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87章

與大部隊成功彙合,施黛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

叫醒江白硯後,一行人循着宋庭的指引前往陣眼,沒走多久,遇上百裏青枝。

和驚惶失色的葉晚行不同,施黛遙遙望見百裏青枝時,她正懶散靠在一根鐵柱旁,伸手逗小鬼玩。

幻境裏的鬼影不傷人,被百裏青枝戳戳頭又捏捏臉,頂多慢悠悠看她幾眼。

百裏青枝朝它咧嘴一笑。

見到熟人,閻清歡喜上眉梢:“百裏姑姑!”

百裏青枝側頭。

她在筵席前盛裝打扮過,梳高髻,戴金釵,這會兒發髻全亂,長發被随手攏起,用發帶紮在腦後。

裙邊也髒兮兮的。

“嗳呀,可巧。”

百裏青枝面露喜色,提起裙擺小跑過來:“我原本還想着,這兒是不是就我一個人呢。”

葉晚行蒼白着一張臉,溫和笑笑:“青枝可有受傷?”

“沒事——不過剛進來時,可把我吓壞了。”

回想起不甚美妙的記憶,百裏青枝打個寒戰:“這什麽地方,你們清楚嗎?”

閻清歡為她解釋:“此地是由他人制造的幻境,宋公子正帶我們去尋破陣的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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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青枝挑眉,與默不作聲的宋庭徑直對視。

宋庭嗓音淡淡:“時間緊迫,繼續走吧。”

“等找到陣眼,确定能解開?”

百裏瑾往他身側挪近,忙不疊道:“你若讓幻境消失,我給你夠花一輩子……不,兩輩子的錢!”

說罷額頭青筋暴起,咬牙狠聲:“在背後搗鬼的人,別讓我逮到他。”

施黛輕飄飄觑他。

在席間見到沈流霜時,百裏瑾表現過毫不掩飾的冷意,施黛對這人沒什麽好感。

百裏青枝倒是優哉游哉,聞言打趣:“幸好這位幻術師懂點兒陣法。否則我們被困在這裏,鐵定跟無頭蒼蠅似的。”

筵席上宴請的,是演武大會前三甲。

施黛順口問:“陣師在擂臺上,不怎麽吃香吧?”

“嗯。”

百裏青枝點頭:“演武大會辦了這麽多回,很少有陣師打進前三。”

原因很簡單,陣法的布置過于繁瑣。

越強的陣法,越需要提前做足準備,構建陣眼、勾織靈線、供應靈氣,步驟缺一不可。

而擂臺比武,是即時交戰的。

通常來說,陣法沒完成一半,陣師還在牽引靈線,對手就已逼近命脈了。

“陣術太強,準備期限也長。”

沈流霜插來一句:“比如今天這場幻境,幕後兇手起碼籌劃了好幾天。”

“的确如此。”

葉晚行道:“今年原本有個厲害的陣師,不成想,對上一名劍客。”

結果可想而知,長劍步步緊逼,讓他連設陣的時機都沒有。

說到這,葉晚行舒了口氣:“多謝諸位。今夜若非諸位在場,恐怕……”

施黛沒說話,目光掃過神情各異的所有人。

到目前為止,她見了百裏家的絕大多數人。

兇手會不會藏在其中?

如果兇手打算在這一層地獄殺害百裏良,定然要與其他人分開,單獨動手。

拔舌地獄開始後,江白硯、施雲聲和聶斬始終跟在她身邊,應該能排除嫌疑。

他們四人互為不在場證明。

“幻境這麽大。”

施黛打破沉默:“你們是怎麽遇上的?”

“我和宋庭、百裏瑾在桐柱地獄就遇見了。”

沈流霜道:“拔舌地獄後不久,見到的秦酒酒。”

在越州,誰見了他不是卑躬屈膝、拼命讨好的?

身為小叔卻被沈流霜直呼其名,百裏瑾郁郁剜來一眼,念及當下的境遇,欲言又止。

他還指望着這群人活命。

“我和青兒是自幻境出現,就被傳送到一起的。”

葉晚行輕嘆道:“也算緣分。”

這樣看來,在場所有人裏,唯獨秦酒酒和百裏青枝有一段空白的時間。

施黛把結論認真記在心裏。

江白硯睡意褪盡,撩起眼皮:“筵席上,一共有多少人?”

“這次是慶功宴,沒請旁的客人。”

葉晚行知無不言:“百裏家共六人,丫鬟小厮八人,除此之外,便是你們幾位了。”

好多人。

施黛苦巴巴皺了下眉,這要怎麽一個個排除?

“是誰不重要。”

聶斬轉了轉手腕,頗有幹勁:“等我們找到陣眼,把幻陣破掉,直接生擒那家夥就行。”

他生得劍眉星目,帶幾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喉音清越,像幽暗煉獄裏的一粒火星。

閻清歡喜歡和這類人打交道:“好!”

百裏青枝笑嘻嘻:“還是年輕人有活力。”

她說得漫不經心,眼尾悠悠下撇,看向葉晚行:“二嫂,你說……這起案子,會不會和大哥大嫂的死有關?”

葉晚行嘴唇一顫。

扶起青兒的手腕,她聲音很輕:“或許吧。”

“可他倆已經過世十幾年了,兇手為什麽偏偏趁這個時候動手?”

百裏青枝蹙眉思忖:“倘若和大哥大嫂無關……我們家這麽多年來,沒卷進過別的事情裏頭吧?”

她在經商之道上極有天賦,又出身主家,這些年來,地位水漲船高。

就百裏青枝所知,近年來的百裏氏風平浪靜。

“越州常有流言,稱你二哥心懷不軌,對大哥大嫂痛下殺手。”

葉晚行緘默許久,喟嘆道:“兄弟如手足,我與阿泓做了多年的夫妻,知曉他的為人——他絕非心狠手辣之輩。”

她眸光微轉:“也許……真是阿簫與阿良做的吧。大哥活着的時候,時常斥責阿簫游手好閑,斷過他的月例錢。至于阿良,他出身分家,與大哥關系不親。”

聶斬不禁感慨,沖施黛幾人小聲講悄悄話:“豪門大族好可怕。”

施雲聲用力點頭。

他只是個小孩,這輩子經歷過最複雜的勾心鬥角,是和學堂同窗們玩過家家。

“如果兇手想替那二位報仇。”

施黛說:“一定是和他們關系親密的人吧?”

侍女青兒眼皮動了動,下意識看向沈流霜。

“流霜姐不可能。”

施黛趕忙護犢子:“她在長安長大,和江南的斬心刀一點兒關系沒有。”

一路上交換情報時,施黛說過百裏簫心口的刀痕。

“對哦。”

百裏青枝恍然:“還得和斬心刀有關。線索怎麽越扯越多?”

聶斬幽幽接道:“最關鍵的是,斬心刀本身也是一個謎。”

“斬心刀。”

一直沉默的宋庭忽然開口:“許是官門中人。”

秦酒酒擡頭:“為何?”

“我自幼長在越州城郊的鎮子裏。”

宋庭淡聲:“鎮中有一惡霸,曾殘殺一對夫妻,因缺少證據,那人又重金賄賂了官差,事情不了了之。”

他稍作停頓,斂目回想:“好幾年後,惡霸被斬心刀所殺。”

百裏青枝納悶:“好幾年後?”

宋庭點頭:“不止此事。斬心刀殺了無數逍遙法外的惡人,江南偌大,斬心刀要如何得知這些人的所作所為?”

施黛悟了:“官府的辦案卷宗!”

卷宗查起來省時省力,還囊括有江南各州大大小小的全部案件。

以此為基點,就能解釋為什麽案發幾年後,斬心刀才解決鎮中的惡霸了。

官府裏的卷宗堆積如山,大多是數年前的案子。

斬心刀去翻,見的自然是舊案。

官府中人……

施黛眉心一動。

調查百裏策死因的刺史,是和這起案子關系最緊密的官員。

但他十幾年前就死了。

七零八落的線索隐約串出一條線,施黛剛要再問,忽聽耳畔一陣風過。

——秦酒酒手中的皮紙轟然變幻,化作巨大黑影,以排山倒海之勢,直攻向前!

順勢前探,通天鐵柱下,俨然立有一道身着黑袍、臉覆面具的高挑人形。

百裏家的慶功宴上,絕不會邀請如此古怪的賓客。

施黛即刻明白他的身份,眼疾手快,掏出雷火符。

那人距離尚遠,似乎沒發覺有人靠近。

秦酒酒的攻勢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然而下一刻,皮影竟被攔腰斬斷,碎作齑粉。

黑袍人略略側身,面具下的雙眼不辨喜怒。

對手實力不俗,聶斬皺眉:“陣眼在哪兒?”

“他身前的鐵柱。”

宋庭疾聲:“毀掉它。”

話音未落,江白硯拔劍出鞘。

斷水的铮鳴裏,施黛聽見另一道突兀而綿長的鐘磬音。

她心底一震。

“罪人——”

粗犷的男聲響徹四野,寒意透骨:“百裏良。”

勉力維持了長久的鎮定,葉晚行終是面色煞白,尖叫出聲。

遙遠的天地交接處,如上回一樣,駛來一輛被群鬼環繞的囚車。

囚車裏的男人,是百裏良。

他用了與百裏簫如出一轍的跪姿,脖頸微揚,雙目圓瞪,扭曲的五官辨認不出原本相貌。

張開的口中空空如也,紅到發紫的舌頭被他捧在手中,高舉于胸前。

同樣是死不瞑目。

在他心口,亦有豎直的刀傷。

死狀過于凄慘,葉晚行身形一晃,被青兒紅着眼眶接住。

百裏瑾雙腿發軟,直挺挺跌坐在地:“這、這……”

江白硯對他們的反應毫不在意,握緊斷水劍,直攻黑袍人。

“罪人百裏良。”

囚車前,黑無常神色冷冽,語調波瀾不起:“挑撥離間,弄虛作假,判入一重拔舌煉獄,受百年拔舌之刑。”

小鬼們聽罷判決歡天喜地,手舞足蹈,發出詭谲萬分的咯咯笑音。

聶斬咬牙:“快,幻境馬上要變了!”

根據上一重地獄的經驗,囚車駛過,是生變的前兆。

到時候,誰知道他們要被傳送到什麽地方。

聶斬擰起劍眉,單手掐訣:“手提三尺龍泉劍,不破諸邪誓不休——劍來!”

語成,言靈出。

長劍從天而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黑袍人頭頂。

黑袍人沒躲。

他擡手一揮,三尺青鋒自劍尖斷裂,裂痕如蛛網,迅速鋪開。

只一剎,長劍應聲而碎。

聶斬眼角一抽:“這……這人能破我的術?”

“當心。”

宋庭道:“幻境由他所設,受他操控。”

簡而言之,正如本命畫卷裏的畫中仙,在這裏,黑袍人對一切事物擁有掌控權。

不等江白硯與沈流霜靠近,黑袍人打個響指。

拔舌地獄裏,所有游蕩的小鬼齊齊一頓,猛然轉身。

鬼影幢幢,潮水般迅猛前撲,突如其來的殺氣鋪天蓋地。

施黛心下一凜,護在施雲聲和百裏家衆人身前,催動雷火符。

“不用你保護。”

拔刀握在掌心,當他擡臂,刀鋒寒光如雪。

施雲聲把幾只小鬼一斬為二,發尾輕晃,投來黑沉沉的一瞥:“……我也可以保護你。”

施黛微怔,眼笑眉舒:“好嘞。”

衆多鬼影前撲,江白硯神情未改。

袖間盈風,随他劍法疾出,蕩開奪目清光。

施黛聽見身後好幾人訝異的輕嘶。

江白硯有張極具迷惑性的臉,鶴骨松姿,氣息清遠,無論何人第一眼見他,都覺得這是位好脾性的翩翩公子。

與之相反的,是他劍中令人膽寒的殺意。

小鬼于他絕非強敵,只不過數目太多,成了附骨之疽。

斷水鋒芒畢露,劍勢輕而密,看似如潺潺細雨,實則招招狠戾,不留退路。

所經之處,魑魅魍魉被盡數蕩平,來不及阻攔他的腳步。

恰在此刻,鐘聲又起。

“地獄一重,客已滿。”

怪音從天邊傳來,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恭迎新客,入煉獄十三重。新客名——”

“百裏瑾。”

該死。

持刀斬開前仆後繼的小鬼,沈流霜輕啧一聲,凝集靈氣,向黑袍人身側的鐵柱揮去。

對方好整以暇看着她,面具下的漆黑瞳孔混沌如墨。

沈流霜見他擡起右手,不緊不慢,打了個響指。

——“啪”。

*

煉獄十三重。

周遭的景致又一次發生改變,施黛兩眼望天,深呼吸。

耳邊殘留有百裏瑾的哭嚎慘叫,當她眨眼,那男人沒了影蹤。

與他一起被傳送到別處的,還有葉晚行、青兒和宋庭。

“宋庭果然被傳走了。”

聶斬很是洩氣,愁眉苦臉:“沒有他,我們怎麽找陣眼?”

“就算找到陣眼,恐怕也沒轍。”

沈流霜收刀入鞘,神情沒有明顯波動:“兇手守在陣眼旁邊,一旦有人靠近,他打個響指,就能把我們傳開。”

“我想知道,”百裏青枝不懂就問,舉起右手,“煉獄十三重是什麽?”

“煉獄十三,血池獄。”

沈流霜道:“不正直的邪門歪道之人,死後被打入血池受苦。”

施黛打起精神,四下張望。

和名字一樣,這地方處處布有血紅的池沼,腥氣難聞。

血池深淺不一,有的像小水窪,有的形如池塘,面目模糊的人影在血水裏浮浮沉沉,痛苦掙紮。

“這下完了。”

在地獄走上這麽一遭,百裏青枝雙目放空:“兇手不會要把百裏家趕盡殺絕吧?我沒幹過壞事啊。”

“兇手明顯是為複仇。”

沈流霜道:“你若問心無愧,不必憂心。”

她停頓一會兒,柔下聲來,鳳眼淌出溫潤如水的弧:“同行之時,我定竭力護你。”

百裏青枝毫無長輩風範,一把撲進她懷裏,蹭來蹭去:“阿湘……流霜待我真好!”

沈流霜被蹭得無可奈何,耳尖微紅。

與抓住兇手的機會失之交臂,施黛迅速調整好心情,看向施雲聲。

方才鬼影突襲,施雲聲陪她保護百裏青枝等人。

小鬼太多,他的頰邊被劃破一條口子。

“別動。”

施黛正色,掏出懷裏一瓶金瘡藥:“很疼吧?”

在鎮厄司當差這麽久,随身攜帶止血止痛的藥,成了她的習慣。

他是穩重的男子漢,才不會喊疼。

被施黛的指尖擦過傷口,施雲聲忍住刺痛,板起小臉:“不疼。”

其實是有點疼的,藥膏塗在傷處,像被火燒。

施雲聲鼓起一邊腮幫,讓自己保持五官的平靜,不因疼痛皺起臉。

這副模樣像倉鼠,施黛被逗得一樂,笑吟吟摸他腦袋:“好好好,能忍疼,很厲害。”

那當然。

小孩得意揚起下巴。

江白硯無言凝視這一幕。

他險些忘了,疼痛和傷口,能引來施黛更多的注視。

早在蜘蛛精的洞穴裏,施黛就曾因見他受傷,為他吹氣。

那時他的感受不甚明晰,而今想來……

江白硯指尖一顫。

施黛的氣息經過傷處,算不算是她的一部分,進入他的身體裏?

忽地,施黛回頭:“你的傷口怎麽樣?帶藥了嗎?”

江白硯把鬼影視若無物,劍氣裏滿是殺心,沒想過躲避。

萬幸小鬼實力有限,只在他左臂劃出兩條長痕,外加幾處小口子。

江白硯身着白衣,淌開的鮮血能被人一眼察覺。

施雲聲擡眸瞟去。

江白硯的下一句話是什麽,他不用想,也猜得出來。

“無礙”、“無事”、“不必擔心”。

說老實話,有時候連施雲聲也不得不佩服,這人的确很能忍痛。

然後聽見江白硯的聲音:“沒帶傷藥。”

頓了頓,似有遲疑,他低低道:“有些疼。”

施雲聲:?

施雲聲:???

施雲聲一點點睜圓眼,緩慢擡頭。

施黛沒猶豫,轉身上前:“很疼?我看看。”

施雲聲:???

沈流霜面無表情,嘗試平複呼吸。

江白硯乖乖撩起袖口。

果然有兩條一指長的血痕。

江白硯膚色冷白,長痕洇出血跡,紅豔豔一片,很是惹眼。

施黛把傷藥遞給他,又掏出一塊手帕:“你擦一擦。”

江白硯道謝接下,擦淨血污,把藥膏塗抹在指尖。

他很少直言疼痛,問江白硯“怎麽樣”時,施黛的第一反應,也是他要答“無礙”。

無論如何,江白硯不再強撐,是好事。

他的手指好長,施黛想。

因常年握劍,這只手上生了老繭,細細看去,有幾道陳年的小疤。

但仍舊好看,竹節一樣,骨節凸出明顯的弧度,手背隐現血管,像淡青色的藤。

施黛在意他的傷勢,安安靜靜多瞧了幾眼。

江白硯也在看她。

她比他矮些,從眼下的角度,江白硯見到施黛纖長的眼睫。

似兩片單薄雲翳,遮掩眼底的湖,偶爾眨動兩下,小扇一般。

應當是關切的、在乎的神情。

僅僅被她這樣注視,也叫他心生歡愉。

漫不經心塗抹藥膏,江白硯想,今後大可多喚一喚疼。

然而只有注視,還不夠。

——他是否能得到更多?

擦藥的動作驀地停住,江白硯屈起指節。

施黛困惑擡頭:“怎麽了?”

漂亮的桃花眼略微斜下,眼風淡淡,撞進她雙眸。

江白硯的嗓音輕得過分:“還是疼。”

施黛:?

江白硯往常被剜去血肉,從沒說過一個疼字,今天——

她張了張口,沒出聲。

須臾間,施黛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雙不久前飽含殺念的瞳孔幽邃如井,望向她的眼神卻是柔和,像小心翼翼的試探,也像撒嬌。

她和江白硯站在角落,不遠處幾人在讨論幕後兇手的身份。

施黛背對着他們,動作和神态藏在陰影裏頭,不被看見。

她耳朵發熱。

但還是垂下頭,朝江白硯的傷口又輕又快吹了口氣。

疼痛尖銳,似火燎刀割,于痛意之中,瞬間滋生奇異的暖流。

有點癢。

輕柔的氣息像貓咪爪子,在他手臂撓過。

江白硯指節微顫,仿佛被人放了團火在心口,灼得肌膚滾燙,心跳加速。

與施黛氣息相融,熨帖又舒服。

他很喜歡。

施黛吹得飛快,莫名覺得做賊心虛,心跳亂了兩拍,強作鎮定:“好些了嗎?”

她音量壓得低,像在耳語,一擡眸,瞧見江白硯眼尾輕勾。

他的臉隐隐發紅。

身形似被無形的力道拤住,左右動彈不得。

施黛生出微妙的緊張,視線掃過他高挺的鼻梁,唇邊的小痣,再到單薄的嘴角。

江白硯薄唇張合,沒出聲,唯有溫熱吐息悄然瀉出。

借由唇形,施黛看清他表達的意思——

江白硯道:“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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