息素的預測和統計。

實驗室裏有些研究員的脾氣不太好,有些則還算溫和。一開始秋池只被他們支使着打打下手,但很快他們便發現他對這些實驗器械的操作上手很快,準确度也高,學習能力甚至比合作的高等院校派過來學習的碩博在讀生要強。于是管理人員終于允許讓他嘗試着獨立完成低等級實驗品的實驗工作。

實驗步驟其實并不難,只是需要很細心,過程中必須控制好各類實驗參數,實驗失敗率很高,“胚胎樣本”形成的時間是三到五天左右,只有達到了那個标準,實驗室的儀器才有可能準确測出樣本的信息素等級和人種信息。

除了每天的工作,他們這些低等級的職員,每隔一個月就要到總部研究所接種一次總部新研發出來的“疫苗”,秋池隐約察覺到了什麽,猜測他們很有可能是在拿他們這些人試藥。

但實驗室的管理者跟他們簽訂了安全協議,保證該疫苗不會危害他們的生命健康,為防止發生意外,實驗室會不定期地免費帶他們去正規醫院做全身體檢,如果身體健康遭到了損害,他們可以立即叫停試藥,并且随時都可以提出離職。

實驗室給他們開出的工資和補貼非常高,秋池最終選擇繼續留在這裏,并不全是因為錢,還因為他在這裏感受到了久違的“被尊重”的感覺。

随着實驗操作的日漸熟練,秋池的“失敗率”越來越低,也因此成為了這裏其中一位高等級研究員的助手,被安排做一些難度更高的工作。

研究員們會時不時地跟他讨論一些學術相關的問題,在都蘭當校工那幾年,秋池利用閑暇時間把剩下部分的理論課程全都自學完了,甚至在這之上又做了拓展。

雖然知道以後應該也沒什麽用了,但秋池還是想學、想做。

這麽多年下來,學習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娛樂和“虛度光陰”對他來說非常的可恥,每當想偷懶的時候,他總覺得媽媽就站在他身後,靜靜地凝視着他。

他學的那些東西在這裏可以被用到,被其他研究員誇獎的時候,他心裏會有一種膨脹的滿足感。那種滿足感和他在便利店裏理貨,重複着把臨期商品下架、把空掉的貨架重新上貨、把倉庫擺得整整齊齊的那種滿足感是不一樣的。

這是他喜歡的工作。

因此即便覺察一些可疑的地方,秋池也刻意地忽視了。

之前那家便利店的利潤越來越低,老板終于還是把那家便利店轉讓掉了,小禾也因此來到了市裏,去到一家蛋糕店當起了學徒。

因為實驗室的位置很偏,職工宿舍又不允許陌生人進入,因此兩人并不住在一塊。

偶爾有假期,兩人會約着一塊去市中心玩,看場電影、吃一頓飯,就像是普通的情侶一樣。

秋池和小禾相處得很愉快,雖然是那種同頻朋友之間的愉快,但秋池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好了,現實世界并不像童話裏書寫的那樣完美,有人陪伴、被人愛着,他已經很幸運了,秋池不想再貪心地渴求那麽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但自己也不能讓人家跟着自己一起塊過苦日子,等把那些錢還給傅向隅之後,他想繼續攢錢,或許以後能跟小禾辦一場簡陋一點的婚禮,組建一個家庭。

就這麽穩定下來,沒有寶寶,他們可以養一只小貓小狗,日子總會越過越惬意的,秋池這樣幻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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