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正文完)
飛機從大洋彼岸降落在城市的機場,裴子安參加的為期一年的學習活動終于結課,小悅早早來到機場等着他。
一年不見小悅似乎成熟了,原本天真頑皮的少女增添了幾分恬靜,她在年中時參加了省博組織的考試,以筆試面試第一的成績正式加入陶瓷組,現在已經是一名真正的陶瓷修複師。
小悅給了裴子安一個擁抱,笑起來的時候卻還是那副小女孩的樣子:“老師,您終于回來啦,師公在美國還好嗎?”
裴子安笑道:“你師公活到老學到老,最近還打算學編程呢。”
一年前的那個夜晚,陸博遠和裴子安心意相通,他原本打算取消赴美進修的安排,但老先生去美國一段時間,總是不适應,幾次偷偷打電話給他。裴子安放心不下,最終還是參加了這項活動,去了美國,和陸博遠談了一年的異國戀。
老先生的女兒劉瓷不能說不孝順,只是老先生閑不住的性子到了美國卻整日沒事做,心裏郁悶不已,和裴子安說自己的骨頭都要生鏽了。後來,某一天裴子安參加史密森學會的學習活動,主題是未來、聯系與博物館,其中講到博物館與社區、文化環境之間建立在信息科技基礎上的幾種闡釋。裴子安由此萌生出了想要構建一個和陶瓷修複有關的虛拟博物館的念頭。
虛拟博物館這種形式近幾年也多有人嘗試,只是裴子安不僅僅要呈現數字化的文物,也想将陶瓷修複的技術展現給觀衆。老先生聽了他的想法,也十分感興趣,拍板做了他的技術顧問,并自己鑽研起了編程來。
文物修複技術本是為了修複文物,但在匠人的口口相傳中,它本身又何嘗不是“活的文物”。裴子安想做的虛拟博物館,并非只是一個羅列器物的櫥窗,他更想與觀衆交流,傳遞更多的信息,不僅是文物本身所蘊藏的歷史信息,也包含着對當下、對未來的思考。
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裴子安在這塊領域上半路出家,自然遇到了很多困難,大多數時候他會想陸博遠虛心求教,兩人這一年的跨國戀愛,在越洋視頻裏最多提到的居然是學術讨論。裴子安喜歡看陸博遠講起這些,他在這個時候總是顯得智慧而有遠見,充滿了個人魅力。
某次通話的時候,姜堰也在陸博遠身邊,看見他倆讨論學術問題都能冒出粉紅泡泡,頓時感覺自己頗為多餘,他還把這事畫進了漫畫裏。
姜堰喜歡取材于生活,莫妮卡小橘子都被當過素材,裴子安看了他最新的漫畫,講了兩個孤獨的宇航員在奇怪的星球上相遇,攜手在宇宙星河間浪游,他們走過千萬星雲,始終只有彼此,浪漫得過分。
裴子安隐隐覺得姜堰畫得是他和陸博遠,他從前不懂愛的時候,只以為愛是耀眼的發光體,需要不斷地追尋,現在他知道了,愛情的路上不應該只有一個人勇往直前,這是一場兩個人的探索,他們照亮彼此,沒有什麽能夠阻擋。
裴子安給陸博遠打了一個電話,紀錄片的拍攝快進入尾聲,陸博遠這段時間又去了多倫。
不知道他人在何處,電話那頭傳來隐隐風聲,他問:“到家了嗎?”
裴子安應了一聲,陸博遠不緊不慢地和他講在多倫的這幾天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麽事,裴子安靜靜地聽着,路途的疲憊一掃而空,心中升起一股安定,仿佛漂泊的船終于停靠港岸。
他問陸博遠:“你什麽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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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博遠說還有三天,挂斷電話之前,他提起了多倫的河,他說當地草原上有一條神奇的河,牧民說向着河許願就會心想事成。
裴子安笑了,問他:“那你許願了嗎?”
“不知道算不算願望,我只是告訴它我很想你。”
裴子安垂下眼睛,輕柔地回應道:“它是很靈驗,我感受到了。”
之後的三天,裴子安回了一趟他的小屋,房子一年沒住人,就算陸博遠定期幫他清理,也總是少了些人氣,裴子安不打算繼續住在這裏,收拾一些東西準備帶去陸博遠那兒。
他打開抽屜,拿出了放在裏面的日記本,看見自己最後留下的那段話,輕輕皺了皺眉,用鋼筆在末尾添上一句。
“我常深埋地底,便渴望光明,螞蟻在四周竊竊私語,便将自己放得很低。我并非一個聰慧的人,總是重蹈覆轍,但他讓我骨肉豐盈,心髒跳躍,從土裏振翅而起,我不會辜負他。”
裴子安還是帶上了這本日記,雖然一大半記錄的都是并不美好,甚至有些狼狽的內心,但他和陸博遠的這幾年,好的壞的他都想記住。
在日記本下面裴子安發現了一根黑色皮筋,是陸博遠慣用的那種,卻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把皮筋随意地繞在指尖上,忽然心口振動,莫名想起一些零碎的記憶,好像是于婉秋請他們吃飯,他喝醉了,陸博遠送他回家,他們接了吻,他從陸博遠發梢上扯下了這根皮筋。
他當時是怎麽想的?似乎是以為自己掉進了一場夢裏,極力地想要留下些東西來證明,所以這根皮筋算不算他和陸博遠再度相愛的信物?
臨走時裴子安在信箱裏發現了于婉秋寄來的結婚請帖,他聽姜堰提過準新郎是于婉秋的高中同學,兩人上學時一個第一,一個第二,誰也不服誰,沒想到幾年後再遇見竟然墜入了愛河。
請帖上裴子安和陸博遠兩個人的名字緊緊相連,他伸出指尖摸了摸,甜蜜與憧憬在心頭蕩漾,裴子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勾了勾嘴角。
陸博遠到家時是晚上,他在考古工地裏待的這段時間,人曬黑了一些,身上還帶着風塵仆仆的氣息。
裴子安在沙發上看一本書睡着了,陸博遠便小心地脫了外套,倚在沙發邊沿,用掌心摩挲裴子安的額頭。
裴子安睜開了眼睛,還沒睡醒,喃道:“你回來啦。”
“嗯。”陸博遠俯下 | 身啄一口他的鼻尖,“回來了。”
裴子安想,久別重逢的愛人毋須多言,只要接吻就好,于是獻上了自己的唇。
陸博遠和裴子安親吻擁抱,汲取着對方的氣息。他感到無名指被套上了什麽,睜開眼看見了一根黑色的皮筋。這和他腦後紮的沒有什麽區別,但他依然一眼認出是那個醉酒的夜晚,他送裴子安回家,被他搶走的那根。
裴子安的眼睛裏閃着細碎的光,問:“你還記不記得它?”
陸博遠點了點頭:“怎麽,你要物歸原主?”
“不是。”
裴子安分開陸博遠的手指,彼此的掌心相對,讓黑色的皮筋纏繞在其中,他們十指緊扣。
他笑了起來:“是捆住一輩子的意思。”
陸博遠想起裴子安和他提起的于婉秋的婚禮,心頭振動:“你是在和我求婚嗎?”
兩人交握的手輕輕搖了搖,陸博遠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天,他的珍寶,裴子安的雙眼中閃耀着一整個宇宙的星輝,笑着對他說:“那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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