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月色被打撈起
第56章 月色被打撈起
十一月的京市, 漸漸邁入深秋與寒冬的交接地帶。
瑞斯。
會議室開着暖氣,溫暖如春,但結束會議的一行人卻如霜打的茄子。
回到工作位後,曲袅袅把文件丢在桌上, 動作幾分煩躁。
“這年頭社畜是越來越難當了, 拿一份只管溫飽的工資打兩份工, 別欺人太甚啊我說。”
周宇坐她對面, 提醒, “小聲點兒, 要吐槽咱下班了慢慢吐槽。”
他朝經理辦公室揚揚下巴,“讓人聽到了,你要重新培訓一遍員工素養了。”
提到李坤,曲袅袅就更氣。
“這什麽經理啊, 拉業務這種不該是他操心的嗎,讓我們去簽客戶這不扯淡嗎,我是搞翻譯的不是搞銷售的, 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點點?”
“沒辦法啊,”周宇無奈,“漢斯本來之前一直都是瑞斯的老客戶, 去年咱一個同事不知怎麽得罪他了,漢斯生氣就臨時換了翻譯團隊, 那人也因為這事兒離職了。”
“今年漢斯來華談生意,李經理打聽到他落地京市好幾天了, 卻還沒聯系瑞斯,心裏當然急了, 好好的一個長期客戶弄丢了多不值啊,年終算績效的時候很吃虧啊。”
而李坤在方才會議上的意思是, 既然是翻譯人員自己搞的岔子,那就還是得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不管用什麽手段,反正要把漢斯哄好,最好跟瑞斯再續簽幾年。
“其實想想也還好,”周宇摸着下巴說,“如果我們真做成了,李總不是說了嗎,會給獎金。”
曲袅袅嘁了聲,“他畫的大餅你也信。”
“就算會發,咱能搞定嗎,”她趴在桌上,憂愁道,“人家一個大公司的老總,檔期那麽滿,豈是我們說見就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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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題難倒了整個團隊的人。
不過只要有人脈,消息就不會閉塞。
蔣嶼渡就是那個人脈。
其實雲瓷根本沒想過要找他幫忙,是那天打電話時,他主動提起的。
“你認識他?”雲瓷聽到後,略微驚訝。
“生意上有點往來。”他輕描淡寫,想到什麽,輕輕一笑,“你們瑞斯是不是之前把他給得罪了?”
他竟然也知道這事兒。
反正這也不是什麽商業機密,雲瓷就給他講了講大概,說到團隊被迫接下的任務,她沒忍住抱怨了兩句。
“漢斯為人紳士,不會刻意刁難誰,”蔣嶼渡思付片刻,道,“如果能跟他見面好好聊一聊,瑞斯應該還有機會。”
雲瓷站在欄杆邊,握着手裏的拿鐵,微微低頭,噢了聲。
問題就在這兒嘛,見面很難。
“周末有一場慈善晚宴,”蔣嶼渡似乎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他在主辦方邀請名單之列。”
雲瓷眼睛亮了下。
不過,慈善晚宴...沒有邀請函進不去啊,見不了面還是不能解決問題。
雲瓷摩挲着紙杯杯壁,有點難以啓齒。
她淺淺呼出一口氣,問蔣嶼渡,“你有沒有什麽辦法拿到邀請函啊?我這邊可能需要兩張。”
“不會讓你白白幫忙,”她補充,“這個人情,我會還你的。”
蔣嶼渡問得意味深長,“怎麽還?”
“給點兒新意。”他說。
身份差距的原因,能給到他的本來就不多,他還挑挑揀揀,這難度就更大了。
他話裏的意圖不言而喻。
雲瓷垂眸,小聲,“...你自己說的慢慢來。”
她溫吞的語氣裏偷透着不情不願,好像他若是提什麽過分點的要求,就是利用強權乘人之危。
蔣嶼渡唇邊微微勾起弧度。
欲速則不達,他明白。
“邀請函可以給你,”他說,嗓音磁性低沉,提出條件,“晚宴那天,你做我女伴。”
雲瓷一怔。
“可我要去找漢斯啊,不能一直在你身邊...”
“讓你同事去,”他因她的後半句話隐隐不悅,“他們解決不了,你再操心。”
周宇和曲袅袅嘴上雖抱怨,但因為李坤開了口說事成之後有獎金,所以他倆還是很上心,這兩天一直在想各種辦法。
團隊裏的其他人基本都覺得沒希望,就他倆還沒放棄,雲瓷想着若是能幫到一點兒是一點兒,反正到時都在一個地方,有什麽情況可以随時溝通。
這樣想着,她就答應了。
-
慈善晚宴的地點在華輝公館。
雲瓷把蔣嶼渡給的兩張邀請函轉交給曲袅袅和周宇,而她可以以女伴的身份同蔣嶼渡一同入場。
禮服是蔣嶼渡安排的,黑色魚尾裙,V領,珠寶是頂奢品牌送來的,胸前的藍寶石與低挽的發型相得益彰,襯托出雲瓷的慵懶明豔。
周宇見雲瓷挽着蔣嶼渡的手臂進場,乍舌,“雲瓷怎,怎麽跟蔣總在一塊兒?”
曲袅袅跟雲瓷走得近,知道得也稍微多些,她瞧着周宇目瞪口呆的樣子,輕哼,“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行了行了,收收你的表情,別大驚小怪的。”
至此,周宇才反應過來,那兩張邀請函究竟來自于誰。
“不是,蔣總怎麽會這麽好心幫我們忙?”他被曲袅袅拉着往裏走,看着前面并肩的雲瓷和蔣嶼渡,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雲瓷該不會被騙了吧?”
“不行,雲瓷肯定玩不過那些高高在上的資本家,咱就算見不了漢斯,也不能讓雲瓷上當...”
曲袅袅眼疾手快拉住加快腳步往前的周宇,“诶你給我站住!”
“人家好着呢,你過去搗什麽亂,”她略微嫌棄,“天平洋的警察,管得寬。”
周宇被曲袅袅攔住,沒能過去。
但眼神一直在雲瓷身上,幾分神傷。
蔣嶼渡敏銳察覺到。
他清楚瑞斯來的這兩位的身份,特別是那個男生。
先前見過,這人懷着什麽心思,蔣嶼渡再清楚不過。
他淡淡收回視線,目光落回到雲瓷臉上。
雲瓷正拿着香槟,和對面站着的一對夫婦講話。
這對夫婦從事藝術領域,丈夫是畫家,妻子是鋼琴家。聽雲瓷說她在倫敦曾去看過夫人的演奏會,夫人十分驚喜,問她最喜歡的曲子是哪一首。
“貝多芬的‘月光’,”雲瓷微笑,“貝多芬在這首曲子裏想要表現的狂暴陰郁和短短一瞬的柔和月光,您诠釋得很好,直到現在我想起來都深受震撼。”
夫人很開心,像是覓到了知音,一下子打開話匣。
雲瓷與她細細交流,忽然感覺到耳垂癢癢的。
她扭頭,果然是蔣嶼渡,他正碰她的耳朵。
“做什麽?”她微微躲。
“別動,”他低聲,“你的耳環有點松。”
這耳環跟珠寶是一套,是品牌方的,價格不菲,若是不小心弄丢,那麻煩就大了。
雲瓷瞬間不動了。
她乖乖站着,任由蔣嶼渡幫她整理。
大概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他離她很近,雲瓷垂下的幾縷發絲随着他溫熱的呼吸掃在臉頰,酥癢難耐。
雲瓷下意識屏住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他說,“好了。”
直起身前,蔣嶼渡順手将她幾根散發挽到耳後。
男人體溫略高,手指撫到耳背,雲瓷心裏被燙了下。
“可以了...”她小聲說。
蔣嶼渡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
他嗯了聲,直起身。
雲瓷耳尖有點紅,她盡量忽略這一點,重新朝面前的夫人揚起笑,繼續剛才的話題。
......
另一邊。
“周宇,發什麽呆呢,”曲袅袅今日來此,目的十分明确,瞅到漢斯人影後,迫不及待,“快快,咱快過去。”
周宇被她催促着,戀戀不舍移開目光。
雲瓷和蔣總親密的動作,像是在他心裏紮了一根刺。
若換作是別人,他可能還會選擇競争。
可那是蔣總。
他還有什麽辦法。
漢斯為人果然如蔣嶼渡所言,禮貌和藹,聽了曲袅袅的來意後,雖臉色稍滞,卻還是給了他們時間,尋個地方坐下聽他們講。
談到半途,雲瓷也過來了。
她心裏始終記挂着這邊,趁蔣嶼渡跟其他人說着話,就溜了過來。
漢斯最後同意讓助理安排時間和瑞斯談一談。
“天吶,我們成功了!”曲袅袅握緊拳頭,滿滿興奮,“本來以為完全不可能的事,我們竟然真的做到了!”
“只是成功一半,”周宇看起來心事重重,“期待值降低點兒吧,萬一最後沒簽成合同,白高興一場。”
“呸呸呸,別烏鴉嘴,”曲袅袅很樂觀,“凡事往好處想,至少此刻的開心是你自己的,不吃虧!”
她第一次來這種規模的慈善晚宴,前半程一直想着任務,現在放松下來,對周遭提起興趣。
雲瓷陪她逛了會兒,打算去找蔣嶼渡了。
離開這麽久,再不回去,她怕他說自己這個女伴不稱職。
回去之前,她去了趟衛生間。
在隔間裏的時候,從外面走進來兩三個人。
高跟鞋的聲音在洗手臺處停下,水龍頭嘩嘩打開,又關上。
“安檸,你今晚都這麽完美了,還用補什麽妝啊。”一個女聲說。
“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被叫安檸的人笑笑,“今天這樣的場合不能失儀,補補妝總是妥當的。”
女生打趣,“什麽場面你沒見過啊,這麽在意妝容,恐怕只是因為某一個人吧。”
雲瓷想起來了。
安檸,陳安檸,四年前她就見過。
那時同樣也是在華輝公館,在這裏的宴會廳。
“話說,蔣總真是氣度不凡啊,前幾年他不在國內,咱們也不知音訊,如今再見人家已經掌管集團了,”女生越說越激動,“比起四年前,他看起來更沉穩有魅力了,天吶,安檸,你怎麽這麽有福氣!”
陳安檸噗嗤笑了,“你說的哪裏話,只是和他講了幾句話而已,算得了什麽。”
“能說上話已經很不容易了呀,除了你,還有哪個女生能跟他說得上話啊...”
雲瓷待在隔間,雙手抱臂,面無表情。
看來她根本不用急着趕回去,人家蔣總受歡迎得很。
宴會廳奢華輝煌。
雲瓷不慌不忙在邊上找地方坐下,看見蔣嶼渡發消息問她在哪兒。
她慢吞吞發了張自己的位置。
不多時,蔣嶼渡出現在視野裏,朝她走來。
雲瓷恍然間覺得自己回到了四年前。
四年前,同樣在這裏,她因他起起伏伏的心境好像又如海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她不喜歡這樣患得患失的感覺。
蔣嶼渡在她對面坐下。
她斂着眼,沉默。
他問關于漢斯那邊是否順利,雲瓷嗯了聲,算是作答。
“怎麽了?”他察覺到她的情緒,“不開心?”
雲瓷不想說真實原因,搖了搖頭,“沒,只是有點...無聊,坐久了。”
蔣嶼渡想了想。
“要去跳兩支舞嗎?”他望着她,“我們以前去過。”
雲瓷托着腮,凝視他。
半晌,她輕哼,“你已經跟我跳過了,就不想換個人試試?”
蔣嶼渡總算聽出她話裏的火藥味。
在他堅持的詢問下,雲瓷忍了忍,還是一股腦問出來。
“我不在,你跟別的人有說什麽嗎?”
她雖然沒指性別,但蔣嶼渡要是連隐含意思都聽不出,就太遲鈍了。
他承認,是和異性說過話。
“沒有過界,只是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他回想,如實說。
他不可能撒謊,也絕不會做像顧州那樣的花花公子。
雲瓷知道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想來應該是陳安檸找他搭話,他淡淡答了幾句,即使對話不痛不癢,但在女生那兒還是掀起甜蜜的心波。
她竟然被女生們添油加醋的談話影響了心情。
太不争氣了。
雲瓷突然生起自己的悶氣。
但她不會在蔣嶼渡面前表露,點了點頭,說我就是問問,沒什麽事了。
蔣嶼渡起身,“去舞廳看看嗎?跳一兩支,累了就送你回去?”
時間還早,去看看也無妨。
今天穿的鞋,鞋跟有點高,蔣嶼渡讓雲瓷挽着他,放慢腳步緩緩走。
宴會廳外的走廊被暖黃的壁燈照耀着,羅馬柱高聳,牆上挂着一幅幅油畫,像是身處歐洲中世紀的城堡。
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聲響,雲瓷垂着眸,打破沉默,“這些年,你還有沒有其他女伴?”
好像只是為了說說話而随意提起的話題。
蔣嶼渡沉吟,似乎在認真思考,“上一個...”
這個問題他要想這麽久。
是記不清有多少了,連上一個都記不起來是誰了?
雲瓷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算了,你不用說...”
“上一個,是位十八歲的小姑娘。”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雲瓷擡頭,微怔。
反應過來,她避開蔣嶼渡含笑的目光,嘀咕,“這個不算。”
“怎麽不算?”他悶笑,低磁的嗓音掃在心間,撥弄她的小情緒。
他假裝想那麽久,根本就是在逗她。
雲瓷覺得上了當,氣鼓鼓,話裏有話,“小侄女怎麽能算,小侄女那時只是開玩笑當了女伴,又不是真的。”
蔣嶼渡望着她的側顏,笑意漸漸收斂。
“真真假假,自始至終不都只有你一個嗎。”
他身邊的位置一直都只有她。
別人從來沒有機會。
雲瓷睫毛微顫。
蔣嶼渡瞧着她這副模樣,不想再逗她了。
想把話說清楚,不再讓她悶悶不樂。
“葭葭,”他溫聲,“你若是介意,以後我不和旁人說話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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