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因果

追鯉村的故事年代久遠， 要追溯到一千三百年前，這火鳳的故事也有些老掉牙。

火鳳叫做因禾，是火鳳族最小的公主。族人對他寵愛非常，導致她的性格蠻橫不講道理。

她從小到大， 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如果得不到， 就用權力， 搶過來。

包括別人的丈夫。

當她到了可以擇偶的時候， 因禾不肯和神族中的火凰成親， 偏偏看上了一只貍力。

貍力原貌雖然醜陋粗壯，但是化作人形俊朗至極。

因禾一眼被他迷住，不顧鳳族和凰族的阻攔，公然宣布他已經是貍力的妻子了，并且聲稱願意放棄神族公主身份，要和貍力遠走高飛。

但是， 貍力他有妻子。

貍力不敢反駁公主命令， 也被凰族鳳族兩大神族逼得焦頭爛額。而他的妻子也因為因禾的無理無腦，忍受不了，也不想丈夫難做，便選擇默默離開。

貍力的等級只屬于瑞獸，和神獸之間猶如天地之別，火鳳一族自然不會讓純正的鳳族血統受到半點玷污。

可貍力卻半點要和因禾成親的意思都沒有。

妻子的離開讓他無心待在族裏， 踏上了尋找妻子的路。

鳳族十分氣惱因禾的任性，将她禁閉， 卻終究是舍不得寶貝女兒受什麽委屈， 想着， 貍力都離開族人了， 因禾也鬧騰不出什麽花樣了，所以對她的緊閉看得很松。

結果，因禾逃了出去，開始滿世界尋找貍力。

終于在一個偏遠的村落裏，她看到了以變戲法為生的貍力夫妻，硬是不管不顧地要過三人生活。

而且她還拿着公主的架子，非要做正房，說能夠和貍力的妻子共事一夫，已經是她很大度的做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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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貍力的妻子很傷心，又不敢違背公主的命令，整日以淚洗面。

因禾過慣了金枝玉葉的生活，哪裏能受得住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奔波生活。她整日在家裏嚷嚷沒有仆人，床不夠軟，飯菜難吃。

有幾次她用了神力讓自己舒服些，被貍力知道，勸說幾句，反而惹怒了因禾，她賭氣，偏偏要展示自己的神力。她是鳳凰，是神族，應該接收天下人的供奉和朝拜！

但是她的任性給她帶來的卻不僅僅是她想要的榮華富貴，萬人朝拜。

一只鳳凰出沒在人間，這是一件多麽招搖的事情，很快就有皇家的人和江湖上的教派都盯上了這座村子。

神獸雖然厲害，卻也架不住人們車輪戰，大家齊心協力要抓住因禾，分了她的一切。

延年益壽也好，增強靈力也罷，總之不會讓她活着。

一幅幅貪婪的面孔讓因禾更加生氣，從來沒有受過氣的她大殺四方，與來抓她的一批又一批的人們鏖戰，噴吐的火焰燒死了很多人，但最後她終究是體力不支，漸漸落了下風。

而她最心愛的貍力卻從頭到尾沒有幫過她一下，還勸她返回神族。

因禾傷心至極，覺得自己一片真心錯付，愛意瞬間變作恨意。

而這村子的裏的人，拿着懸賞告示，都想要得到高額的賞金，幫着皇家人活着江湖人士圍攻因禾。這讓她絕望至極，于是她設下結界，放出涅槃之火，困住了一千九百多人，全部活活燒死。

包括她自己，她要重新來過。

可是涅槃重生之後的她，睜眼看到的，卻是一成堆的半焦黑屍體，和屍體之上，盤旋怨念頗深的鬼魂。

因禾沒想到，自己的涅槃之火竟然沒有把他們燒成灰燼！

這時一陣清亮的嬰兒啼哭聲，把因禾的震驚拉回，她看到了一個白白淨淨女嬰窩在一具焦黑女性屍體和男性屍體之間。

因禾認出來，那是貍力夫妻。

兩人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在火鳳的涅槃之火裏保住了嬰兒。

但是後來因禾把一千九百冤魂安置在河裏的時候，才從冤魂們憤怒的聲音裏知道，村子裏其他的嬰兒孩童都是普通人，這些江湖人士保不了，在死之前悔悟自己這麽多人逼死一只鳳凰搭上所有人性命，是何嘗的不該。

生死之際，他們選擇齊心協力幫助貍力夫妻，保住了他們的孩子沒有死。

因禾殺生過多，被天道懲罰，終生不得返回火鳳族，并把她囚禁在這個已經荒無人煙的村子裏，孤獨終老。

因禾管這裏叫追貍村，因為她是追着貍力才來到這裏，發生了那麽多事。

但不知道怎麽慢慢就被喊成了追鯉村。

她也懶得糾正。

聽完前因後果，宋以深深嘆了口氣。

從小到大，他接觸的神話故事，都是神獸們怎麽救世濟人，太多美化的故事萦繞在耳邊，已經形成了默認概念。

神族——都是好的。

可現實中這個真實的故事，真實存在的火鳳，品行真的令人無法評價。

“現在天道都衰落了，”青連說，“你應該不受天道禁制了，為什麽不離開，還要困住這些冤魂，讓部分燒焦的屍體這麽無意義地活着？”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永遠和貍力在一起。這是我構建的村子，他的眼裏只會有我。”因禾的執念仍舊很重。

“你把貍力妻子的屍體和魂魄扔進河裏封印，抹除了貍力的記憶，和他厮守一起？”武強對這個神獸的做法相當嗤之以鼻，語氣裏透着濃濃的嫌棄。

因禾沒說話，眼神裏仍舊帶着神族公主的驕橫不願低頭。

“這孩子？”宋以清看着他背上的小鳳凰，伸手，“給我吧。”

因禾拒絕，“這是我和貍力的孩子！”

“這是貍力的孩子，但不是你的。”宋以清已經看清那小鳳凰骨骼上的別扭之處，“她渾身上下，只有那對雞爪是自己的，你花了一千三百多年，用神力維持她不生長，骨頭不會變硬，慢慢把她渡化成火鳳的樣子，真的不覺得自己在自欺欺人的過程裏很痛苦嗎？”

“我不痛苦！”因禾倔強，“她總有一天會徹底成為鳳凰，她将是證明我和貍力是原配！”

武強：“你這邏輯也是神了！”

“貍力死了诶，證明給幻象看有什麽意義？”青連搖頭，“我現在明白了，這村子裏那些白天起屍的村民們，沒什麽思維的，他們都是被你們這群獸類在控制，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你們而已。”

“我很好奇，天道把你困在這裏，那她們又是怎麽來到這還跟你一起搞這些破事的？”武強好奇。

阿城的妻子這會好像才明白自己一直活在火鳳的欺騙裏。

因禾不肯再開口，她就都說了。

随着天地間的靈力開始銳減，神獸和瑞獸的生存環境很差，數量本就不多的他們，為了生存，開始抱團，用感知方式尋找還存在的同類。

貍力一族和火鳳一族住得近，自然選擇一起生存。

而且她們面對危機的時候，因禾都被困了好幾百年，早就沒有人提起當年這丢人現眼的陳年舊事。

所以阿城妻子并不知道因禾的事，她只是和剩餘的女性神獸們感知到了落單的火鳳，找到她後，覺得這裏安靜就選擇住了下來。

她從來沒見過人族，所以當他看到白天的人晚上變成那種模樣，一直覺得是正常的。

畢竟全村都這樣。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宋以清他們這種白天晚上都不會變成焦黑模樣，才是正常的。

“你們在這裏，沒有時間概念，都是因禾一個人操作，真是實慘。”武強評價。

“你們懷裏的孩子也是因禾弄出來的吧！”青連不理解，“搞得這麽費勁，你不如直接說全村除了你都不孕不育，你也不嫌累！”

“她累什麽，她用的全是河裏一千九百多冤魂不斷産生的怨念制造幻境，河裏的冤魂一天不散，她的美好生活就可以長長久久。”楚恒拍拍手，一臉欣賞，“很會算計了。”

因禾垂着眼，一言不發。

是的，她對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村子，十分滿意！

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所以這裏女人幾乎都長得差不多模樣，就是因為火鳳利用怨氣導致的吧？”

同一種物質長期影響下，會發生同化。

“那肯定是，因為怨氣是通過火鳳轉化，她的樣貌久而久之就影響了其他女人。”武強分析。

“哈哈哈哈，每天看着自己的臉和不同的屍體村民進進出出，不覺得奇怪嗎？”青連大笑不止。

“你們笑夠了嗎？”因禾臉色難看，“可以滾了嗎？我燒死了一千九百人，天道已經懲罰了我，就算後來天道的禁制失去作用，我也自我懲戒，沒有踏出追貍村一步，一千三百多年的自我懲罰，夠贖罪了。現在我只想維持這樣的生活。”

阿城妻子想了想，她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因禾雖然欺騙了她們，卻待她們一直很好。想想她們瑞獸一族也不适合去人族生活，就對宋以清請求道：“你就讓我們生活在這裏吧。”

神獸出世，确實不妥。宋以清考慮一下，說：“我可以當做沒來過，也不會透露你們的存在，可是河裏的冤魂，不能再留着。”

他要超度。

火鳳激動：“你們不可以帶走我丈夫！”

“那是不可能的！”武強态度強硬，“一千多年前，人家就該入土為安了。”

因禾不聽，準備和他們拼到底，也要保存住她單方面認為是丈夫的貍力。

幾個除祟師都不願意對因禾下太重的手，僵持了幾個小時後，真正的太陽緩緩升起，因禾的法陣開始發揮作用。

地下的屍體紛紛出現，不過他們不再擁有神智，都是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面，擠擠挨挨，慘不忍睹。

“不！”因禾知道自己的法陣被人控制了，她歇斯底裏沖着胥沉大喊：“你愛過人嗎？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嗎？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和他厮守，你為什麽要如此殘忍，你們能不能滾啊，滾！”

胥沉表示很無辜，這法陣不是他攔截的，是他的清清。

其實也不光是宋以清一個人的力量，是阿城妻子和其他獸類覺得因禾實在是太過執着了，齊心協力偷偷幫了宋以清。

法陣被一點點掌控在宋以清手裏，不遠處的河水裏開始冒起水泡，繼而越來越大，越來越洶湧。

一聲又一聲的悲戚鬼哭劃破長空，黑壓壓的一千九百多冤魂從河裏爬出來。

相當壯觀！

青連“嘶”了一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它們身形扭曲，拉絲極長，瘋狂迅速地朝着因禾沖來。

“放下吧！”青連化作霧氣屏障，“該散去了，你們就算現在殺了她，就能活過來了嗎？”

“你好聖父啊。”楚恒冷哼一聲，“它們可是被火鳳不斷吸收了一千三百多年的怨氣，被壓制在水底，真是好慘啊。你卻在這輕飄飄說着風涼話？”

青連：“我！”

好像這個傻逼說的話有點道理。

“每次遇到類似的事情，我都很頭疼，好像怎麽解決都不會是公平的。”宋以清無奈。他還是喜歡處理窮兇極惡的邪祟，可以幹脆利落地滅了就行了。

“首先因禾太任性，非要和有家室的男人在一起，要不是她無理取鬧，貍力也不會來到人族求生。再有，因禾随便展示神力，暴露自己是神獸，違背天道，才導致人們貪圖圍攻。”武強說，“而人們也有錯，神獸怎麽就該被你們分着補給自己了？說到底，她要是做了錯事，你們可以齊心協力給她教訓，趕走她離開人族，你們會死，也是有點咎由自取！”

“非常有道理！”青連鼓掌！

“那所以呢？”楚恒用着眼白看人，分析得挺清楚，那怎麽處理？

“所以這群鬼你負責超度，因禾帶走，交給上頭，讓他們了決定怎麽處理。”宋以清說，“至于其他神獸瑞獸，沒有犯下錯誤，安安靜靜待在這就好了。”

宋以清似乎明白了，電臺主播忘川跟他說的“誤殺”是“勿殺”。

指的應該就是阿城妻子她們。

“憑什麽我要超度這麽多鬼？”楚恒不滿瞪眼！

“咔嚓”胥沉好像完全沒有聽他們說話，折斷了一截樹枝，開口道，“好脆。”

楚恒被威脅到了，他咕嘟咽了下口水：“……”

媽的，他只覺得骨頭仿佛和胥沉手裏的樹枝一樣，斷成了好幾節。

要是他不答應超度這一千九百多個冤魂，可能就是下一根“樹枝”。

楚恒咬了咬牙，氣得額頭青筋蹦起，也不好爆發，他悶悶開口：“行，我超！”

我超！！！他心裏狂罵！

作者有話要說：

追鯉村的事，寫完了，進入下一個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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