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45章
許亦洲接聽電話,來到室外,秋風拂過臉側,微微有些溫熱,輕柔而缱绻。
“你在酒吧?”
即便隔着電話,酒吧特有的氛圍音樂也逃不過程修詢的耳朵,他的語氣沒什麽變化,讓許亦洲分辨不出他說這句話的用意。
許亦洲沒打算否認,“嗯,在一個清吧裏。”他不知道自己特意強調這家酒吧是個清吧意欲何為,好像能讓自己在程修詢眼裏的形象更正面些?或許吧。
聽起來有些荒唐,他沒再往深處想,思緒就被一聲笑打斷了。
“和曲蕭落?”
許亦洲停頓幾秒,語氣帶上驚奇,他朝四周觀望,“你在這附近?”
程修詢被他逗樂了,半晌才停下,明明距離那麽遠,許亦洲卻好像能感受到他笑起來時胸廓震動的評率。
“沒有,許總監幾個小時前‘早退’帶着曲先生一起,我看見了。”
許亦洲:“……”
某個瞬間,他驟然品出點其他意味。
放在平常,這個時候他應該埋頭不作回應,偏偏今天他的軀體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在許亦洲這個主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說了句,“你現在說的話和查崗沒什麽兩樣,程先生。”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許亦洲捂住嘴,覺得吹在身上的風都冷卻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接話接得出乎意料的順和快,“嗯,是在查崗,”他話裏隐隐藏着笑意,聽在耳朵裏如沐春風,“再順便問問許總監打算什麽時候回家,家裏的沐浴露用完了,麻煩順手帶一瓶回來。”
這句話程修詢不要講得太自然,仿佛他們就是一對再正常不過的情侶,一方更早回家,發現家裏的東西缺了,打電話讓另一方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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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作為當事人,或是許亦洲再糊塗一點,他就真的沉醉在這方假象裏了。
他不合時宜地覺得荒唐,并再一次意識到,又是自己一時沖動改說出了帶有歧義的話。
于是他随口答應下來,胡謅一個理由,草草地挂斷電話。
電話裏傳來的忙音堪比審判,在程修詢騰生的枝頭割了一刀。
直到屏幕因長時間未操作進入待機狀态,程修詢才推門下車。
程修詢在電話裏撒了謊,他不僅才剛剛到家,還謊稱自己看見許亦洲和曲蕭落一塊離開程氏。
事實上,他能看見是因為那時候他恰好去組裏找許亦洲,卻剛好碰上他和曲蕭落肩并肩進電梯。
知道許亦洲和曲蕭落認識的時間長,關系好,他是個理智的成年人,具有獨立的思考能力……算了他就是在意。
親都親了,抱都抱了,對方多脆弱多憤怒多極端的樣子他也都算見過了,曲蕭落知道得會有他多嗎?
不會。程修詢确信。
門後還是出門時的整齊樣子,除了他會做些家務,許亦洲也經常收拾擺放東西的臺面,整個家被兩人合力拾掇得幹幹淨淨,他一看,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種名為自豪的情緒。
想起許亦洲還在外邊“花天酒地”,那股子自豪瞬間溜走,又換成無與倫比的空虛。
和他感同身受的,大概也是他的肚子。
回來得匆忙,程修詢以為許亦洲這時應該已經在家裏了,沒成想竟讓他撲了個空。
他別無他事,從冰箱裏翻出寥寥無幾的食材,絞盡腦汁想着要怎麽料理他們。
處理食材、炒菜、吃飯、洗碗、收拾廚房,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後了。
天空拉下的黑色帷幕不知不覺中籠罩整座城市,倏而乍亮,一兩秒後某個角落傳來兩聲悶雷,是雷陣雨的前兆。
程修詢走到玄關朝外看,來往車輛人流極其稀少,這一片房價高,又是分區獨棟的布局,過路的人很少。
許亦洲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想到他又是和別人在酒吧裏頭,程修詢心裏的想法便安分不下來。
他拿起玄關的鑰匙,換好鞋打算出門,突然想起什麽,又倒回來拿了兩把傘。
鞋櫃子頂上有個置物架,四五把或大或小的雨傘整整齊齊地放着,五顏六色,五花八門,總之就是阿姨準備得非常齊全。
程修詢靜默幾秒,放下手裏的傘,重新挑了把不大不小剛剛好的。
正當程修詢盤算着找什麽借口找上門時,明亮小路的盡頭出現一個清瘦颀長的人影,他沒往前走幾步,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了,被另一只手拉住。
程修詢呼吸一窒,瞬間認出來那只手是誰的,頓時傘啊鑰匙啊什麽都顧不上了,快步朝前。
走近了,才發現的許亦洲沒有喝太多酒,但也不能說喝得少,許亦洲比程修詢白上幾個度,放在平常對比非常鮮明,眼前卻看不太出來。
他身上的皮膚無一處不是紅的,連同臉頰、額頭、鼻尖,都透着紅。
程修詢攥着他的胳膊,隔着微薄的衣服,能夠感受到他滾燙的體溫。
眼前蹦出一串數據,未停下前程修詢還算期待,結果出來卻也值得相信。
【情緒:暢快】
【信任值:20%】
許亦洲對他的信任值漲得極滿,常讓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壓根沒辦法動搖他的內心。
這份暢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來的。
經此一想,程修詢的聲音不自覺地沉下來:“喝了多少?”
曲蕭落張口要答,許亦洲卻先一步搶占先機,“心情不錯,多喝了幾杯,就只有幾杯,不礙事的。”
他的表情還算正常,說話語氣也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但程修詢就是覺得哪裏不對。
非要說的話,就是說的話更多了。
曲蕭落在一旁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接走吧太沒禮貌,留下來吧又當電燈泡,不好不好。
于是他張嘴打算請辭。
結果就是第二次被打斷施法,這次的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程修詢機械性伸手,作出請的動作,“曲先生,您盡早回去吧,我會照顧他。”說完,他就領着許亦洲往家門口走了。
許亦洲腦袋混亂,此刻更是沒了主見,都不跟曲蕭落告個別,蒙蒙地跟在他後邊,兩人手牽着手,進門了也沒松開。
進入玄關,腳邊就是地毯,許亦洲下意識蹲下解鞋帶,但今天鞋帶挑着時間和他作對,不知怎的打了個死結。許亦洲又是揪又是扯半天,也沒成功解開,反倒是腿有些酸了,只能先起身。
他的動作放得很慢,卻沒能避免突然起身的暈眩,他扶住身邊的牆面穩下身形,酒精的微弱作用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開始漸漸變淡。
程修詢背對着他,面對置物架不知道在鼓搗什麽。沒一會他轉過身,自然地蹲下幫他解開鞋帶,因為頭頂光線的原因,兩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阻礙一定的視線。程修詢拍了拍許亦洲的另一只腳,示意他挪出陰影面。
許亦洲愣神,随即心如火燒,他幾乎是無措地拉了一把程修詢,再自己蹲下,本就微末的酒精散了幹淨。
他堪堪找到自己的聲音,“我,自己來。”
程修詢意識到他的變化,站直了沒說話。
等許亦洲換好鞋,他才從許亦洲身邊走開。
許亦洲往裏走時,程修詢已經盛好一小碗紅湯到餐廳了,陶瓷湯匙敲擊碗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碗裏能看見切得細碎的西紅柿和小塊小塊的嫩豆腐,即便隔得有些遠沒聞到味道,即便他剛剛吃過一些水果和菜品,味蕾也已經被勾走了。
程修詢就在他兩步開外的地方,許亦洲凝視那碗讓人垂涎欲滴的湯水,腦海裏不受控地出現之前放在門口的熱飯,還有廚房裏留有餘溫的抹布和廚竈。
而他印象裏的程修詢應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有時候他也覺得程修詢身上藏了很多秘密,鮮明的差距讓他不敢探索分毫,只能被動接受。
就像單方面接受對方的好一樣,一樣富有羞愧感。
程修詢進麽之後就沒怎麽說話,似乎心情不太好,許亦洲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出了問題,只好老老實實不提出話題,讓氛圍保持沉默。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埋頭舀湯。
程修詢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他對面坐下的,安靜的環境保持了四五分鐘,那一小碗酸湯已經見底。
對面的人打破僵局,碗匙停止碰撞,程修詢的聲音顯得無比清晰。
他的嗓音像是沒入谷底,“曲蕭落是你很重要的人嗎?”
許亦洲的腦袋空白了一瞬,舌尖的酸味還未散去,越回味越深。
他咽了口口水,語氣不太自然,“算吧。”
畢竟他們認識這麽多年,一塊在畫室裏練習,一塊創立雲霄,當然意義非凡,他這輩子應該也就這麽一個特別信得過,特別交心的朋友。
聽他這麽回答,程修詢的表情暗了幾分。
許亦洲沒懂他突然變臉是為什麽,臉上不顯,心裏不可控地一慌。
下一秒,程修詢起身,壓過來了。
極誇張的壓迫感離他只有幾厘米的距離,許亦洲下意識閉上眼,恨不得時間就此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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