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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程修詢這個名字足以攔截許良甫99.9%的刁難,不歡而散以後,許良甫将所有對許亦洲的怨氣放在了當晚的婚宴上。

程修詢父母離世得早,自小就是程老爺子帶大的,倒是正常。

許家許良甫一個人已經足夠礙眼,許亦洲自然不樂意見到他們一家人。

程老爺子好似提前得知他的心思,回拒了許良甫想要拖家帶口赴宴的想法。

預訂的酒店離別墅很近,步行七八分鐘的路程,婚宴人數了了,只有程牧、許良甫和兩位新婚正主。

從坐定到菜品上齊,許良甫的注意力都沒從程家爺孫身上離開。

程修詢中途接了個周青打來的電話,許良甫只能轉頭和程牧搭話,避免冷場。

幾番來回後,許良甫忽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倒了滿滿一杯酒液,遞給許亦洲。

又重複一遍同樣的動作,遞給程修詢。

“來,小叔敬你們。”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裏,那雙毒蜥般的眼睛閃過暗光,盯着許亦洲。

他收起袖口,表情轉換,臉上挂着假得出奇的笑。

許亦洲唇角微揚,“難得小叔有雅致敬我酒,恭敬不如從命。”

他直勾勾對上許良甫的眼睛,毫不示弱。

半晌後接過,仰頭飲下,杯子裏的酒液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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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們兩個新婚快樂,永結同心——”

玻璃杯翻轉,杯口朝下,沒有落下任何液滴,透過高透材質,許亦洲輕而易舉地捕捉到許良甫近似得逞的笑。

他沒來由地心底一緊,面色卻不改,“多謝小叔,借你吉言。”

“這是我特意找來的百年酒釀,來,再來一杯。”

許良甫重新将酒倒滿,不依不饒。

程修詢遲疑幾秒,跟着喝了。

怪異的氛圍任誰都能看出來,許亦洲本人倒是毫不在意,此情此景喝幾杯酒倒不是什麽大事,諒許良甫的膽子也不敢在程家地盤做什麽小動作。

許亦洲随意敷衍過去,許良甫不依不饒,他還想繼續,被程牧叫停。

“行了,酒不能多喝,淺酌幾杯就好。”

程老爺子說話沒人敢不聽,許亦洲和程修詢順着話裏的意思坐下,許良甫不好為難。

許亦洲酒量一般,兩杯純釀下去有些發熱,忽的,他感到手心被人輕輕捏了捏。

他偏頭,正對上程修詢暗色的瞳孔,微微濕潤,像是雨後湖面起的霧氣,莫名增添了幾分漣漪。

他聽見身旁的男人輕聲道,“你現在有權利拒絕他。”

許亦洲為程修詢這句具有撐腰意味的話怔愣。

還沒回答,對方又接着說:“不管是剛剛,還是兩個小時前。”

兩個小時前,正是許良甫向他索要那只天價手镯的時候。

就算是許良甫借婚宴的名義敬酒,程修詢也可以拒絕。

但他沒有,程修詢選擇喝了那幾杯酒。

許亦洲內心的不解不減反增。

他們只是逢場作戲的合作關系,程修詢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呢?

他頓了頓,選擇接受對方的好意,“好。”

說完,他聽見男人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程修詢滿意點頭,“嗯。”

然後若無其事松開許亦洲微涼的手,目光掠過對方頭頂。

【信任值:3%】

【情緒:怨恨】

慢慢變為

【信任值:6%】

【情緒:緩和】

順着他的視角看去,許亦洲抿唇沉默,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良甫坐在他們對面,中年男人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身材發福,收起酒杯坐下的動作顯得格外笨重,臉上貪婪谄媚的表情從未變過,剛坐下就又找程牧說起話來。

只一眼,程修詢便收回了視線。

真叫人犯惡心。

……

這場虛僞的婚宴不算短暫,幾人都免不了喝了些酒,快散場的時候,唯獨許良甫喝得爛醉。

程牧好歹做了一輩子商界大咖,酒桌上的功夫一般人比不得,即便許良甫從始至終追着他霍霍。

許亦洲分別叫人把許良甫和程老爺子送回家,收拾好殘局,來到一旁的沙發前。

程修詢靠在沙發背上,襯衫的袖子捋過肘關節,露出半截精壯的小臂,大概是吊燈太亮,他擋住雙眼靜靜躺着。

察覺到有人在自己面前站定。

他半晌才放下手,緩緩睜開眼,“結束了?”

許亦洲點頭,“結束了。”

程修詢露在外的皮膚泛紅,說話不同往日的迷糊。

許亦洲稀奇,“你酒量很差?”

程修詢很快承認,“嗯,不喜歡酒。”

許亦洲再稀奇也沒多問,他猶豫片刻,握住男人精壯的小臂輕輕拉了拉,沒帶動。

伸出手摸了一下程修詢的額頭,溫度還算适中。

“司機送許良甫和老爺子回去了,回家就幾分鐘的路,你還走得動嗎?”

程修詢過了幾秒才張口,“嗯。”

又花了幾分鐘,從沙發上起來。

許亦洲看着程修詢比自己高大不少的身量,祈禱他不會半路斷片。

想法剛有,程修詢就走到門口一個踉跄。

許亦洲眼疾手快伸手一拽,兩人被慣性沖擊,撞上門框。

許亦洲悶哼一聲,痛感從後肩蔓延開。

程修詢也被吓了一跳,他穩住身形,下意識抓住手邊許亦洲的衣擺,将人拉離“案發現場。

“小心,疼嗎?”

許亦洲搖頭,“還好。”

随即想起是對方先要摔倒了,“真的能走?”

程修詢點點頭,和平日裏的樣子截然不同,顯得很乖。

“能。”

怕許亦洲不信似的,他向前走了兩步,回頭看着許亦洲沒說話。

一副你看吧我可以的表情。

許亦洲:“……”

不信。

于是他思忖片刻,攬過男人的臂彎,令對方得以将部分力氣放在自己身上。

視野裏的光亮時聚時散,程修詢思維略顯模糊,盯着許亦洲看了許久。

【信任值:3%】

【情緒:玩味】

他頓時蒙圈了一下。

什麽意思?

因為太過好奇,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行為,被許亦洲逮了個正着。

平日裏一慣冷情冷心的許亦洲擡首彎眸,眼睛亮晶晶的,嫩粉色雙唇張合,輕飄飄吐出幾個字:“盯着看那麽久,這張臉好看嗎?”

酒精的作用讓他感官遲鈍,程修詢眼前只有許亦洲帶着笑意的臉,還有那雙足夠攝人魂魄的眼睛。

程修詢怔怔看着許亦洲,腦子裏滿是漿糊,甭說回答,視聽功能正常都算不錯了。

而許亦洲本來也只是臨時起意想要調侃他,沒成想對方不僅久久沒有回答,還盯得他脊背發麻。

他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挽着男人的小臂,“不逗你了,走吧。”

程修詢沒說話,照着做了。

兩人緩緩走過一段瀝青小路,越往後走越遠離人煙,出發前的那座小別墅越來越近,不知道是不是胃裏的酒精終于起了一些微妙的作用。

身上竟然開始騰起微妙的熱度。

許亦洲放緩步幅,被身旁的人輕輕碰了碰。

“怎麽了?”

許亦洲停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程修詢觸碰到他時,那股熱嚣張了許多。

幾分鐘後,熱度才緩緩散去。

他搖搖頭,“沒事。”

平城的秋天短暫,午後的風攜着幾分醉意拂面,最後在空中散個幹淨。

他們順着落滿楓葉的道路,沒走多遠已經可以看見別墅的縮影,穿過主幹道就能到家了。

……

除了那些逢場作戲的行為,溫牛奶這種略顯暧昧關切的行為顯得有些多餘。

許亦洲勉勉強強将這個行為劃分到答謝程修詢今晚替他對付許良甫的範圍。

他把牛奶送到房間的時候,程修詢正在浴室裏沐浴。

水聲嘩嘩不停,在空曠的房間內顯得有些嘈雜,許亦洲沒多打擾,放下杯子就離開了。

他回到走廊盡頭的那間屬于自己的房間,離太陽下山的時間還遠,倦意和困意卻已侵襲而來。

且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的,明明已經入秋,他還覺得室內的溫度偏高。

慢慢的,像是北方開了地暖似的效果,從腳底蔓延至全身。

是該洗個澡。

許亦洲如是想着,找了一件睡袍,進了浴室。

十五分鐘以後,浴室的門被人從裏推開,沒了玻璃門的阻擋,水汽争先恐後地從裏頭湧出來。

耳邊的水聲已經散去,脫離腳底略顯冰涼的瓷磚,踩上房間內實木地板,許亦洲不僅沒感覺身上的熱度退散,反而感受到更明顯的一陣從身體深處成倍放大。

彙聚成一條小河流,來到腹腰的地方。

還有向下蔓延的趨勢。

許亦洲的呼吸随之變亂,腿根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他強撐着力氣,來到床邊坐下,恢複體力。

“什麽情況……”許亦洲扶着胸口,指尖觸及裸露在外的脖頸,指尖接觸的溫度遠高于常溫。

燙得吓人。

與此同時,被他遺棄在一旁的手機屏幕閃了閃。

許亦洲分不開身,床頭櫃只離他兩臂距離,他卻分不出半點力氣動彈。

他彎下腰,口中深深喘息。

雖然一閃而過,但他似乎看到個熟悉字眼。

許亦洲深吸一口氣,順着床沿緩緩移動,半晌才看清屏幕上顯示的內容。

一個未接來電,署名是——許良甫。

緊随其後的兩條信息明晃晃挂在鎖屏首頁,無需解鎖,上面的每個字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送你一個驚喜,不用謝。

新婚快樂。

落款:許良甫

許亦洲瞬間明白了身體上的異樣是什麽。

心火漫湧,此時此刻無異于雪上加霜。

該死的。

不知道許良甫哪裏弄來的藥,竟然能讓人連說話都覺得吃力,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光了,甚至眼前的光度都暗上不少,一圈圈的發烏。

不出五分鐘,許亦洲已經完全脫力,他滑下床沿伏在床邊,睡袍的毛絨布料鋪了一地,他卻絲毫感受不到涼意。

求生的渴望或是……難以自抑的沖動促使他求救。

但他實在沒有半點力氣。

程修詢,只有程修詢可以幫他。

許亦洲幾乎動用所有力氣,張嘴呼喊腦海裏唯一可以解救他的名字。

可謂歇斯底裏。

一分鐘、兩分鐘……不知道多久的時間過去,那層往日裏輕輕推動就能打開的房門紋絲不動。

很顯然,程修詢聽不見他的聲音。

藥效發作後的世界,感官被放大無數倍,他所謂的大喊,實際上連最近的一層房門都不能穿透。

沒有人可以聽見他的呼救。

沒有人能夠救他。

一股股熱浪湧上腦海,許亦洲猶如一條被沖上河灘的魚,最後的氧氣離他而去,窒息感快要剝奪他最後一絲理智。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從床邊爬到門邊的,平日裏不用擡手都可以觸碰到的門把此刻好似遠如千裏。

太遠了。

就差一點,一點點……

時間的流速放得極慢,眼前他的指尖一毫一毫地接近那個金屬把手。

終于。

就在許亦洲即将抓住金屬把手的那一瞬,身前傳來一聲輕響。

“咔噠。”

門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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