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又結了一張網。從一片葉子爬到另一片葉子上，随時都有摔下去的風險。之前的網不是被風吹破就是被人力損壞，蜘蛛感到自己身體裏豐沛的能量漸漸衰竭。

或許在有限的生命裏，它無法做更多事情了。最終無論是餓死還是自然消逝，差別也并不很大。

但捕食這事兒是本能，不是嗎？它慢騰騰爬到網中心，等待一個瞎了眼撞上來的獵物，就像人類注定要掃去塵結的蛛網一樣合理。

時間走得太慢，蜘蛛昏睡過去，自然也沒看見哪戶人家的窗戶裏飛出一只“不長眼的蒼蠅”。只知道網被震動的時候神經也跟着震顫，有一剎那天崩地裂似的預感。

它睜開眼，它的食物被黏在頭頂不遠的地方，破壞了一部分絲絡，仍锲而不舍地垂死掙紮着。

難怪動靜這麽大。

那對複眼驚恐地盯着它，蒼白提防着它的靠近。它只能在心裏默念着，對不起哦，我真的好餓。

于是慢慢爬向那只可憐的蒼蠅。翅膀都被黏住了，連發出臨死前的悲鳴都做不到。

這麽想的時候，心裏既不冰涼，也不滾燙，只覺得有種萬物運行的漠然在操縱自己，一步四個腳印地走向那個規律。

來到蒼蠅跟前，這才發現它能被自己捕食的原因。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彎折着，不知在哪裏受了傷，以致跑出來慌了神，一頭撞進它的羅網。

啊……痛嗎？沒想過自己對它像人類對待流浪貓狗一樣。可惜人類和貓狗之間沒有必然的捕食關系。

今天吃飽了，明天怎麽辦？會天天有這樣受傷的食物撞上來嗎？不可能的。蜘蛛看着蒼蠅那條受傷的腿，心想：等一等吧，實在撐不住了再把它吃掉。

用蛛絲裹住它時，它已經筋疲力竭了，眼中沉寂着對死亡的恐懼。只是等啊等，沒等來那一口送它上天的毒液。

蜘蛛慢慢将它拖到網中心，一路念叨着好重，将它與自己緊挨在一起。

本想說些什麽，比如“我要睡覺了，你老實待着”又比如“不要想着跑，你跑不掉”，可惜語言不通，說了也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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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又一次閉上眼睛，做起每個雄蜘蛛都會做的、平凡的夢。夢裏有個小小的空缺，留給它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出現的伴侶。

一天，兩天……真的再沒有食物撞上它的網。它的身體、蒼蠅的身體，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衰竭。它是知道自己食物的壽命的，這只蒼蠅也活不久了。

只是終歸比它更短些。

那對色彩斑斓的複眼晦暗下去就明晰不起，被陰霾一點點染黑了。好餓啊……真的好餓，要吃掉它嗎？

它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猶豫，分明在求生本能面前，一切都無足輕重。是因為……它讓自己第一次嘗到了孤獨以外的東西嗎？

被蛛絲束縛絕稱不上陪伴，它們之間也沒有□□的可能，但是……

似乎看穿它的掙紮，蒼蠅向它這邊靠了一下，只是身體上禁锢兼之久未進食的衰弱，最終只用觸角輕碰它的足。

吃掉我吧。

……

那如你所願。

蜘蛛嘗到了自生命伊始至今最滿足的滋味，對方身□□化的柔軟墜在胃裏，沉甸甸的，是生命的重量。

它閉上眼，熬不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