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隔江千萬裏

第38章 隔江千萬裏

天色變暗了。

天空被望不見盡頭的烏雲籠罩, 壓得人胸口發悶。

狂風過境,似乎是暴雨來臨的前兆。

雲瓷心神不寧地望着窗外,她仔細回想下午那幾個太太的對話,卻怎麽也想不出更具體的內容。

她們聲音低, 說得也隐晦, 很快就上了後院門口停着的車。

阿姨上樓來, 敲了敲房間門, 告訴雲瓷晚飯做好了。

家裏人齊, 蔣叔、秦姨和蔣柏楊都在。

只是今天大家沒怎麽說話, 氣氛比以往似乎要沉幾分。

這更加令雲瓷心裏不安。

“蔣叔,秦姨,”她擡起頭,終于還是問出口, “我家是出什麽事了嗎?我給爸媽打電話,他們好像總是很忙。”

蔣敘庚和秦影蘭對視一眼。

“沒有的事,”秦影蘭笑着安慰她, “葭葭怎麽會這麽想。”

“是啊,你爸爸忙着公司裏的事,你媽媽不是忙着辦展嗎, ”蔣敘庚也開口,“再過十來天, 等他們空下來了,會來接你的。”

“這段時間你在這兒好好住着, 讓柏楊帶你多出去玩兒,盡量少和家裏聯系, 等他們解決了...”

蔣敘庚話還沒說完,被秦影蘭在桌上揪了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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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頭及時止住。

秦影蘭給雲瓷夾菜, 笑着提起其他話題。

雲瓷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兒了,怎麽會察覺不出奇怪。

蔣叔和秦姨在瞞她。

他們不想讓她知道某件事。

越是不想讓她知道,就說明事态越嚴重。

夜晚,雲瓷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在不知是第五還是第六次睜開眼望着天花板後,她起身,撈起床頭櫃上的手機,訂了返回南州的機票。

早上六點,雲瓷拖着行李箱從房間出來。

其他人都沒起,老宅靜悄悄。

留了張字條放在餐桌上,雲瓷離開了。

既然誰都不跟她說實話,那她只有回去一趟才能搞清楚真相。

飛機落地南州。

雲瓷直接打車回家。

闊別半年的家,還是記憶裏的樣子。

花園裏媽媽悉心培養的藍色繡球花開了,滿院清香,微風輕拂,花海掀起微波,像藍色的海洋。

雲瓷穿過院子,離別墅門口越來越近,她莫名心跳越來越快。

這次回來她事先沒告訴任何人,如果家裏真的出了什麽事...沒關系,只有他們一家人在一起,沒有什麽挺不過去的難關。

心頭繁繁雜雜,她壓下不安情緒,到達門前,指紋解鎖。

映入眼簾的挑空客廳,沙發,茶幾,布局和從前一模一樣。

就是鞋櫃旁邊堆了好多東西,行李箱,帆布袋...

雲瓷望着坐在餐桌旁的雲朝塵,将行李箱靠在牆邊,換鞋走了進去,“爸?”

雲朝塵盯着手機,心裏煩躁着正等助理發消息,聽見有人喊,擡頭,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驚愕,“葭葭?”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半天問出一句,“你...是你媽媽讓你過來的?”

這關媽媽什麽事?

雲瓷疑惑,正欲開口,突然從樓梯處傳來高跟鞋的聲響。

“朝塵,”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主卧我看了下,東西是收拾幹淨了,但我不想住別人住過的,我們還是換一間吧,以後那間房就當儲物室...欸,這是?”

雲瓷看着走到客廳的女人,大腦鈍住。

這是...什麽意思?

還沒等她發問,樓梯又是咚咚一陣響,一個小男孩兒跑下來,牽住女人的手,“媽媽,我今天想跟你和爸爸一起去吃壽司...”

爸爸?

這屋子就雲朝塵一個男人。

這小孩兒...

雲瓷心中猶如高樓轟塌。

她看着那個妝容明豔的女人,總算想起來,為何會看她有幾分面熟。

丁雨繪,曾經炙手可熱的女演員,不知從哪一年起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後來圈內幾乎沒有她的消息。

有營銷號說,她給某豪門老板做情人,還生了個小孩兒,雖沒當成正位太太,但從此衣食無憂,最主要是抓住了人家老板的心,相比之下,名分這些虛的東西有沒有也不是那麽重要。

這種傳聞,娛樂圈不少女星深受其擾,況且沒有狗仔拍到實錘,吃瓜群衆看了只是笑笑,信的人不多。

真是諷刺啊。

雲瓷沒有想到,這種荒唐的事,這種從前她聽過覺得荒謬無比的傳聞,竟然是真的。

那所謂的豪門,是她家。

那所謂的老板,是她爸。

雲瓷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鑽心的疼痛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夢。

雲朝塵看着女兒蒼白的臉色,擔憂向前一步,“葭葭...”

“別喊我!”

雲瓷退後,避開他的觸碰,她的神情從最初的不可置信,到失望、憤怒。

“這裏是誰的家?”她高聲質問,聲線隐隐顫抖,“我問你,爸爸,這裏是誰的家?!”

“你為什麽讓這對母子,這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母子進我家的家門,我媽媽呢?!”

雲朝塵不知道她這樣突然地闖回來,所有的事一時解釋不清楚,“葭葭,你先冷靜...”

雲瓷怎麽冷靜。

她原本以為,家裏有再大的事,大抵是公司出了什麽問題,或者是誰生病了。

誰能想到,最後的答案,竟然是父親的背叛。

她望着生活了十幾年的家,看着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站着兩個無比刺眼的存在。

那個女人竟然還想把爸媽住過的主卧改成儲物間。

一個小偷,站在別人的地盤,她哪裏來的高高在上。

雲瓷抿緊唇,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她突然一言不發轉身,把門邊那對母子的行李拿起來,丢出門外。

“欸,你幹什麽?”丁雨繪一驚,連忙跑過去,“你怎麽随便丢別人東西啊?朝塵,你管管你女兒啊,太不懂事了。”

雲瓷冷眼看着面前這位女人,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拽。

“你給我出去。”

女人穿着高跟鞋,被雲瓷拉着,在門檻絆倒,整個人倒在地上,長發淩亂,十分狼狽。

雲朝塵大步邁過來,驚慌失措将兩人拉開。

女人的尖叫,小孩兒的哭聲,雜亂的行李...

.......

孟清瀾趕到時,別墅門口已經收拾幹淨。

門敞開着,她跨進去,第一個看見的人是雲朝塵。

她目光越過他,“葭葭呢?”

雲瓷坐在沙發上,神情空洞。

從知道真相到現在,她沒有歇斯底裏地哭過,但眼睛還是紅了。

她呆呆地盯着地上某一點,直到孟清瀾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

雲瓷身子顫了下,緩緩擡眼,對上孟清瀾的視線。

她喉頭一下就哽咽了,“媽媽...”

孟清瀾幫女兒把碎發挽到耳後,眼眶發熱,漸漸濕潤。

是心疼的。

“媽媽在,”她站起來,把雲瓷摟在懷裏,“葭葭放心,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

沒有多待,孟清瀾帶雲瓷離開雲家,到了自己的住所。

新的住所其實就是孟清瀾的工作室,她是展覽策劃人,自己成立的工作室規模不大,成員大概七八人。

工作室兩百多平方,除了辦公的地方,孟清瀾辟了間房做為休息室,以往很少用到,如今倒是成了她的落腳之地。

雲瓷看着那張一米二的小床,捏緊拳頭。

“媽媽,你就這樣把自己的東西拱手讓人?那個女人住進了我們家,你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媽媽從小衣食不缺,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這些都不重要,”孟清瀾神色平靜,“已經髒了的男人,我棄之敝履。誰願意視作珍寶去接盤,我管不着。”

“那你住的地方...”

“當初我是因為結婚才來的南州,現在婚姻結束,我不會繼續在這兒多待,就沒必要另外購置一套房了,”孟清瀾看了看外面的格子間,“這些天暫時住這兒,等處理完最後的工作,工作室會交由別人接手。”

雲瓷回來得突然,孟清瀾想想,說去酒店給她訂一間房。

“不用了,”雲瓷拉住媽媽,她看了看那張小床,輕聲說,“我和媽媽一起睡。”

夜晚是寂靜的,漫長的。

雲瓷躺在床上,睜眼發怔。

她現在還是覺得,一切都是噩夢。

有想過趕緊睡着,等一覺醒來,生活就會恢複原樣。

可她頭腦過分清醒,怎麽都睡不着。

挨着她的孟清瀾又怎麽可能沒察覺。

“葭葭,”她的聲音有點疲憊,又有點愧疚,“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雲瓷感覺自己又快哭了。

她擦了擦眼角,“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啊?媽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看那男孩兒的年紀,雲朝塵對這段婚姻的背叛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雲瓷想起寒假時,媽媽對爸爸之間掩蓋不住的疏遠,還有那天傍晚,她在書房門口聽到爸爸的電話。

一切都有跡可循,是她太遲鈍。

她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面想。

孟清瀾翻過身,面對女兒。

“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知道,”她低低說,“好幾次想告訴你,但我就是...葭葭,你能明白媽媽嗎,我就是不忍心告訴你...”

“捕風捉影的消息我很早就聽說,一開始我不信,你爸爸他也不承認。後來我只有自己去找蛛絲馬跡...心裏有了芥蒂,我沒辦法做到像以前那樣對他笑,但證據沒找到我只好當作一切如常。我每天都在演戲,”她閉上眼,聲音緩慢又低,“葭葭,媽媽有時候也覺得很累。”

“兩個月前我找到了丁雨繪的住址,我坐在車裏,從白天等到晚上,當我看見你爸爸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雲瓷聽媽媽講着詳細的經過,手攥緊被子,眼淚不知不覺從眼角流下。

“即使我有心理準備,但在真正看到那一刻的時候,我還是,”孟清瀾微哽,有點說不下去,“我還是覺得接受不了。”

“而你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更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講...”她把雲瓷抱進懷裏,雲瓷聽到她壓抑着哭腔的聲音都變了調,“我怕你接受不了。”

雲瓷淚水再也止不住。

她埋在媽媽懷裏,緊緊回抱住她,“媽媽,你不要擔心我...就像你說的,你會一直陪着我,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捕風捉影的消息媽媽很早就聽說。

多早呢?

是不是決定把她送到京市讀書的時候,媽媽就已經想到了後面會發生的事。

媽媽不希望她受到家裏的幹擾,希望她能開開心心享受大學生活。

難怪那時她再怎麽舍不得,但媽媽還是态度堅定。

原來她是因為這樣才去了京市。

雲瓷心口發疼。

她吸了吸鼻子,擡頭,“媽媽,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孟清瀾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明天,你先回京市好不好?”

雲瓷愣住,随後搖了搖頭。

“媽媽,現在我已經都知道了,你讓我留下來,我可以陪你,也可以幫你...”

孟清瀾搖搖頭,“葭葭,很多事只能由我自己做。”

“你先去蔣家,再等媽媽幾天,到時我會來接你。”

雲瓷有點急了,“媽,你為什麽到現在還把我排除在外,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什麽都不做...”

“葭葭。”孟清瀾撫摸女兒的頭,心緒難言,良久開口,話說得艱難。

“剩下的事不多了,主要是婚姻財産切割,你爸爸公司如今出了點兒問題,這兩天我會約好跟他見面,具體要談的東西很多...”她閉了閉眼,聲音疲憊又挫敗,“媽媽不想讓你看見我和他撕破臉皮的樣子。

“我有時想想都覺得,很肮髒,很不堪。”

“媽媽不想讓你看見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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