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愛慕

第18章 愛慕

季雲琅遲遲不下來,琥生上樓去找他,順手救了滾在地上的林霄,喂給他一顆藥丸。

林霄感激不已,正道謝,隔間的門就打開了,兩人一先一後出來。

琥生見狀,悄悄問林霄,“他們在裏面待多久了?”

林霄想了想,“也沒多久……大概半個時辰?”

琥生驚訝,“半個時辰不算久嗎?”

江晝恰巧走到他身後,路過時手中卷軸敲了一下他腦袋,“不算。”

琥生臉霎時變得紅撲撲的,下意識想跟在他身後走,被季雲琅揪着領子拽了回來。

季雲琅帶琥生在桌前落座。

林霄一看見他就條件反射肚子疼,急忙跑到窗邊,跟江晝站到一起。

江晝遞給他一張紙:你爹最近有消息嗎?

“沒有,”林霄看向他手裏的卷軸,“我爹先前說,讓我拿到東西就在六伯家暫避,不過現在六伯家肯定是住不了了……胡大哥,你接下來有什麽安排?”

江晝點點手中的卷軸,“這個,我需要。”

言外之意,你看是你主動送給我合适,還是我跟你搶合适。

林霄本來就沒指望能要回來,聞言點頭:“好的,胡大哥。它是你的了。”

接着,他想到什麽,湊過去:“大哥,你看啊,我爹這個東西這麽神秘,六伯還專門買了個宅子存放,那是不是能證明,我爹他的真實身份其實并不簡單,狗腿子只是他的僞裝,他這麽多年一直在隐忍蟄伏,等身份揭曉的那天他就會搖身一變,帶我們整個林家飛黃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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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晝:“不會。”

林霄:“好的。”

江晝垂眸看手上的卷軸。

這是五大派當年暗中操縱八方域的罪證,只不過是個老名單,上面人全死光了,還活着的就只剩他跟風洵。

至于現在八方域的這群人,五大派專門為他們準備了一個新名單。

江晝離開季雲琅,舍棄跟徒弟在宅子裏的安逸生活出來,要找的就是那個新名單。

他們一起住的五年裏,季雲琅頻繁離家,回來時身上的傷一次比一次嚴重,這證明八方域躁動的人越來越多,馬上要壓不住了。

沒有任何一個八方域人在去過仙洲後,還能心甘情願待在蠻荒。

季雲琅帶他們見識過仙洲,又把他們關起來,無異于直接把矛頭對準自己,任由他們滋生恨意。

遲早有一天這些恨意會反噬,把這個年輕的領主吞得骨頭都不剩,他們侵襲仙洲的第一戰,就是要拿季雲琅的血祭旗。

其實江晝可以什麽也不管,只等着季雲琅撐不住的那天,通道大開,八方域的怒火燒盡仙洲,一切破而後立,大戰之後就是和平,從此仙洲的靈氣流遍八方域的每個角落,血月隐去,黑沙消散,世上再也沒有蠻荒,處處都是仙洲。

可偏偏就是季雲琅的存在,讓他沒辦法什麽也不管。

八方域人注定要闖進仙洲,在那之前,他得把季雲琅摘出來。

思及此,他走到桌前,坐到季雲琅身旁,再次将卷軸鋪展開。

這次沒有閃着金光的立體名字浮現,季雲琅失望地拿手指繞江晝的名字打了個圈兒,最終停在那個“江”上,“所以呢?你故人姓江,我師尊也姓江,為什麽?”

江晝的手指跟着點到“江”字上,蹭了蹭旁邊季雲琅的手指,說:“他的名字……”

他卡殼,季雲琅把手指往旁邊挪,不讓他蹭。

江晝補充:“你娘取的,随你爹姓。”

季雲琅指尖描摹着“江晝”二字,“所以我師尊認識我父母,甚至關系還不一般,連名字都是他們取的。我大膽猜測一下,我師尊難道還是他們養大的?”

“嗯。”

江晝指指“江晝”旁邊的“風洵”,說:“他。”

又指指離他倆很遠的、另一個角落裏的“花珈”,說:“還有他。他們三個,都”

他卡殼,季雲琅替他補上,“都是我父母取名養大的?”

江晝:“嗯。”

季雲琅笑,問他:“那你呢?”

江晝神态自若,看着季雲琅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愛慕你娘。”

旁邊喝水的琥生一下子噴了出來。

季雲琅思索片刻,問:“我跟我娘,長得很像嗎?”

江晝看向他的目光溫柔,說:“嗯。”

心裏說,一點也不像。

季雲琅不論性格還是相貌,既不像爹也不像娘,他不善良,不溫柔,沒有耐心,不愛多管閑事,季雲琅是個壞蛋,除了身上流着他們的血,沒有繼承他們的任何品質。

季雲琅和誰最像呢?江晝想,季雲琅是他的徒弟,被他一點點帶大,季雲琅和他最像。

他們才是一樣的人。

聽他這麽說,季雲琅無奈,嘆了口氣,“前輩用情至深,我很感動,但是你之前也說了,斯人已逝。你就別執着了。”

江晝說:“我忘不了她。”

“……所以你就把感情轉移給我?”

江晝:“嗯。”

季雲琅仿佛在瞬間理解了一切,把琥生往旁邊擠,跟江晝隔開距離,“你這種單相思,不會有好結果。”

琥生在旁邊反駁他,“你還說別人呢,你自己不也是嗎?”

“我能一樣嗎?我又不是……”季雲琅拿起琥生的水杯一聞,發現他悄悄給自己倒了酒,睨他一眼,“喝了多少?”

“……”

琥生從椅子上跳下去就跑,季雲琅用靈光纏住他把他往回拽。

琥生捂着腦袋大喊,“沒喝多少!沒喝多少!”

他拼命在原地奔跑,還是被一點點拽了回來。

江晝默然看着面前突然鬧騰起來的一大一小,兩人舉止間的親密熟絡,沒有多年的相處培養不出來。

他和季雲琅也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不管徒弟小時候還是長大後,除了季雲琅在八方域的那兩年,他們都同吃同住,親密無間。

可他和季雲琅的關系一直很奇怪,他們之間就沒有這份天然的熟絡,為什麽?

江晝想不通。

那邊季雲琅正按着琥生的腦袋逼他保證下次不再偷喝酒,他說:“你這麽小,喝了長不高。”

“我知道了!”琥生努力去抓他的手,“你再這麽按我頭,我也會長不高的!”

江晝起身,抓着季雲琅的手從琥生腦袋上挪開,琥生感動得眼淚汪汪,“謝謝大哥!”

季雲琅莫名其妙,甩開被他抓住的手,“我管教孩子,你湊什麽熱鬧?”

江晝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

季雲琅整個人一顫,一股怪異的熟悉感籠罩上他。

江晝見他沒反應,順着頭發向下,指尖輕碰了一下他側頸那個蓋着咬痕的藥貼。

季雲琅:“你……”

江晝手指摸到藥貼邊緣,略一用力,撕了下來。

即便敷了藥,那處的咬痕也不見好轉,泛着紅,下嘴重的地方略微有些腫。

他把撕下來的藥貼扔地上,指腹輕蹭過那處痕跡,微微俯身,靠近季雲琅耳邊說:“不要遮。”

季雲琅皺眉,去抓他的手,“憑什麽?我就遮……”

脖頸另一邊的軟肉被不輕不重捏了一下,江晝說:“你遮,我就咬這裏。”

季雲琅:“你在威脅我?”

江晝:“嗯。”

季雲琅:“好吧,我不遮。”

江晝手松開,又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

季雲琅坐在桌前不動,看起來乖,心裏郁結。

最讨厭比他強的人。

他拿這個胡夜沒轍,是長輩,有救命之恩,打不過,還喜歡騷擾人,下藥也沒用,人家能忍。

江晝怎麽會認識這種人?

“前輩,”他開口,“我師尊以前在八方域跟你相熟,那你肯定知道,他為什麽會來仙洲定居。”

“嗯。”

江晝只“嗯”不答,季雲琅又問:“那憑你對他的了解,他現在應該在仙洲哪裏?”

江晝問:“你覺得呢?”

“他沒別的地方能去,不在清霄門,就只能去蓬萊島。”季雲琅轉着酒杯,“你說他是八方域人,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出身自蓬萊島的雲家……所以他最初是因為雲家人,才從八方域來的仙洲?”

“嗯。”

“為什麽?因為那個人對他很重要?他喜歡那個人?”

季雲琅就差把“雲晏”兩個字焊酒杯上捏碎了,江晝從他手裏拿過杯子,說:“你問我?”

季雲琅沒問他,季雲琅只想當面問江晝。

江晝還想跟他說什麽,忽然發現窗邊的林霄不太對,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也不知道在幹嘛。

走近一看,林霄手裏抓着只大胖鴿子,正捏着鴿子的嘴讓它別叫。

江晝把林霄帶鴿子一起抓了進來。

他突然出現,林霄吓得大喊一聲,“胡……胡大哥……”

江晝盯着鴿子腿上的小竹筒,“你爹,來信了?”

“不是,”生怕被誤會,林霄急忙拽下那個小竹筒,放出裏面的靈氣給他看,“是我要跟我爹報平安,說東西拿到了,讓他跟我娘藏好,別擔心。”

江晝問:“你能傳信?”

林霄:“能啊。”

江晝:“重寫。”

林霄:“……寫什麽?”

不久後,看着半空中“你兒子在我手上,想讓他活命,明夜子時鹿溪城外”幾行字,林霄撲通一聲給他跪了。

“不行啊大哥!我爹娘好不容易藏好了,現在露面,萬一被發現怎麽辦?清霄門就等着逮他們呢!”

江晝想了想,覺得有理,加了一句,“不來滅口”。

林霄:“……”

江晝把他帶到另一間房,大刀往他跟前一擺,“就不綁你了。”

林霄:“好的。”

-

琥生舍不得回八方域,站在季雲琅旁邊欲言又止,想問他能不能在仙洲多待兩天。

他不吱聲,季雲琅也不理他。

見江晝過來,琥生急忙讓出地方讓他坐下,給他倒水,湊到他身邊悄聲道:“大哥,你來鹿溪城是幹嘛的呀?是不是來找我嫂……”

季雲琅揪着他領子把他拽開,也不看江晝,對琥生說:“我們回去。”

“這就走啊?”琥生戀戀不舍,看向江晝,“那大哥,你跟我們回八方域嗎?那條骨龍還在家裏等你呢。”

他這麽急着引狼入室,季雲琅捏起他一邊臉蛋兒說:“你再多嘴,以後就把你關在家,再也別想出來。”

“我……”

江晝過來,把琥生從季雲琅手下救出來,對他說:“不回,去玩吧。”

琥生:“可以嗎?”

季雲琅:“不可以,這就回去。”

江晝擋在季雲琅前面:“可以。”

說完從懷裏一掏,扔給琥生一袋錢,“花完再回來。”

琥生捧着錢興奮得臉蛋通紅,此刻他眼裏已經沒有季雲琅了,全是大哥,好大哥,一輩子的大哥!

季雲琅冷笑,“你敢出門試試?”

江晝回身跟他面對面,“別兇孩子。”

琥生朝他倆上下打量幾眼,臉更紅了,頭一低,轉身三兩步就跑出了門。

季雲琅一跟他獨處一室就不自在,後撤兩步,說:“離我遠點。”

江晝問:“你有什麽安排?”

季雲琅:“我沒什麽安排,回家。”

說完他就走到窗邊往下看。

家都燒了,哪兒還有家。

得去找江晝。

他讨厭這種漫無目的的感覺,要猜測江晝去哪兒了,要想他為什麽走,到了地方還不一定找得到人。

而且他已經很久沒有感應到鎖靈鏈的氣息,江晝說不定連脖上的那條鏈子也已經想辦法摘了。

江晝真的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混蛋。

他剛要開始恨江晝,指尖突然溢出幾絲靈光。

五大派來信了。

他把靈光展開來看,五大派在信上說,他們尋得了江晝的蹤跡,在蓬萊島。

季雲琅盯着半空中的幾行字,唇角溢出一絲嘲弄的笑。

江晝真的去了蓬萊島。

他還念着雲晏。

跟他在一起這五年師尊一定忍得快死了,所以才剛離開就迫不及待去找雲晏。

然後呢?抱着他的屍體訴說愛意,在他耳邊追憶往昔?

江晝要想死他了吧。江晝會哭嗎?江晝會跟他殉情嗎?

果然醒不過來的情人才最難忘。

他不動,靈氣凝出的幾行字就浮在空中,江晝遠遠瞧見了,凝目去看。

季雲琅面色陰沉,靠在窗邊一言不發,半晌,拽下手腕的銀鏈,從窗戶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江晝:“……”

這不是定情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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