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走筆至此擱一半
第44章 走筆至此擱一半
吵鬧的包廂漸漸安靜下來。
雲瓷覺得自己好像被海水淹沒。
“這個問題還好啦, 不算很勁爆,不過雲瓷是女生,可能不太好意思吧?”
“有道理,诶, ”有人突然開玩笑, “不會人家妹妹沒談過戀愛, 初吻還在吧?那這問題沒法兒答啊。”
“不會吧, 大美女诶, 單身二十多年?”這話連顧青都不相信, 她扭頭看向雲瓷,和大家一樣好奇,“外國金發碧眼的帥哥那麽多,一個沒談?”
“對啊, 洋嘴兒應該親過吧?”
他們答案還沒聽着,一人一句倒是越說越起勁兒。
玩笑再開下去,女孩子的薄臉皮就要撐不住了, 顧青幫忙解圍,“好了好了,玩游戲就玩游戲, 怎麽還延深問這麽多無關的問題。”
“雲瓷你不想說就不說,”她拍拍雲瓷的肩, 善解人意,“有些藏在心裏的秘密不願意拿出來供人娛樂, 我懂。”
“其實也沒什麽,”雲瓷沖顧青感激一笑, “沒事,可以說。”
游戲而已, 用不着矯情。
“表白時親了人家,”她雲淡風輕笑笑,“然後被拒了。”
話落,所有人都震驚。
竟然是女生主動表白。
還被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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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漂亮溫柔的女孩子,誰這麽狠心啊?
說到底這是人家的傷心事。
衆人識趣不再繼續往下問。
“沒事沒事,”有人開口安慰,“肯定是那個男人沒眼光,錯過了你,讓他後悔去吧。”
“就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們雲瓷妹妹各方面條件杠杠的,追求者排老長了隊,還缺他一個不成?”
衆人七嘴八舌,雲瓷喝了口果酒,将易拉罐放在桌上,微微笑了笑,“我沒什麽的,很久以前的事,早過去啦。”
她看向裁判,問自己的回答過不過關,是否可以進入下一輪。
裁判反應過來,拍拍手讓大家安靜,轉動勺子重新開始游戲。
又有人被抽到,簽上的內容被念出來後,大家又是起哄,拍手叫絕。
四周鬧哄哄,其他人都在哈哈大笑。
蔣嶼渡沉默在晦暗燈光裏。
方才雲瓷說那話的時候,很平靜。
平靜得像是講別人的故事。
現在她正和顧青相談甚歡。
自始至終,連餘光都沒分給他一點。
事實上,雲瓷心裏也不是完全沒有波瀾。
她只是不想被人看出來。
不過是舊事重提,若輕輕一碰就心事重重,那也太放不下了。
她不願承認,所以默默舒出一口氣,壓平心緒。
偏偏有人不識趣,追着她問。
“你剛說的那個,什麽時候的事兒啊?”蔣柏楊不知什麽時候挪過來,看她眼神,像不認識她似的,“可以啊,還挺有勇氣,出人意料。”
雲瓷忍住想白他一眼的沖動。
“謝謝,此類誇獎不必說了。”
“那人誰啊我認識嗎?當年你在師大念書,沒聽你說過啊,”他聲音放低了點兒,“這四年在外面認識的?”
雲瓷喝飲品,不想理他。
“哎,就一句,一個問題,”蔣柏楊伸出一根食指,“那人我認識嗎?”
易拉罐擱放在桌上。
雲瓷睨了他一眼,“不認識。”
這裏是不想待了。
沒什麽興致再玩下去,她起身,和衆人告辭。
“okok,那下次再聚啊,路上注意安全。”
雲瓷微笑點頭,拿好包,打算安靜離開。
有人往她這邊走來,“我送你。”
聽聲音,不用回頭她都知道蔣嶼渡。
腳步微停,雲瓷看向他。
她現在急需要一個人待會兒,這種情況下,分精力跟旁人相處都是一種負擔,更何況是他。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她維持着面上的冷靜,“不麻煩小叔了。”
可蔣嶼渡這次沒有讓步,重複道:“我送你。”
“蔣總還是一如既往照顧侄女啊,”有人打趣,“這都比親侄子還親了。”
能讓堂堂蔣總這樣操心關切的人,不論是四年前還是現在,始終只有雲瓷一人。
所有人都覺得沒有問題,根本沒往其他方面想。
每次都是這樣,當着別人的面,她根本沒辦法用強硬态度去拒絕他。
雲瓷抿唇,實在沒有辦法,邁腿往外走去。
蔣嶼渡跟上去。
深夜,路上車輛寥寥,遠處的高樓只亮着零星幾盞燈。
雲瓷偏頭望向車外,一直沉默。
她覺得有點疲憊,閉上眼,小寐。
進了小區,車最後停在樓棟下。
蔣嶼渡輕聲喊了她的名字。
雲瓷緩緩睜開眼,直起身。
她看見車窗外熟悉的地方,到家了。
“謝謝小叔。”她拿起小包。
“等一下。”蔣嶼渡出聲。
雲瓷擡起準備開車門的手微停,半刻後,收了回去。
“小叔要說什麽?”
在他堅持要送她回來時,她就大概猜到他有話要和自己說了。
蔣嶼渡望着雲瓷。
她頭發低挽,幾縷發絲松了,垂在小巧精致的側臉旁,慵懶中,有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
重逢後她就是這樣,冷淡又疏離。而他除了試探着接近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分別那天是兩人一直以來閉口不談的話題。
誰都沒曾忘,只是因為太敏感,太慘淡,所以根本不敢在彼此面前鋪開。
可今晚,在衆目睽睽之下,這件事猝不及防被撕開,一點情面都不留。
原來一直故意忽視的傷口依舊鮮血淋漓。
避而不談不代表已經過去。
蔣嶼渡喉結微滾。
他聲音低低的,“抱歉,今天晚上的事,讓你難堪了。”
雲瓷覺得好笑,“問題又不是您問的,幹嘛和我道歉。”
他凝望她牽起的唇角,“是我讓那件事發生了。”
雲瓷此刻的笑其實很勉強。
她沉默了一會兒,抿直的唇又輕彎了下,“那小叔現在,是想為當年的事再回答一遍嗎?”
蔣嶼渡默然,複又啓唇,“可以是。”
雲瓷身子微僵。
她只是開了個玩笑而已。
“雲瓷,”他嗓音微啞,“當時一下子湧上來太多事,我沒有辦法純粹地去考慮你和我之間的關系。如果讓我現在來回答,我想說...”
“停一下,”雲瓷打斷他,明澈的杏眼裏笑意很淺,“小叔,我已經不想聽了。”
“答案沒那麽重要。”
答案沒那麽重要。
曾經他說過的話,她現在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懸挂的刀尖忽然紮進心髒。
細細密密的疼。
原來這就是,他曾帶給她的傷害。
蔣嶼渡啞然。
他知道雲瓷生自己的氣。
她不想和他說話,不願見他,态度冷冷的,他都知道。
小心翼翼的靠近,斟酌言語的試探,不敢太直白的關心...
他只是不想被她推開。
可好像,來不及了。
“事情都過去了,那時候我才多大啊,太不成熟,自己還沒清楚就沖動去做了,”雲瓷聲音越說越低,“現在想想覺得挺丢人的,更別提今天還被公開處刑了。”
“雲瓷...”
“所以小叔就忘了吧,”她側頭望向窗外,吸了吸鼻子,輕聲,“我已經很難為情了,您就當那事沒發生過,別和我計較了吧。”
心口被堵住,本來有很多話想和她說。
可她已經不願意聽了。
遲到四年的回答,早已沒有了價值。
喜歡是有時效的。
是他沒有珍惜,還傷了她。
她現在已經不會再回頭了。
一股無力深深湧上心頭。
蔣嶼渡喉頭艱澀,嗓音啞得厲害。
“對不起。”
“不用道歉,您又沒做錯什麽。”
只是沒有那麽喜歡她而已。
今晚天空中有月亮。
彎彎的一盞狼牙月,明亮又漂亮,只是雲瓷怎麽看都看不大清晰,像是有薄雲籠罩,又像是車窗起了霧。
反正不是她自己的原因。
都怪今天把從前說得太多。
那些久遠的酸澀心境、一避再避的禁區回憶,這會兒通通朝心髒席卷而來,弄得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将熱意逼回眼眶。
“小叔,”她仍舊望着窗外,平靜道,“我們以後,就盡量不見面了吧。”
“不用像親戚那樣禮尚往來,反正見了面也尴尬...雖然我說讓您忘掉,但完全忘幹淨也不太可能。”
“裝若無其事也挺累的不是嗎。”
蔣嶼渡握住方向盤的手收緊。
...連見他都不願意了嗎。
“和從前一樣行不行,”他不知道說什麽才能不把她吓跑,啞着聲,“只要你想,我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雲瓷搖了搖頭。
“做不到的,小叔。”
她心裏有坎,她做不到。
她再也回不去了。
少女時期有一腔熱血,什麽都不怕,總覺得只要敢于嘗試敢于踏出那一步好像想要的就有希望。
可當她把自己全部都剖開,把僅有的、喜歡他的那顆鮮活心髒捧到他面前時,得來的卻全是絕望。
家庭破碎,爸爸不要她了,媽媽要把她帶到國外,她那時即将被迫抛棄在國內的一切,她把他視為最後一根可能抓住的稻草,最後一絲回旋的餘地。
可他也不要她。
明知道她走了就不會回來,他卻什麽都不做,默認這一切。
有多麽孤注一擲就有多麽遍體鱗傷。
燃燒太過而化為灰燼的心,再也找不到鮮活的感覺了。
月亮似乎被雲霧籠罩得更厲害,周圍都朦胧起來。
雲瓷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難道就不可以雲淡風輕的嗎,方才在包廂,不就表現得很好嗎。
也許是戒斷吧。
她要切斷心裏的不舍,她一定要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再迷失,不要再陷進去了。
說再見的時候很匆忙。
雲瓷草草說了句“我走了”,就開了車門。
連“路上小心”這種禮節性的話都忘了說。
可能也是不敢再多待了。
她怕再晚一些,自己會忍不住在他面前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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