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當天時間上午十點二十分,飛機落地。
許亦洲是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的,廣播播報即将降落,有人在交流落地後的去向。
他直起身,肩背傳來一陣酸痛,才發覺自己趴着睡了一路。
而他剛剛的姿勢……
許亦洲擡起頭,程修詢偏過頭滿含笑意的眼投入眼簾。
“是認床嗎?你看起來昨晚休息得很不好。”
右半張臉不屬于自己的餘溫尚在,許亦洲胸口擂動的心跳宣示着他的緊迫,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他的潛意識想法和機體反應都在告訴他,他已經跨越了原本的約定。
這本是不該的。
程修詢離得更近了,似乎是想弄清楚他愣神的原因。
許亦洲如夢初醒,笑容僵硬而尴尬。
他拙劣地用對方給他找的理由糊弄過對方的問題:“可能是的。”
得到他的回答,程修詢才恢複到兩人最初的距離。
“得到的消息只說明李家人移居到梅市的一個村子,還不知道具體地址。”
那位去世的親信姓李,據查全名李正德,到許良甫手下做事時已經三十來歲。他的一家人都靠他養活,從許良甫那得到的報酬,除去日常開銷大多給了家裏,在梅市具體情況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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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正德為人節儉,為什麽能有那般積蓄,讓家裏人在江城吃喝頂配、甚至買下一棟別墅還尚未可知。
程修詢說得含蓄。
許亦洲撇開臉,回答得含糊,“嗯。”
“如果今天沒有什麽進展就早點回落腳點休息。”
“好。”
梅市處于貨真價實的北方,因整座城布滿各種品種的梅花出名,一到梅花的花期便是當期旅游熱城,但若不在就只是一個有些偏遠的十八線城市。
他們要去往梅市的東區,東區地形崎岖,從前沒什麽開發資本限制了發展,漸漸成為人煙最稀缺的一片地域。
東區不像主城區那般坐擁高樓大廈,大多都是一個個村子和自建房,他們落腳在一個條件還不錯的賓館,行李已被周青提前送來。
第一天,兩人順着線索找到那個名為香園裏的村莊,村莊很大,大多都是獨棟并排的自建房。
他們打聽半圈李家的住處,得知一個破天荒的壞消息。
“啥子?李家人?”
許亦洲點點頭,耐心回答面前這位聽力不大好的大姨。
大姨鄙夷地打量許亦洲兩眼,再瞅瞅一邊站着沒說話的程修詢,半晌才說道:“我們一村的人都姓李啊。”
許亦洲:“……”
程修詢:“?”
許亦洲忍着尴尬,又問了李正德的名字。
“哈?李正德?”她認真思索了好半天,下巴的皮膚蜷縮起來,那雙黝黑的臉上出現好幾道溝壑。
“不認識。”
許亦洲無語凝噎,“……”
一分鐘前他問起時,這位大姨還聲稱自己認識全村所有住民。
現在看來不屬實。
“好的大姨,謝謝你。”許亦洲彎唇禮貌感謝,目送大姨離開。
大姨走前還留下一句,“這人肯定不是我們村的,你們省省心吧。”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他們整整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找了半個村子,都沒有任何發現。
果真如程修詢所說,沒有什麽收獲。
走過大半片村子,最終他們站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樹下,天邊的雲已然紅了一片。
“明天再找吧。”程修詢說。
就目前情況而言,他們別無他法,早些休息養精蓄銳明日再戰是最好的選擇。
賓館離這并不遠,附近卻沒有适當的交通工具,今天走的路多一點不多少一點不少,于是他們又步行二十分鐘,全充當當天的運動量了。
程牧不在場,沒有接着作戲的必要,許亦洲的房間就在程修詢的對面,兩人在走廊處分開。
打開房門前,許亦洲停住腳步,想起點什麽。
身後響起推門的聲響,他叫了聲程修詢的名字,動靜就停了。
他回過頭,程修詢果然定定看着自己。
“我們明早去集市看看。”
程修詢顯然不太理解,卻沒說話,等着許亦洲的後話。
許亦洲彎眸,顯出幾分生動來,蕩得程修詢心神一晃。
“剛剛有對攤販提到集市的地點,我記下來了,大概知道在哪個地方,那邊人多混雜,說不定會有收獲。”
程修詢看起來像是任他差遣似的,他每分析一句,程修詢臉上的表情就怪異一分。
不是普遍覺得奇怪的那種怪異,是許亦洲理解不了的一種怪異——
關注點也很新奇:“集市幾點開始?”
許亦洲一愣,反應時間倒也不長,通過社交和短視頻平臺,已經得知這邊的集市約莫在早晨五點開始,六點到七點的區間是集市人流量最大的時間。
他将這些信息一字不落地說給程修詢聽,後者聽過後,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們明早需要幾點出發?”
許亦洲思索片刻,回答:“五點?”
程修詢想着他幾個小時前在飛機上的困倦模樣,重複道:“五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從程修詢簡單的兩個字裏聽到些關切的意思。
許亦洲表示确定。
程修詢停止提問,轉而進自己的房間取了個黑色禮袋來,遞給許亦洲。
手裏的袋子輕飄飄的,但手底頗有質感的觸感,讓他完全不能輕易地估量價格。
“這是?”
“蒸汽眼罩。”
……
第二天大早,兩人出發當地集市。
程修詢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輛代步工具,不是汽車,不是轎跑,甚至不是四個輪的。
許亦洲看着面前這輛摩托車,無話可說。
他的沉默震耳欲聾,而程修詢顯然也不太能理解。
許亦洲察言觀色,看來這個主意不是他提的。
感受到許亦洲的探究,程修詢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問問”。
周青接起電話,似乎也不太理解自家老板,“您不是說要代步工具嗎?我想着那地方不大,車子不好開,您有駕駛證,兩個輪的更方便,用電的我怕您找不着充電的地方,這才給您找了輛燒油的。”
程修詢:“……”
好小子。
許亦洲忍俊不禁,攔着他,“他考慮得很周到。”
程修詢嗯了一聲,放過周青,挂斷了電話。
男人長腿一跨,坐上了車,歪頭不動。
許亦洲沒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程修詢看着他,拍了拍後座。
“放心,我以前讀書的時候喜歡這些東西,生疏難免,技術不會差的。”
許亦洲哪能再拒絕,他坐上後座,穩住身形,做了半天心理準備。
程修詢啓動發動機,車輛發出一聲低沉的嚣叫,時間已經越過五點,他們需要趕緊前往目标地點,但程修詢卻沒立刻駛動車輛。
“怎麽了?”
程修詢看着前邊的路,沒回頭,說這話的語氣好像最常見不過的問候,“你要抱着我。”
“啊?”
這回他扭頭了,耳後紅紅的,連帶着影響到半邊臉頰,都透着一層血色。
“後面沒有擋板,會摔,你環我這裏。”程修詢躲開許亦洲的視線,輕輕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環成一圈。
然後立刻回頭,聲音低低的,“好了嗎?”
許亦洲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花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了。”
下一秒,眼前的風景飛速向後移動,許亦洲感受到慣性帶給身體的一股力,如果沒有聽程修詢的話,這會大概真的如他所說會狠狠摔下去。
也因為這股力,他一時沒控制住重心,撞上程修詢堅實的後背,他環抱着對方的腰,手裏微硬且韌的手感很是微妙,顧不上自己被碰疼的鼻尖,關切問道:
“抱歉,疼嗎?”
大概過了十多秒才得到回答:“不疼。”
許亦洲沒再說話,靜靜看着周邊的樣子,假裝自己是個五感封閉的傻子。
到達集市之後,果然已經有很多商販擺好商品開始出攤了。
和昨天看到的場景不一樣,集市裏的人更多,男女老少皆有,更是有舉家出動采買的。
許亦洲和程修詢逛了兩圈,還是沒有多少收獲,好在問起幾年前搬來的李姓人士,終于有了點進展。
他們得知後面搬來的幾戶人家大多住在村尾,他們昨天只走到接近村尾的地方,有一點比較奇怪的地方,當許亦洲再問起更多,鎖定到村尾住着的人家後,他們都毫無例外地一臉晦氣,似乎不願意多提。
許亦洲和程修詢都覺得有問題,又實在問不出什麽東西,只能親自走一趟。
他們離開集市前往停車地點,集市所處的地方通道狹隘,他們只能将車子停在集市之外的一片空地上,走到半路,發現集市頭部一陣嘈雜。
不像是普通的交談,更像争吵。
兩人腳步一頓,被鬧劇吸引了視線。
“你這掃把星!碰到你就沒有好事!成天礙手礙腳!”
破口大罵的這位大姨腳邊散落一地的蔬菜,裝菜的籃子滾落一旁,她面紅如豬肝,兩手叉腰。
她的對面站着一個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因為過度勞作,腰身很難再正常直挺,他膚色黝黑,背對着對他怒目而視的大姨。
大姨籃子裏的罐頭摔到地上沒碎,轱辘幾圈滾到男人腳邊,男人一言不發,面色并未因為辱罵變化半分。
他彎腰撿起罐頭,再撿起菜籃,将掉落的蔬菜一個個放回原位,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我不要了!晦氣東西!”
他做好這一切,雙手奉上菜籃,大姨卻不領好意,她伸手一揮,菜籃子又重重摔了出去。
這一回,玻璃罐沒能承受重壓,碎了。
糖水濺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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