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73章

泰羅先生不認識許良甫。

所以他不知道許良奕的這句話在許亦洲和程修詢的耳朵裏,堪稱平地驚雷。

病房裏,許良奕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光的燈管,目光靜如死水。

許亦洲和程修詢在床尾站定,許良奕應當能夠感覺到,卻沒有絲毫反應。

沸騰的內心漸漸冷卻,沒人能明白許良奕為什麽在初醒時最先關心許良甫,那個傷害、折磨、囚禁他的惡魔。

許亦洲說不出話,氣氛僵持着,他有很多問題堆積在喉嚨裏,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遲遲開不了口。

不知過了多久,這份沉默才被打破。

“許叔叔,你還認不認得我?”程修詢問道。

許良奕過去四五秒才扭過頭看向程修詢,視線落在程修詢身上沒一會,立刻轉向許亦洲。

那一瞬間,許良奕眸光閃閃,幹涸唇瓣顫抖着張開,卻又因情緒劇烈而失聲,兩汗清淚順着他瘦得脫相的臉滑落。

許良奕幾乎是彈了起來,顧不上手背上的針頭,撲到許亦洲面前,伸手摸他的臉,像在确認什麽。

“……小洲?”許良奕遲疑道,似是不可置信,“是小洲嗎?”

許亦洲猝不及防從他口裏聽到自己的名字,猝不及防地點了點頭。

許良奕哭得更兇了,淚水斷了線似的從眼眶裏溢出掉下來。

眼前的人和記憶裏的模樣相差太多,許亦洲怔愣在原地,良久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替許良奕抹淚,邊擦幹淨他的臉邊低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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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良甫口中對他百般謙讓的許良奕是陌生的。久遠的模糊記憶裏,許良奕嚴肅正經、一絲不茍,對待工作和生活嚴謹得像個機器人,對待伴侶和家人的方式無處不透露着淡淡的疏離。

許亦洲不明白他為什麽發生這樣的轉變,因此當許良奕用親切的小名稱呼他的時候,內心無比迷茫。

太久沒有收到來自親人的關心,許亦洲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他下意識扭頭向程修詢求救,卻聽見一聲輕響,門已經被關上,病房內空空如也,程修詢出去了。

另一邊,許良奕不斷念念有詞,具體說了什麽許亦洲沒聽清,回過神的時候只聽見一句:“都長這麽大了……”

長時間的暗無天日早讓他模糊了時間概念,許亦洲從稚嫩轉為成熟的面孔令許良奕無措,父子倆的感受出發點不同,最後的結果卻不謀而合。

許亦洲想問許良奕這些年過得怎麽樣,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轉念想起自己從楊必忠口中得知的找到許良奕時的場景,頓時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答案早就擺在他面前,許良奕過得不好,吃了很多苦,受過數不清的傷,過這麽久才從深度昏迷中蘇醒,怎麽能算過得好。

問這些問題除了能讓他暫時緩解沒話說的尴尬,和變相撕開許良奕的傷口,再在傷口上撒鹽沒有區別。

許亦洲沉默着,除了肢體上的安慰,別無話說。

既然不知道怎麽維系,就少說少錯。

病房外有無數雙眼睛,許良奕轉危為安的消息傳遞飛快,許亦洲和程修詢趕來需要時間,同時受到消息的也不只有他們兩個。

“嘭——”

這份怪異的沉默維持短短的幾分鐘,病房再次被人暴力推開,來人動作急切,根本顧不上會不會影響病房內的人。

門板不堪重負地晃幾晃,楊必忠扶着門框,指不定是一路跑來的,劇烈喘息着,走進病房後終于放輕腳步,愣愣地盯着床邊相擁的父子兩人。

許亦洲終于說出進病房後的第一句話,“楊叔。”

楊必忠神情恍惚,走到許良奕身邊的時候腿都要軟了。

“奕哥,你醒了。”一向豪邁的鐵漢話裏哽咽,“你知不知道我跟阿川找了你多久,這麽多年,我做夢都是你當年和我說的話,叫我不要和許良甫計較,不要和許良甫計較,說他是你親弟弟。”

“哪有把哥哥害成這樣的弟弟!”他越說越悲憤,恨不得把此刻在牢獄裏的許良甫拉出來千刀萬剮。

許良奕跟木偶似的一下下扭回頭,很快認出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弟兄。

“弟弟,阿甫?”他遲鈍地重複。

“你連他都不記得了嗎?!”楊必忠憤憤。

許亦洲語氣平靜:“記得的,爸爸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他。”

楊必忠跟許亦洲知道這個消息時一樣意外,“什麽?”

許亦洲沒有重複第二次,他知道的楊必忠已經聽清了。

許良奕聽着兩人争執,神情困惑,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們的對話意義,幾分鐘過去,他擡起頭,緩慢問道:“小瑩,小瑩呢……”

許亦洲和楊必忠都一愣。

許良奕說的是許亦洲的母親,柳瑩。

事發當時,柳瑩根本沒從河裏出來,按照楊必忠的話說,當年車禍現場他們一家連人帶車翻進江裏,沒一會水就沒了頂,楊必忠和許亦洲都是許良奕救上岸的,許良奕不會是那張光救兒子兄弟不救妻子的人,許良甫也沒理由把嫂子一并關了,這麽一說,柳瑩壓根就沒被救上來。

她是那場事故裏唯一真正喪命的人。

許良奕應該是知情者,但他此刻的表現,卻又沒有一點知情的樣子。

“瑩姐沒了,奕哥,瑩姐不會游泳的啊。”楊必忠低聲回答。

許良奕突然安靜了,幾秒過後,他低下頭,渾身止不住地發顫,連帶着肩膀也在抖動。

“死了,我沒救小瑩,救不到小瑩,小瑩……阿甫……”

“……”

除了許良奕的聲音,病房內死一般寂靜。

許亦洲無話可說,楊必忠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當年水下的事或許只有許良奕自己知道,他們都是半昏迷的狀态,連誰救的自己都稀裏糊塗。

放任許良奕緩神良久,楊必忠才拾起話頭。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當年你把我和小洲送上岸,又去找瑩姐了嗎?”

許良奕肉眼可見地精神恍惚,楊必忠其實沒有抱多大他能回複的心思,還要害怕自己的話會不會加重許良奕的精神負擔。

許良奕聽見他的問題,口中的念叨聲輕了。

半晌,他好似恢複冷靜,口齒清晰不少:“我沒有找到她。”

“落水,落水,”他低聲道,“落水的時候,我撞到頭,暈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你們都不在車廂裏,我趴在車前蓋上。醒來之後,我繞着車子找你們,誰都沒找到,就潛進水底,擴大範圍找了好多遍,還是沒看到人,這個時候我的力氣已經差不多用完了。

直到游到一塊凸起的石頭邊,我看見你和小洲一塊趴在水裏,顧不上其他的,我用剩下的力氣把你們拖到岸邊,倒回去找小瑩,沒想到半路用光體力,溺水沉底了。”

許良奕越說越掩不住面上的悲痛和遺憾,他凝視着許亦洲,似乎能從他臉上看見亡妻的影子,“對不起小洲,我沒有找到你媽媽……”

許亦洲動了動唇,俯身抱住他,“還能見到你,我已經覺得萬幸了。”他停頓片刻,又說:“你把我和楊叔救上岸了,爸爸。”

“上岸……”許良奕怔怔道:“我看見你們兩個的時候,你們已經快到岸邊了。”

楊必忠猛地站起身,“是不是瑩姐!是不是她!”他轉而問許亦洲,“小洲,你當時是不是還不會游泳!”

許亦洲搖搖頭,“我上初中才學游泳,那次我落水之後不久就昏迷了,不可能自己游向岸邊。”

“就是了!我也被水嗆暈了,哪裏能自己游泳。”

許良奕聽得雲裏霧裏,問楊必忠:“不是你把小洲救出車廂,一塊帶到石頭邊的嗎?”

“不是!奕哥你忘記了是不是,我是北城人,不會游泳!”

許良奕本就算不得紅潤的臉瞬間白透,他喃喃道:“小瑩……是小瑩。”

許亦洲也懵了,從以為是某個過路的好心人救了自己,到發現自己被騙了這麽多年,郝警官根本就是許良甫的眼線,他知道的那些有關當年案件的信息大多是捏造的,他以為是楊必忠救了自己,卻又被楊必忠告知是許良奕所為。

這下所有答案都被推翻,不是熱心人士,不是楊必忠,更不是許良奕,居然是他那不會水的母親。

按照三個人分別的描述,車子落江以後不久,只有柳瑩一個人意識清醒。

車上的另外三個人都是她帶出車廂的,她甚至還把楊必忠和許亦洲送到了臨近岸邊的石塊邊。

一個連游泳都不會的女人,是怎麽做到這些堪稱神跡的事的。

此刻的三人都無法想象,心情震撼地回憶着腦海中有關當年那場事故的記憶。

許亦洲只覺得整個人從頭頂到腳底都酸脹得不行,各種情緒積攢在一起,身體快要承受不住爆裂開來。

“這件事是許良甫做的,爸爸,你怎麽會落到他手上,怎麽……”一醒來叫的是他的名字。

他好不容易問出口,對上許良奕錯愕的眼神,後半句就卡在喉嚨裏了。

回憶并不美好,許良奕先是沉默,良久後才徐徐道來:“返程的途中我溺水了,再睜眼的時候,正躺在一張破草席上,江水把我沖到下游的一戶漁民人家門口,他們把我撿回去,可能是漂流過程中我傷到了腦子,什麽都記不得了,許良甫找到我,說我是他的家人,那戶人家見他能報出我姓甚名誰家住哪裏,身上的胎記長哪裏長什麽樣,就把我交給了他。”

“我以為他會帶我回家,我們坐了一天的船,兩天的車,到了一座山上,之後……”他沒再說下去,對于那段不見天日的黑暗時光,許良奕不遠過多提起。

許良甫很早就嫉妒他受許昌偏愛,實則壓根沒有這回事。當年許家家大業大,平城內任意揮斥風雲,許昌身處高位慣了,很多事不能明着說清,許良甫确實是他年少時不經意播下的種,回到許家之後過得不順,能力也不如許良奕這個婚生子,平城上下對兩兄弟的評價褒貶可見,許昌很難考慮許良甫感受的同時,把兄弟倆的水端平。

責任重大關系深遠的事,自然更多交由許良奕來辦;低付出高回報,輕松惬意的活,自然更多交給許良甫來做。

他有自己的考慮和苦心,在許良甫眼裏卻成了對婚生子的偏愛。

許良奕看在眼裏,想着補償弟弟,對許良甫的縱容更甚,手上無關緊要卻多得紅利的事就分給許良甫,許良甫表面感恩戴德,實際上覺得自己看見的偏愛只是冰山一角。

這類福利,或許許昌給過更多,只是他不知情罷了。

長久積怨下來,他什麽都想和許良奕搶奪,就連許良奕傳聞中的結婚對象都不放過。

那一年,許昌被公司事務絆身,沒辦法前往柳家主持的聚會,許良甫不巧剛被他委派到子公司出差,只好讓當時更為閑暇的許良奕出席宴會。

許家和柳家确實有聯姻的打算,卻還沒定好人選,許昌打算找個時間約柳家一塊,兩家人好好吃頓飯,萬一兩邊同輩之間看對眼,聯姻就不牽強,算得上一場美事了。

許良甫知道以後氣得當即趕回平城,他到的時候許良奕正好和柳瑩站在一塊談笑風生,他看得眼紅,許良奕一走便上前搭讪。兩兄弟同父異母,長得不像,柳瑩一慣沉心藝術,不愛出門,分不清許家和自己同輩的人,宴會結束也只對許良甫和許良奕兩人有印象。

她性格溫婉,兩兄弟性情相背而馳,如果非要她挑選一個作自己的夫婿,她更中意許家老大,許良奕進退有度、風度翩翩,比略帶痞氣,攻擊性更強的許良甫更合他眼緣。

次日,柳父問起她中意人選,柳瑩便報了許良奕的名字。

誰知她有意無意的一句話,竟讓許良甫懷恨在心。

許良奕和柳瑩結婚以後,許良甫并未打消撬牆角的想法,許良奕經常出差,他便經常出現在柳瑩面前,狂刷存在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也不覺得難堪。

但柳瑩自小接受的正統健康教育讓她始終保持初心,她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這件事本該告訴許良奕,但許良奕和許良甫的關系實在太過微妙,柳瑩沒敢多說,只希望許良甫能夠在自己的再三拒絕下退縮。

這些事許良奕不知情,他對待許良甫還和從前一樣,從未改變。

許良甫始終達不成目的,在他的眼裏,所有人都偏向許良奕,看不起自己,他做的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得不到信任,受不起重用,偌大的許家似乎怎麽也容不下他,他怎樣都是外人。

于是他慢慢培養自己的心腹,将人脈滲透進許昌和許良奕的人裏,膈應許良奕不成他就慢慢接近許昌。長期操勞下,許昌的身體一慣不大健康,尤其心髒是最大的不穩定隐患,許良甫利用許昌身邊的人換掉他必須按時服用的心髒藥物,慢慢減少劑量,到最後直接換掉膠囊裏的藥粉。

只有這一味藥有異,很難察覺。所有人只知道許昌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卻沒有察覺到藥物被人動了手腳。直到許昌離世,別人也只是說許昌早年拼命工作傷了身體根本,虧過太過才早亡。

許良奕一家出事之前,許良甫對楊必忠威逼利誘,希望他能配合自己做一些小小的手段,沒成想楊必忠人如其名,将這件事一五一十告訴了許良奕,許良甫本以為許良奕知道以後不會讓這件事如他的意,想好了第二個對策。

但他低估了許良奕對他的縱容,許良奕吩咐楊必忠按照他的想法做,陰差陽錯地讓他的計劃成了真。

提前安排好的貨車沖出高架橋,載着許良奕一家人的車子翻進滔滔江水中,一輛車上四個人,只有許良奕會游泳,無論他選擇救誰,或是只打算自救,江心到岸邊的距離也夠消磨他的生命。

許良甫利用遠程衛星錄像記錄全程,認為高枕無憂。

許家長子一家遇車禍落水,全車唯獨親子和司機被救上岸的新聞一出,全國轟動。

許良甫暗爽的同時,不知自己心底為什麽還浮現出幾分懊悔。

他顧不上太多,将想法甩出腦外以後,患上悲痛假面接受媒體采訪。

再轟動的新聞也沒法維持太久的熱度,風波過後,某個風雨劇烈的夜晚,許良甫被一通電話擾亂清夢,另一頭的線人告知他江水下游有漁戶家裏多了個可疑人士,許良甫心提嗓子眼,連夜駕車前往漁村。

果真見到了重傷失憶的許良奕。

失去記憶的許良奕在他眼裏仍然面目可憎,少了很多記憶,許良奕只是懵懂地問他有關自己身份的事,許良甫或許也明白自己太過戒備,或是覺得他失去記憶沒什麽威脅,便連哄帶騙将人帶去偏遠山區囚了起來。

用以修補他那無論如何都填補不上的內心,發洩病态到極致的惡欲。

起先他還能通過對許良奕施加皮肉傷害滿足,到後來只想讓許良奕疼,不計手段,用什麽方法都可以,只要許良奕懊悔、痛苦、憤怒,只要讓他苦恨交織生不如死就好。

許良奕或許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恢複記憶的了,或許是滿身鞭痕以後許良甫往他身上抹粗鹽的時候,也或許是在無數次痛暈又醒來的時候,也可能是許良甫恨紅了眼不計較人倫綱常不擇手段摧殘他身體的時候。

到最後,他的記憶開始模糊,碎片似的鑲嵌在腦海中,有時是漫無天日的折磨,長鞭、血色、人欲;有時眼前又是許良甫剛來許家時看他的膽怯眼神,小鹿一般可憐令人憐愛。

讓他內心無比矛盾。

遇見柳瑩之前,他沒有和任何人有過超出朋友的交情,同性異性都沒有。和柳瑩成婚之後,他盡可能地将工作和家庭平衡,慢慢也和柳瑩培養出了感情,柳瑩從沒有和他說過許良甫的一句不是,但許良奕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許良甫對柳瑩的不一樣。

涉及倫理底線的事,許良奕沒再做出讓步,随着時間的推移,這件事也慢慢不了了之。

許良奕也就一直堅信許良甫是異性戀。

許良奕不記得自己被囚禁在筆架山的地下室多長時間,只知道許良甫經常會來,每次來心情都很糟糕,許良甫将積攢在心底的消極心理盡情地釋放在他身上,他幾度精神恍惚,疼得沒有精力思考其他,下一鞭子或下一道酷刑就又來了。

本以為這樣就夠了,直到有一會許良甫打夠罵夠跪坐在他身後,褲腰帶一解開,右手不斷下探,就這麽當着他的面上下浮動起來。

許良奕腦海裏有這段記憶,卻不記得許良甫最後是怎麽結束離開的。

然而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他只以為是巧合,或是許良甫對他施暴興奮過度引發興致。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下五六回,到最後一次的時候,他終于察覺到怪異的地方,難堪地扭開頭。

“許,良,甫!”許良奕發狠道,嗓音說不出的啞。

許良甫沒說話,只是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張開嘴。

許良奕奮力抗争,許良甫就更用力地制他,僵持半晌,許良甫氣極,狠狠一掌掴去,許良奕吃痛,半邊身體偏向牆角,本就不堪重負的身體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動彈,身上才愈合的傷口裂開,血溶于水,流了一地。

許良奕如今想起,仍覺得不堪回憶。

再後來,這樣的事許良甫逼迫他做過很多次,他的身體在漫長的折磨中虧空,根本沒有力氣反抗,許良甫只顧着發洩自己,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只有許良奕在無盡的身體和心理折磨中喪失自我,模糊記憶,失去自我。

漸漸活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許良奕擡起手,盯着反複結痂脫落已經失去掌紋的手心皮膚,自嘲道:“怎麽偏偏讓我活下來了。”

許亦洲牽住他的手,放進懷裏,搖頭,“是許良甫該死,是他該死。”

許良奕看向他,半晌忽的笑了,“嗯,他該死。”他抹去許亦洲才溢出眼眶的淚水,神情生動:“是我活下來了。”

許亦洲點點頭,見他又看向門外。

“剛剛那是誰?”他問。

許亦洲起身開門,帶程修詢進來,兩人站在許良奕面前,他坦然道:“這是我的伴侶,程修詢。”

許良奕思索一會,覺得程修詢眼熟,“程寬林是你……?”

程修詢接話:“是我父親。”

許良奕點點頭,笑起來的樣子滄桑又悲憐,和從前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模樣相差甚遠。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考慮到許良奕剛醒不久,體力不好,不能過多叨擾,打算了結話題先離開。

沒成想許良奕看看許亦洲和程修詢,半天憋了一句:“婚期定了嗎?”

即便一頭霧水,程修詢還是回複:“十二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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