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自結為網

“但是，大人，你真的不介意當初那個女人所做的一切嗎？”

“你會以為你不說出來，我就不會知道真相嗎？”

“真相？”

那個也曾強大而美麗的女子噗嗤地笑了，那一箭劃破了她半張臉頰，卻沒有讓死神帶走她的性命，讓她茍活于今日，便只是茍活而已。

波斯人獨有的綠眸閃耀着足以炫目的光芒，卻有令人驚心的黑暗盤旋。

“大人，真相，你真覺得重要嗎？”

“當然——”，藍眸棕發的少女微微眯起眼，嘴角忽然就揚起了一個假笑來，“不是，阿波利娅，的确不重要。”

“所以，繼續殘存于世吧。”

輕飄飄的一句，伴随着那雙刀的飛回，沒有沾上鮮血，沒有生命隕落，然而女子的眼眸已經暗淡了，失去了足以點燃的火焰。

曾綻放過，于是，現在便熄滅了。

“安修思？”

唐夏羽頗為驚奇地看着女孩遞給她的花環，一看那花瓣形狀，定是從三生樹上摘了那些花兒采集而成的。

真的——真的可愛。

她彎了彎眉眼，低下身，揉了揉女孩的頭，揉得那眼睛亮亮，乖巧得令人心疼極了。

“我很喜歡這東西。”她另一只手接了過來，正準備拿着。

忽然，她聽得安修思小聲地說道：“拉姆，你再彎下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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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唐夏羽如她所願，幾乎與女孩平齊的高度，然後，就被女孩踮起腳尖戴上了那一頂美麗的花環。

“拉姆，就像畫兒一樣。”

女孩眨了眨眼，睫毛一動一動，閃爍着如同天上太陽般顯然的喜悅。

唐夏羽為這樣簡單的話怔住，然後突然一個柔軟的東西接觸了她的臉頰——是女孩的吻。

簡單而純潔到一塵不染。

“我更喜歡拉姆！”

女孩抓住了她的手，這不奇怪。奇怪的是，女孩的力氣很大，連她這樣的練武者都感覺掙脫有點困難，也難怪會有人盯上這個小女孩了。

唐夏羽躲避了一會女孩直白而熾熱的目光，仔細想了想，非常溫柔地回答了好。

很好，這些天來，更加親近了，這是好事。她最近過得也挺好的，除了大漠的酒比較烈，不像蜀地溫和得如綿綿細雨，黃沙太大，沒有那些綠水青山，其餘的都好。女孩的母親似乎也在漸漸好轉，只是她從未見過對方，那一頂帳篷還真是神秘。

她也很喜歡安修思，要不然也不會留下來了。之前，在古城遺跡那邊發現了意外的跟蹤者，她當時第一個念頭是找出并解決對方。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發展。

或許，也并不好。

安修思沒有唐夏羽那麽複雜而全面的想法，她只是簡簡單單地認為自己的拉姆喜歡她做的花環，喜歡……她。

真好！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了，聽說中原人很重視這種日子，雖然從出生到現在，她根本沒有過一次，只是偶然間聽到母親說起記下而已。

後來，她才知道，哪有什麽生辰呢？只是……生而為人的那一日。

接下來，唐夏羽帶着安修思來到了比較熱鬧的集市上，來自五湖四海的商人們兜售着布料瓷器和香料等等，還有賣馬的年輕人，也不知道遇到了什麽難題。

“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看一下我們大波蘭的布料，可是……”

身子臃腫的男子熱情洋溢地沖唐夏羽兩人吆喝着，他手裏的布料在陽光下看着熠熠生輝，的确很……符合小孩子的想法，另外旁邊放着的那些布料看起來也是不錯的。

不過，安修思拉着她的袖子，在唐夏羽不反抗的情況下帶她走到了一處買小玩意的。

大唐的風車、搖鼓、蛐蛐籠、團扇……諸如此類，數不勝數。到那裏的時候，裏裏外外圍了很多人，唐夏羽見過這地方很多人，看得出來這大概是這個聚落三分之一的人，可真是受歡迎。

顯然，對于安修思這樣的小孩子，最感興趣的果然是玩具。

唐夏羽從外面看了看那些玩具，心裏頭悄悄定下那些會吸引自己安修思的注意力的目錄，卻沒想到她們真的擠進去了，她卻只拿了一把仕女扇。

那團扇女子翩翩起舞，仿佛一位乘雲而來的仙女。

唐夏羽想不到女孩會要這個理由，要說平日裏看她的樣子，并不像是對此感興趣的樣，更可能的恐怕是小鼓那樣的玩意。

然後，安修思一把就将扇子塞到了她的手上。

“拉姆，好看！”

女孩大膽直接地表達着自己的意見，神采飛揚的雙眸緊盯着她看，可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唐夏羽微微勾起了嘴唇，順應了女孩的意，搖起了團扇。

在這大漠與石牆之下，粉衣女子輕輕搖動着手中畫着如她般美妙的仕女的扇子，微風卷來，衣角一邊飛起，恰如仙人之姿，仿佛就要白日飛升了。

安修思為這樣的場景而微微張開了嘴，接着她不知怎地，忽然就抱住了唐夏羽的腰肢。

那腰比她想象中還要纖細，還要強健。

“怎麽了，安修思？”

“拉姆，我怕。”

安修思擡起了頭，似乎受到了什麽驚吓。唐夏羽只覺得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女孩一如既往。

“我又不會不告而別。”

“但……但是……”安修思終究沒有說出口，還自動地松開了抱的動作，走到了一邊去，“我們繼續吧。”

她故作成熟，看得女子心中微微一疼，是啊，她們終究會分別。

人生，就是不斷地分別與相遇，過去與現在，現在與未來，如此矛盾，就如人之本身。

“好。”

唐夏羽牽起了女孩的手，那時候還能被她完全包住。

十歲，是個不大，也不小的年齡，一切都剛剛好。

便是這樣。

很多年後，沙漠的一個綠洲裏多了一個毀了容的女人，她有些瘋瘋癫癫，有時候會逮住一個人講一個故事。

無論想不想聽，都不得不聽到那個故事。

發生在一個夜晚，月亮彎彎，而一朵雲忽然就遮住了那輪月亮。

唐夏羽叫安修思跟那些小孩一起玩，自己先回去了。

路上很安靜，甚至有些詭異。

她撇了撇嘴，嘲諷了一下這突然有些心急的跟蹤者，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何人，但今天結果就該分曉了。

想罷，她緊貼在手臂邊上的□□就已經整裝待發了，随時随地，都可以來一發。

“出來！”

她喊了一聲，不大不小，反正對方已經聽到了。

為何？旁邊湖水邊上的草叢忽然一動，但是風卻不是這邊的方向。不過，對方似乎不想在此處跟她正面對上，接連幾個聲音都在往前面走。

去哪裏？她很快就知道了，原來就是安修思的家，那頂帳篷附近。

她“啧”了一聲，靈敏地落地，然後瞬間隐身，正好，誰也看不到誰。

最終，對方還是露出了尾巴，白袍紅身，原來是明教弟子。

難不成安修思是被明教保護的大人物嗎？她摸了摸下巴，目測對方的實力要落後于她，但是又比起她偶然經過明教遇見的弟子們要強大太多了。

思考在進行，對戰卻沒有結束。

突然，這位明教身體周圍就爆發出強大的光芒，雖不能與日月争輝，但瞬間就将唐夏羽的隐身破除。

然後，她急速地後退，落在了安修思的帳篷前面。

雙刀随之而至，對方也接連幾個迷蹤步而來，當真是難纏！唐夏羽畢竟對于明教武功不太熟悉，因此，剛開始也比較麻煩；更重要的是，對方一上來就一通猛鬥，連給她放話的時候都沒有。

“住手！我可不想跟你再打！我只想知道你為何要跟在安修思附近！”

“滋滋滋——”

彎刀抵在了她手臂上的□□身上，刺耳而決然。

難不成明教的都聽不懂中原話甚至波斯話嗎？唐夏羽分明就記得明教很多人都會。

又是一番劇烈的打鬥，要不是唐夏羽一手暴雨流星使得出神入化，這對于擅長遠程的唐門弟子來講，對上極為擅長近戰的明教中人，可真的是一敗塗地了。

然後，這不說一句話的明教弟子就倒下了，這暗器上的毒還好，不至于致命只會讓人昏迷大半天。

唐夏羽低下頭，觸碰了明教的脖子，試探片刻。

忽然，她聽得什麽簾子被掀開的聲音，在激戰後又重歸寂靜的夜晚中無比明顯。

唐夏羽便偏頭去，看見一位面色蒼白的女子虛弱地站着，漆黑的卷發無力地披在肩上，一個美人，病美人。

“晚上好，夫人。”

唐夏羽脫口自然是中原話，忽然想到這人應該是安修思的母親，那麽就是不會——

“你好，我的恩人。”

她的言辭就跟安修思一樣的僵硬，不過，令她驚奇的是對方居然聽得懂中原話甚至說得出來；是的，此刻，她說的就是與唐夏羽無一二的中原話。

“你，殺死了一個明教人？”

說完這句話，女子的面色更加蒼白了，簡直跟鬼差不了兩樣。唐夏羽微微有些疑惑地走近，靠近女子僅有幾尺的距離。

她之前的暗器落在手旁，幾乎一動一動的。

“是的，夫人。”

“你……殺死了明教中人。”

她的眼睛簡直要吓死人，波斯人特有的綠眸在夜空下如同狼一般，令人感覺不妙。

是的，不對勁——

“撲哧——”

是匕首沒入人體的聲音，而且是……

唐夏羽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女子，她慌張地看着她，非常完美。

“阿媽！拉姆！”

多年後，女子早已記不清女孩曾經多麽絕望的聲音，只是記得自己未曾轉身，在原地頓了頓，就在忽然被雲遮住的漆黑的夜空下，消失了。

然後，再見就是多年後。

“她是殺了我阿媽的仇人嗎？”

“……”

“不是，我沒有阿媽，也沒有家，一切都只是虛幻，對嗎？阿波利娅，你怎麽不說話？”

曾經在唐門女子手下幸運逃過一劫的女子麻木地擡起了臉，自嘲地笑了一笑，往旁邊吐了一口沫。

“大人，你為何要執着于那個人，還再問我這個已經沒用的人了？”

“當然要問”，女子擡起了下巴，曾經稚嫩的臉龐已是如刀雕般的完美，“曾經我困于那一晚，每每想起心如刀割，以至于那影子與那人容顏刻在我心底，居然忘不了，洗不掉。”

“我憎恨于當初的天真。”

“卻又日漸癡迷于那躍起的背影。”

“心之念念，卻愈加與影随行。”

她一字一句念來，竟然是女子所無法明白的強烈的感情。

那随着時間，而逐漸清晰，也逐漸深入的與人世想背離的愛。

而嘴角的笑容，在陽光下竟然越來越明顯。

我的拉姆，我們終有一日會再相見的。

作者有話要說： ……恩，感覺這一章……寫了很久，因為一時之間靈感來了嘛……

唔，接下來只會偶爾提及一點過往了，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