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69章

秋池在醫院裏待到了很晚,在幫小禾拿藥、取化驗單的間隙,他抽空上網查詢了這類罕見病相關的信息資料。

網上說這類罕見病的治愈率只有百分之零點一,唯一治療成功的病例是國外一個首席罕見病專家親自操刀的手術。

秋池看見有些患者在底下評論,說是現在連預約都約不上,光有錢還不夠,還需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搶號排號。

可他們的病已經等不了了。

病房內熄燈後,秋池又在外面走廊裏幹坐了一會兒,上周他剛把那張卡寄回了都蘭,之前攢下來的那點工資,他也幾乎全打那張卡上了。

現在再去聯系傅向隅……他覺得自己開不了這個口。

秋池情緒低落地往樓下走,他打算掃輛車去地鐵站,說不定能趕上最後一班車。

剛找到車輛停放點,腕上的手環忽然震了震,秋池低頭看了眼,發現是研究所的座機號碼,他愣了一下,然後才接通:“喂……”

對面是那個女研究員的聲音,可還沒等秋池來得及聽清她在說什麽,身後突然有人用一塊潤濕的棉布捂住了他的口鼻,秋池立即掙紮起來。

掙紮中他感覺後頸處忽然刺痛了一下,十幾秒之後,秋池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癱軟而沉重,緊接着他便被一雙手拉進了車裏。

秋池掙紮着不肯閉眼,最後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張很熟悉的臉,那人低頭在他眉頭處吻了吻,低聲說:“睡一覺吧。”

……

秋池做了個很短暫的夢。

夢裏他正坐在一張熟悉的書桌前看書,有人從身後俯下身抱住他,親昵地貼着他的臉。

窗外陽光熾烈,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照得通透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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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開口說話,只有窗外那吵鬧又寂靜的蟬鳴聲。

夢境就這樣持續了一會兒,然後身後的人突然開口問:“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麽?”

“好餓……”

“你還做飯嗎?”

“不然我點外賣吧。”

“要不要吃蛋糕?”

傅向隅說了很多話,但秋池卻一直都只是很安靜地聽着,因為每次只要他一開口,夢就會醒。他其實并不想醒,只有在夢裏的時候,他才覺得可以稍微對自己好一點。

秋池現在只想貪心地再多睡一會兒。

夢裏似乎只有這一間老舊的職工宿舍,外面那個喧鬧而複雜的世界仿佛已經不存在了。他不用再擔心媽媽,不用再為錢發愁,不會失望、痛苦,也不會再為誰感到傷心。

他很安靜地躲在這間小房子裏,有人在抱着他。

還是他很喜歡的那個人。

可隐約的,秋池忽然預感到自己可能就快要醒過來了。但是他不想醒,更不想面對現實。

身後的Alpha忽然消失了,屋子裏只剩下他一個人。緊接着周遭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破舊的宿舍變成了醫院。

“聽不懂嗎?交易結束了。”

秋池很想要開口說話,但卻發不出聲音。他再一次感到了那種很深的無力感。

“和錢沒關系,秋池。”他看着眼前Alpha漫不經心的眼神,心口處很疼,秋池覺得自己就可能馬上就要哭出來了,可最後他竟生生忍住了。

秋池下意識撲上前,試圖抓住傅向隅的手,但卻抓了個空。

畫面繼續變化。籃球場上,他看見傅向隅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可那道聲音卻仿佛是在自己耳邊響起的。

“挺惡心的。”

秋池猛然驚醒過來。

睜開眼後他緩了大約十來秒才回過神來。秋池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張很軟的大床上,腕上的智能手環不見了,變成了一個深棕色的軟皮鎖扣,細長的鋼鏈似乎一直連接到了房間角落處。

窗簾拉得很緊,只有牆角的小夜燈亮着一團微弱的光。

秋池下了床,拉開窗簾,外面天才蒙蒙亮,看起來也就早上六七點鐘的樣子。

這裏看起來像是一處別墅區,看層高他現在應該是在三樓,窗外視野開闊,戶外的積雪被清理得很幹淨。

秋池有些坐立不安,他在這間卧室裏四處翻找着,試圖找到自己的手機跟手環。衣櫃是滿的,靠左的位置有好幾套軍裝,秋池忍不住伸出手碰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肩章,有些發怔。

緊接着秋池忽然聽到了腳步聲,他下意識關上了櫃門。

門開了。傅向隅穿着睡衣走進來,手上端着餐盤和牛奶。

兩人對視一眼,可誰都沒有說話。

傅向隅把早餐放在邊幾上,見秋池還站在原地沒動,他擡眼笑笑:“吃早飯吧。”

“你想做什麽?”秋池看着他,心裏壓着股莫名的火,“傅向隅?”

傅向隅看着這個Beta朝着自己這邊走過來,細長的鎖鏈被牽動,在胡桃木地板上拖出一段獨特又清脆的響。傅向隅忍不住想,早知道就該做成項圈的,那柔軟的皮質縛束在他纖長的喉頸間,應該會更漂亮。

他故意不說話。

“你瘋了嗎?”

傅向隅依然沉默着,只是看向他的眼神越來越怪異。

“鑰匙呢?”秋池的聲音慢慢大起來,“傅向隅!”

“先吃早飯好嗎?”傅向隅忽然很小聲地哄勸道,“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先嘗一口好嗎?”

他把三明治抵送到秋池嘴邊,後者則生硬地別開了臉。傅向隅于是又把那個三明治放回到盤子裏,自顧自地開始低喃:“不想吃嗎……”

“那把牛奶喝了也可以。”說着他又把那杯牛奶抵到秋池唇邊,秋池仍然不張嘴,溫熱的玻璃杯沒輕沒重地抵壓在他下巴上。

秋池一直在抗拒,可傅向隅仿佛魔怔了一樣,不依不撓地把那只杯子送到他嘴邊。

“傅向隅,你能不能成熟一點?”秋池忍無可忍地說,“你是成年人了吧?二十二歲了,又不是兩歲小孩,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

傅向隅仿若未聞,依然還是那副樣子。肢體交碰之間,那個裝滿溫牛奶的玻璃杯被秋池不小心打到了地上。

杯子碎了,牛奶淌了一地。

氣氛忽然間僵持住了。

過了一會兒Alpha突然開始笑,但那笑容很古怪,他用那種很複雜的眼神看了秋池一眼:“那你讓我怎麽辦?讓我看着你被那個小禾騙,讓我眼睜睜看着你跟那個騙子濃情蜜意地膩在一起?”

“那你還不如讓我去死。”最後這一句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來的。

秋池:“……他不是騙子。”

“他生病了,還在醫院裏等我。”秋池的聲音變小了,可還是很堅定,“我得回去照顧他,你放我走行嗎?”

“還有之前寄回去給你的那張卡,”秋池低下眼,很緩慢地說,“……你能先給我嗎?我現在又需要錢了,等我以後賺到錢了,我馬上還你,分期還也行,你可以算我利息。”

見傅向隅不說話,秋池又道:“以後我會接你電話的,我不會跑,我會還錢的。”

傅向隅的臉色越來越差,看向秋池的眼神甚至顯得有些猙獰:“不是說不賣了嗎?現在為了這個小禾,你又可以賣了是嗎?”

“是嗎!”

他冷笑一聲:“你知道那個研究所到底在做什麽項目嗎?你知道那個小禾九年前就跟那家研究所有來往嗎?你以為他做腺體手術的錢是從哪裏來的?他有三個熟人都在進入這家研究所之後離奇失蹤了,你知道介紹這三人進研究所的人是誰嗎?”

“我說他是騙子都說輕了,秋池。”

秋池微微睜大了眼,鄧玚的事讓他對小禾起了一點疑心,但他始終不願意細想,他已經失去的夠多了,不想連這最後一點情誼都是一場欺騙。

“不可能……”秋池不敢信,他顫抖着,“你騙我。”

可傅向隅緊接着就發瘋般地櫃子裏翻出一疊資料,證據太清晰了,裏面有小禾接受割除腺體手術時的照片、銀行流水,通話記錄,甚至還有一段錄音。

傅向隅殘忍地把那只錄音筆打開,裏面先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着是一個男性的聲音:“你知道他曾經自然受孕過嗎?”

對面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他沒跟我說過。”

是小禾。

“我們聯系那家醫院拿到了那個胚胎的标本,那簡直是個‘神跡’,只是很可惜它沒能順利降生,”男人的聲音隐隐有些癫狂,“分析報告顯示那個孩子有80%的可能性具有超過S級的基因,可它的母親卻是一位Beta,你知道這能說明什麽嗎?”

他頓了頓,然後才道:“說明我們的計劃完全是可行的,我們的研究方向是對的!”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小禾說,“你之前跟我說,只需要做一次實驗,你們就會給我約定好的報酬和接受治療的機會。”

男人說:“我糾正一下,我說的是一次實驗成功,不是一次實驗,在實驗成功之前,你跟這個實驗樣本都需要積極配合研究所……”

小禾打斷他,語氣很沖:“你什麽意思?”

“小禾,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難道真的聽不懂嗎?”男人不耐煩地說,“我說難聽點,現在只有研究所能救你的命了,這個實驗體不是你的伴侶嗎?你跟他賣賣慘、扮扮可憐,他難道還會不救你嗎?”

錄音戛然而止在這裏,秋池感覺自己的全身的血都在往下墜,他忍不住開始發抖。小禾……還有那個孩子,他以為它早就被醫院集中處理掉了。

為什麽?

“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嗎?”傅向隅又開口了。

秋池臉色煞白。

“他……他也只是為了活命。”這句話他說的很小聲,話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與其說是想要反駁傅向隅,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傅向隅無法理解他,無法理解他為什麽到這時候了還要為那個小禾說話。如果是他的話,就算馬上就要死了,他也不會去害秋池。

可秋池卻寧願跟那個“騙子”在一塊,也不肯給自己一個溫柔眼神,傅向隅心裏從一開始的愧疚委屈,到後來的嫉妒和惱羞成怒。

自己分明才是真正愛他的人,可這個Beta卻非要抛棄他,走向別人。尤其那人還是個完全不值當的人。

憑什麽?

于是傅向隅毫不留情地打碎了秋池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幻想:“上百萬的報酬、最好的醫療資源,你以為他會不知道那些人想對你做什麽嗎?他自己現在也是Beta,會不知道腺體發育不完全的Beta到底值多少錢嗎?”

“秋池,別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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