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月色被打撈起

第62章 月色被打撈起

關于晚飯前在廚房混亂的親吻, 雲瓷是一點兒也不敢回想。

跟上次不一樣，因為在完全清醒的狀态下，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後來蔣嶼渡正兒八經開始做晚餐的時候，雲瓷已經不能若無其事在旁邊幫他打下手了, 她躲到房間冷靜一會兒, 然後又去衛生間, 看見鏡子裏自己通紅的臉頰, 用冷水洗了個臉。

翌日, 蔣嶼渡出差前, 先将雲瓷送去瑞斯。

助理在機場等候，看見老板後，松了口氣。

“蔣總，您來了。”還好還好, 時間來得及。

幾天前原本計劃好今天一早去接蔣總，可蔣總昨天突然改了主意，說自己開車過去, 吩咐他先來機場。

蔣總怎麽會無緣無故自己開車。如此大費周章，必定是親自送雲小姐了。

助理按老板的意思，先坐車來機場。路上, 司機偏頭看他，欲言又止, 最後到了機場，他才憂心忡忡問助理, 蔣總這幾天怎麽都不用他了？言語間是害怕失業的擔憂。

助理愣神，哭笑不得。

該怎麽告訴司機, 蔣總如今在親自當司機追心上人。

把司機的話當玩笑講給蔣總聽時，蔣總正在看手機消息。

不知聊天框對面發了什麽, 一向清峻冷淡的男人面上露出不甚明顯的笑意。

聽到助理說的話，他将屏幕熄滅，微微勾唇。

“跟王叔說，他的工資福利蔣氏付得起，不用有多餘的擔心。”

這次出差的地方在海市，長江三角區的金融中心。

合作公司是新能源行業裏的翹楚，這次跟蔣氏簽訂戰略合作後将會得到更多的資源和科研力量，對此，他們對未來形勢充滿信息。

合作談完，對方老總邀請蔣嶼渡參加一個晚宴。

“到時會有很多同行和雜志社的人員莅臨，蔣總如果有興趣，歡迎賞光來看看。”

當晚，瑰輝莊園。

蔣氏總裁出席，不少人蜂擁而上。

這位年紀輕輕的權貴能力出衆，謀略深遠，正式接手集團短短幾年時間，做出的許多戰略決策對不少行業産生引領作用。如今商業界裏，無人不知這位出色的掌權人。

好不容易蔣總來趟海市，想湊上前攀交情的人不少。

生意場上，有些人情不得不交洽。

蔣嶼渡接了侍者的一杯紅酒，輕輕晃悠了下，沒喝，擱在桌上。

身邊是位證券公司的CEO，滔滔不絕在講關于最新融資的問題。

“...按理說相比股權融資，債權融資風險性更大，畢竟投資資金具有期限性，欠着銀行大筆錢心裏也有負擔...不過很多人不願将股權稀釋分配，寧願承擔更高的風險，其實啊，在我看來這種思考就顯得目光短淺了，做生意哪有将籌碼攥在手裏的，要抛出去，才能放長線釣大魚...”

蔣嶼渡淡淡垂眼，不知有沒有在聽。

這位周總還在繼續講，他偶爾搭一兩句，不經意一個擡眸，看見遠處相談甚歡的幾人中，一個略微眼熟的面孔。

葭葭的領導，之前吃飯見過，似乎...姓李。

周總是極其會察言觀色的人，順着蔣嶼渡的目光望過去，認出人來：“噢，那不是瑞斯的李坤嘛。”

蔣嶼渡睨他一眼，“你認識？”

“在酒桌上見過幾回，有點兒私交，”周總笑回，他扭頭再望了望那邊，驚奇，“他常住京市，沒想到這兩天也來海市出差了...不過也是，他現在升職了，的确要開始注意維系各行業的人脈。”

蔣嶼渡對李坤的印象算不上好，“升職？”

“對，不久前的事，”周總見他似乎對這個話題感興趣，趕緊多說兩句，“聽說瑞斯和漢斯的合作單，就是他拿下的。”

蔣嶼渡聞言，眸色微深。

關于漢斯的事，他記得他給過雲瓷兩張慈善晚宴的邀請函。

結合雲瓷前兩天說的話，蔣嶼渡很快把事情猜出個大概。

他低眸，望着酒杯裏暗紅色的液體，神色不明。

旁邊那人口若懸河說了幾段，見蔣嶼渡不搭腔，讪讪停住話頭。

摸不透這位蔣總的心思，他只能猜：“...蔣總，您要是對瑞斯感興趣，我幫您把李坤喊過來？”

“不必了。”蔣嶼渡淡淡道。

他後來沒待多久就告了辭。

從莊園出來，助理已替他安排好車。

蔣嶼渡走過去，吩咐他一聲，“聯系一下漢斯。”

他有事要證實。

－

京市。

随着天氣越來越冷，起床逐漸變成了一件難事。

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雲瓷洗漱穿戴吃早飯，通行半小時後到達了公司。

今天辦公室的氣氛有點不同，沒有平日裏有誰從誰那兒薅個面包當早餐的聲音，整體比較沉默，但有人在竊竊私語。

雲瓷不明所以走到自己工位上。

“是有什麽事嗎？”曲袅袅還沒來，她問對面的周宇。

周宇的臉上明晃晃寫着大事發生，但他比較謹慎，望了望四周，手攏在嘴邊壓低聲音：“聽說李坤降職了。”

雲瓷驚訝，“降職？”

不是才升上去麽，怎麽...

“老總叫過去的，好像是說讓他去南邊的分部，都已經簽字了，”周宇也納悶，“好突然啊，也沒說是什麽事。”

不一會兒，曲袅袅也來了，聽周宇說完後，她拍手叫好。

“好事啊！管他因為什麽呢，被貶了就好。”她憋這口氣好久了，如今有種大仇得報的痛快感。

“小點兒聲，姑奶奶，”周宇看了看四周，擔驚受怕，回頭提醒她，“這麽多人，你收斂點兒行不行啊。”

“收斂什麽？做虧心事兒的又就是我，”鄒微翻了個白眼，“現在人都走了，我總能不被捂嘴了吧。”

她後半句話還沒說完，有人從辦公室外敲門進來。

是老總的秘書，讓周宇，曲袅袅，雲瓷三人去樓上。

曲袅袅瞬間變慫，“我趣，我不過就嚣張了兩分鐘，不會老總要罰我吧？”

事實與猜測相反。

其實在通知上樓的時候，雲瓷就大概猜到，他們與李坤降職的事有關，這是很明顯的關聯。不過她覺得奇怪，原本他們幾人吃了悶虧還沒出聲，老總是怎麽知道的？總不能是哪個同事路見不平舉報的吧？

進了辦公室，老總開門見山，找他們來确實是為了李坤的事。

揭露事實的竟然是漢斯，他昨天與老總聯系，問起負責合同的相關員工，當得知老總口中的立功者不是他見到的那幾人，才發現事情的蹊跷處。

一切很快捋清，下屬搞的這出偷天換月自己沒發現，反倒讓合作方看了笑話。老總處理事情從不拖泥帶水，今早一來就做了調動。

至于叫這三位來，是做簡單的安撫，并承諾該給他們的補償會盡快發放到位。

這突然降臨的公道讓三人有點兒不敢相信。

“真不可思議啊，幸運之神會眷顧在我身上？”回到工位上，曲袅袅還在自言自語，“本來都做好心裏建設吃個悶虧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生活還是可以不用想得太悲觀？”

雲瓷不言語。

哪有這麽好的事平白撞上來，她總覺得有點奇怪。

下班後，她從公司門口走出來。

周宇在後面喊住她。

“雲瓷，關于那筆獎金的事，”他跑過來，站到她面前，“說好我們三個平分的嘛，你拿得少我和曲袅袅都覺得不好意思。”

“本來就是你倆做得多，”雲瓷莞爾，“放心吧，我不傻，又不會讓自己吃虧，該拿多少拿多少。咱們從一開始就立好按勞分配的原則，以後再一起共事大家才沒有隔閡。”

周宇撓撓頭，“要是沒你的邀請函，我們當時連漢斯人都見不着...好吧，既然你已經這樣說了，那這個人情我就記下了，回頭我和曲袅袅請你吃飯。”

雲瓷笑笑點頭，揮手跟他說拜拜。

扭頭才走了兩步，就看見路邊停着的黑色賓利。

而蔣嶼渡竟然下來了，此刻正靠着車門，看着她。

雲瓷愣了幾秒，随後朝他小跑過去，摟住他的脖子。

“你這麽早就回來啦？”她驚喜，“不是說晚上的航班嗎？”

“改簽了，”蔣嶼渡擡手攬住她的腰，低頭對上她的眼，“早點兒回來，剛好接你下班。”

雲瓷笑意盈盈，抱緊他，踮腳賞了個親親。

親完才想起來這是在公司門口。

幾天沒見他，太激動了。

“我們上車吧，”她微微臉紅，牽他去開車門，“你怎麽不在車裏等我？外面溫度這麽低，站着冷不冷啊？”

她認得他的車，又不會看不見。

誰知蔣嶼渡聽了這話，站在原地不動。

“現在還是不能讓別人看見我嗎？”他凝視着她的眼，嗓音低低的。

雲瓷微怔，想起來之前她還沒答應他的時候，去哪兒都是讓他提前在路口放她下去，免得被別人發現。

“沒有啦，我只是怕你冷，”她晃着他的手，“而且我剛剛不是還親你了嗎，公司門口诶，衆目睽睽之下诶，這不給名分了嗎？”

蔣嶼渡面色稍霁。

“那男生，”他朝遠處望了望，周宇的身影還看得見，正往地鐵站走，“剛才在跟他說什麽？”

雲瓷順着他視線看了眼，扭回頭，“在說工作上的一點事。”

蔣嶼渡皺眉，“上班時間不說，下班追着你說？”

有那麽一瞬間，雲瓷有點卡住。

“蔣總，”她伸手戳戳他的臉，“你今天有點不對勁诶。”

“這是不是就是別人說的，吃那個什麽醋？”

她調侃得明目張膽，蔣嶼渡一瞬不移望着她，并沒有否定。

“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低聲，語氣淡淡，“只是這次才能跟你提起。”

雲瓷戳他的手指停下來。

她抿了抿唇，慢慢地，輕撫他的臉頰。

“真的只是在說工作上的事，”她說，“關于下發的補償獎金，我和袅袅還有他，分配上的一點兒事。”

他擡手牽住她的手，“發下來了？”

“嗯，”雲瓷點點頭，突然發現不對勁兒，“...等等，你這已然預料到的表情是怎麽回事，都不問我是什麽補償獎金嗎？”

沒等他回答，她腦海裏拼湊出一個可能，“...漢斯給我們老總打電話，是授了你的意？”

這樣就說得通了，不然漢斯平時那樣忙，怎麽會無緣無故想起來這種細枝末節的事，還親自打電話問。

她很聰穎，一下就猜中。

蔣嶼渡沒隐瞞，“嗯，是我。”

在晚宴上聽說了李坤的事後，他很快讓助理聯系漢斯證實。漢斯對此同樣驚訝，他對曲袅袅等人有印象，改變主意答應瑞斯也是因為他們誠懇的态度。弄清來龍去脈，漢斯決定幫一幫這幾個年輕人。

“他自己也願意打這個電話，不完全是我的意思。”

雲瓷聽他說完，垂下眼，心緒難平。

“我就說，好事怎麽會憑空降臨...果然是有人為原因的。”

在這個資本橫行的時代，單槍匹馬不可能遇到不請自來的眷顧。

“蔣嶼渡，謝謝你幫我。”雲瓷低頭撥弄他的手指，想了想，先是道謝。

“但其實你不用把我保護得太好，職場上不公平待遇的事情時有發生，我不能遇到一次就找你解決一次，上次不是說好了嗎，你讓我自己去想，雖然可能也想不出什麽結果，但我總不能，就是...”她說到後面，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清楚自己的本意。

“我知道，我們之前說好了的，你不說，我就不問，”她的手在一個個捏他的指腹玩，力度不重，讓人覺得癢癢的，“我也相信，就算暫時找不到解決的方法，依你的能力，也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方式自處，并在以後類似的情況中合理規避，合理抗争，最後争取到自己的權力。”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有實力，與人交往也有自己的思量。也許挫折會将獨木橋上的一部分人逼退，但這一部分人裏不會包括你。”

她睫毛簌簌眨了幾下，勾着他的手指，又輕輕捏了下他的指骨。

蔣嶼渡将她的小手牽住，裹在掌心裏。

“這些道理我都懂，畢竟是你個人的成長和經驗積累，我不該幹涉，”他看着她，喉結微滾，語氣裏有自我妥協，“但是葭葭，我高估了自己，對于你可能受到的委屈，我狠不下心來當作視而不見。”

“你在師大讀書的時候還小，沒遇到這種事兒，後來我們隔得那麽遠，你每天發生什麽事，遇到什麽麻煩，我都不知道，”他說着，手握得愈發緊，聲線微啞，“現在好不容易陪在你身邊，我只想盡力多護着你，...其他的道理，實在不足以堅定我的理智。”

他的一字一句，讓雲瓷的心髒滾燙。

“蔣嶼渡...”她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頭抵在他懷裏，手被他握着，只覺無比的安心與溫暖。

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蔣嶼渡在袖手旁觀與伸手幹預之間思慮許久，最後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本心。

既然她回到了他身邊，既然他有護她的能力。

那能為她做的，沒有什麽理由不去做。

這件事早晚要告訴雲瓷，他唯一擔心的是，她會生他的氣。

“這次就先讓我幫你，”他摸摸懷裏的小腦袋，輕聲詢問，“以後的事說不定，但至少現在，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他甚至用了原諒這個詞。

雲瓷到此刻才知道他有多在意她對這件事的反應。

“你，出爾反爾，”她擡頭，看見他唇線抿直，不禁笑了下，重新靠進他懷裏，“我還沒說完呢——雖然你出爾反爾，但做的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我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豈不是太不識相了。”

聽她這樣說，他松了口氣。

雲瓷在他懷裏待了會兒，又擡起頭來，捧起他的臉，“謝謝你，男朋友。”

第一次用這樣的稱呼，她還不習慣，也很害羞。

但她還是忍着羞怯，在他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臉，雲瓷不禁感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對她真的一點兒也沒變。

“你是不是照顧我照顧慣了，”她捧着他的臉，揉了兩下，嘟囔，“感覺我倆之間有好多以前相處遺留下來的習慣，搞得現在除了親親以外沒什麽大的變化，正常交往不到一周的情侶應該不像我們這樣吧？我們有點兒像...談了好久的感覺。”

“覺得變化少了？”

他望着她，黑眸染上耐人尋味的笑意，“葭葭想嘗試什麽？”

“告訴我，我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