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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平城屬季風氣候帶,降水大多集中于夏季。
這一天的天氣便是如此,天空猶如生生破開一個大洞,雨水翻湧而出,争先恐後地落下來。
江水暴漲,城市排水系統運轉吃力,城市地面疏水有限,很快就開始積水,形成大大小小的窪地。
隆城廣平高架橋,江水浩蕩而過,雨幕密集,來往車輛必須開啓車燈,才能堪堪提高些許能見度。
衆多車燈的照耀下,雨水落下的痕跡清晰可見,像是一根根銀針。
一輛通體亮黑的邁巴赫飛馳向前,未因雨天減緩半成行進速度,就連車輛駛過激起的雨水都帶着些許匆忙的意味。
風雨中,幾輛跑貨的貨車整齊而平緩地從反方向開來,一左一右兩道不同方向的車流各自行駛,眼見邁巴赫靠近高架橋盡頭,即将駛過橋體,迎面而來的車燈忽的疾閃兩下。
邁巴赫之前的白色大衆打了個晃,駕駛員操控車輛堪堪穩住平衡,與此同時,前後兩車的距離拉得很近。
大衆車主想要檢查車子有沒有磕碰,但高架橋上屬實不适合做這個,他踩下油門将車子駛離原地,打算找個稍空的地方下車。
下一秒,險象環生。
最後一輛貨車意外打滑,失去控制,車子失去平衡橫向掃過高架橋橋面。
車後堆滿的貨物全然倒出,阻斷後續車流的通道,接連多輛車子追尾,現場頓時碰撞、爆燃聲一片。
白色大衆後的邁巴赫來不及躲避,被打橫滑行的貨車沖撞,貨車将其連帶滑行,狠狠撞上高架橋的圍欄!
轟——
邁巴赫卡在貨車車底,兩者幾乎成為一體,圍欄因着劇烈的沖擊和碰撞變形,生生凸出一塊,兩輛車被圍欄卡住,在高架橋外懸空,圍欄那點支撐力猶如鋼絲綁着巨石,随時有斷裂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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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底到江面足足有十來米,底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湍急江水,數不清的暗流漩渦,場面一度混亂,大雨中有零星幾個人下車到圍欄邊查看情況,更多的人壓根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都被一地的雜物攔住了。
畫面中,加入一道畫外之音。
“哎呀,就差一點。”
許良甫話語遺憾,癡癡笑兩聲,他摁下了什麽開關,只聽“滴滴”一聲,畫面中那輛大型貨車猛然冒出紅光,在瓢潑大雨中爆炸。
轟隆——
邁巴赫終于得以從貨車底脫離,但同時也和前者一起直直落入水中,整輛車子倒轉過來,墜入江面掀起巨大的水花。
“這才對。”許良甫冷冷道。
畫面的最後,屏幕一閃一閃,又恢複白色,許良甫的聲音也不再出現了。
許亦洲死死咬住嘴唇,嘗到滿口的鐵鏽腥味,身體不自覺地蜷縮,落在兩側的手緊緊攢起,指節因用力失去血色。
程修詢的面色同樣很差,他摁下暫停,忙地将許亦洲擁進懷裏。
感受到許亦洲極力控制卻還是不住顫抖的身軀,整顆心髒猶如刀割。
“我們很快就找到他了,很快就能報仇了,冷靜,”程修詢低聲說,“許亦洲,冷靜一點。”
許亦洲說不出話,只是搖頭,程修詢托着他的胳膊,他下意識伸手抓住,像抓救命稻草一般,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力道有多大。
程修詢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又被他憋在喉嚨裏,兩手圍着許亦洲,和他前胸貼後背,垂頭将腦袋靠在許亦洲頸側,呈現一個極具安全感的包圍姿勢。
“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程修詢輕聲哄道:“不用忍着。”
他這句話就跟開關似的,許亦洲起先沒什麽反應,程修詢過了許久才感受到他肩膀的異樣起伏,而後才低聲哭出聲來,程修詢緊緊抱着許亦洲,輕拍他的後背安撫。
季川和楊必忠不知道什麽時候識趣地離開屋內了,許亦洲緩過神來,身邊只剩下程修詢一個人。
他胡亂抹了把臉,略有些狼狽,沒提自己的事,反而轉移話題道:“算算時間魏隊長也快到了,我們出去吧。”
程修詢沒拆穿,親了親他的臉頰,“好。”
取出投影儀中的光盤,放進鐵盒子,合上蓋子,許亦洲抱着整個盒子,和程修詢往外走。
許良甫住的獨棟小樓在許宅的西北側,大門在正西側。
許亦洲算得精準,四個人走出小樓時,魏隊長正好也朝這邊走過來,遠遠看到他們。
魏隊長正是這次陪同前來探查許宅的警隊隊長,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板正,一副體制內的标準面孔,健步如飛地朝他們走來。
他捏着對講機和隊友說了句什麽,走近後朗聲對許亦洲等人道:“許先生,程先生,你們說的可疑物件在哪裏?”
許亦洲将整個鐵盒子交到魏隊長手裏,“沒有在許良甫的住處發現其他可疑的東西,只有這一箱光盤和磁帶。剛剛我挑出了使用痕跡最明顯的幾張光盤,其中有一張……存有許良甫遠程操控事故的視頻。”
他盡力平息劇烈波動的情緒,保持言語清晰,能夠較為平靜地描述當時親眼看見的場景。
魏隊長面上的平和表情凝出棱角,他叫來随行輔警,拿來工具裝走證物。
兩個輔警估摸着頭幾回跟案子,來回忙裏忙慌的,又要裝作一副“我什麽場面都見過,我很行”的樣子,好讓許亦洲程修詢這幾個案件委托人放心。
然而兩位當事人壓根沒有注意他們的想法。
許亦洲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不知道這會臉上是哭是笑,只好木着一張臉,對上程修詢投來的探究目光,他安慰道:“去其他地方看看嗎?”
“好,我陪你。”程修詢說。
魏隊長和兩位輔警交代好後續工作,闊步走到他們身邊,正好聽見以上對話。
“我和我的隊友需要回到現場進行二次檢查,勞煩兩位先不要離開,帶我們去剛剛發現這個盒子的地方。”魏隊長快速進入工作狀态,對許亦洲和程修詢說。
作為遵紀守法聽警囑的好公民,許亦洲非常配合地選擇了留下。
因為太過擔心搜查進度,楊必忠和季川自請先行到其他地方看看,魏隊長對這并未強做要求,放他倆走了,只留下許亦洲和程修詢兩個人。
重新回到獨棟平層內部,他們乘坐室內簡易電梯上到二層,也就是發現鐵盒子的客廳。
投影幕布之下,除了被拿走的鐵盒,投影儀、CD機、錄音機等設備都在走前被恢複原樣了。
魏隊長捏着一個放大鏡,略過最顯眼的設備,走到櫃門邊,蹲着不知道在看什麽。
兩個小輔警一左一右站着,一個打燈,一個捧着本記錄本刷刷地寫。
說好的讓許亦洲和程修詢陪同檢查,倆陪同人士硬是杵在一邊跟倆杆似的,沒能幫上一點忙。
魏隊長和他的隊友們又一次把大平層翻了個底掉,有沒有查出什麽新的線索沒人知道,但單看他們的表情,就能猜出情況不太好。
跟在魏隊長屁股後邊的小輔警奮筆疾書,神态認真,跟着移動到另一個檢查點期間,他 寫完了第二頁紙,翻頁的時候指尖幹燥,幾次翻頁失敗,最後所幸伸手往自己額頭抹了一把,可算順利續上了。
魏隊長起身把放大鏡放回工具箱,問另一個同伴:“透明膠是不是忘在車裏了?”
對方愣了愣,翻翻工具箱,眉頭緊皺,“估計是,你在這等會?我去拿上來。”
魏隊長合上工具箱,“讓小劉跟你一起去,把車開到樓下來。”
“行。”
小劉就是那個始終如一疾書不停的小輔警,他終于停下了,把筆和文件夾一股腦往另一個輔警懷裏一塞,逃也似的跟着走了。
兩人的身影進入電梯後,在視野盡頭不見。
“餓不餓?”程修詢壓低聲音問,“中午就吃了那麽點東西。”
許亦洲搖搖頭,“不餓。”
程修詢摸摸他的額頭,感受溫度,“這邊估計差不多了,過會就能回去了吧?”
他這幅樣子完全是把許亦洲當作弱不禁風的當代黛玉了,許亦洲沒覺得自己的樣子多病弱可憐,好笑道:“嗯,很快就回去了。”
過了一會,電梯上來了。
許亦洲看眼表,才過去兩分鐘。
今天來許宅的車子都停在大門口,許良甫的小獨棟離大門口有點距離,離開他們視線到一個來回的路程,絕對不可能只要兩分鐘。
許亦洲問:“落了什麽了?”
那兩人走近,許亦洲才察覺到不對。
兩人面色凝重,空手而歸。
不等人詳細問,其中一個人就開口道:“門被反鎖了。”
魏隊長來到他們身邊,“反鎖?”
對方點點頭,“被人為反鎖了。”
六個字猶如警鐘,狠狠在在場幾個人心裏狠敲了一棍。
程修詢闊步朝電梯走:“下去看看。”
其他人跟在他身後,一行人擠着往樓下去。頭頂的燈忽明忽暗,像是接觸不良,室內電梯規模小,被擠得水洩不通,電梯門剛剛勉勉強強地關上,燈所幸直接罷工了。
不僅是燈罷工,電梯也是。
卡在一樓和二樓之間不動了。
氣氛陷入驚慌,手機在電梯廂裏信號不佳,打了好半天都沒人接,救援鈴也沒用。
程修詢冷靜道:“不要太過驚慌,其他人見我們那麽長時間不在,會來找的。”
他話音剛落,淡淡的電流聲響起,室內恢複光明。
電梯毫無預兆地重新開始啓動,緩緩向下移動。
指示樓層的數字屏幕跳轉至一樓,許亦洲繃緊的神經終于稍微松開了些,電梯門向兩側攤開。
下一秒,整個世界忽的被一層朦胧感蓋住,伴随其間的,還有嗆人的煙塵。
滾滾濃煙湧入狹小空間,将他們踏出電梯的腳步逼回。
方才才從一樓上去的人顯然也沒想到樓下會着火,分明他們離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短短幾分鐘時間,整個一層被濃煙充斥,能見度很低,壓根不足以支撐人在其中分辨方向。
程修詢探出半個身子,沒感受到明顯的高溫,起火點至少不在電梯附近。
魏隊長捂住口鼻,說話聲有些含糊,語氣急切:“先出來,要是燒到電梯,裏面很不安全。”
“記得門在哪裏嗎?”魏隊長問許亦洲。
所有人裏對許宅最為熟悉的人理應是許亦洲,但許亦洲根本沒有來過許良甫的住處,就算在小時候,他也對許良甫這個做事陰狠的小叔喜歡不起來。
他們撤出電梯廂,被迫溺在濃煙中。
“或者先上二樓,快,分開找找,再耽誤下去都得嗆死!”
沒人再敢懈怠,煙的濃度還在增加,要麽找出口,要麽找樓梯,反正電梯是不能再坐了, 不上二樓或者到外邊去就只有活活嗆死的份。
幾個人四散開來,彎腰捂住口鼻,盡量放緩呼吸平定心情減少耗氧,混亂中,他們不敢距離彼此太遠,只能靠着微弱的光分辨方向。
“呃……”
無邊無際的迷蒙中,一聲吃痛的悶哼顯得格外詭異。
程修詢猛的回過頭,“許亦洲!”
沒人回答他。
魏隊長離他最近,忙地問:“什麽情況?!”
程修詢追着聲音的來向快步而去,忽的迎面襲來一陣寒光,好在他偶爾也會學習防身技巧,下意識側身躲開,刀刃擦着臉頰而過,削落他臉側的幾根頭發,半邊臉的神經都在劫後餘生地抽動。
那一瞬間對方離他很近,也是因為近,程修詢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是許良甫。
誰會想到到處逃竄數月的許良甫,會在警方協同調查的關頭出現。
這一刀沒有刺到他身上,也沒有刺到任何人,猶豫的半秒鐘時間,淡淡的血腥味飄入鼻腔。
程修詢渾身一震,難言的恐懼和慌張擾亂占據他的大腦。
“你把許亦洲怎麽了?”
許良甫悶笑一聲,那笑聲陰森可怖:“讓他走回本來屬于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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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