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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黎樂走出醫院，唐至在對面等他。

“說完了？”唐至手裏提着一個粉色外包裝的蛋糕盒，見他出來，便主動過去相迎。

黎樂點點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明明終于将藏在心底兩年多的話全部倒了出來，可他卻并沒有覺得多麽舒坦，他只想離開，快快離開這個充滿悲傷的城市。

“怎麽又買蛋糕了？”他調整回狀态，他不想讓唐至看出自己不同尋常的情緒。

唐至很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剛才朗星給我打電話，吵着嚷着非要吃。你知道的，我對他總是很心軟，他撒撒嬌我就沒轍了，正好今天周二滿200送玩具，就當給他買着玩了。”

“吃太多糖會長蛀牙的。”

“就這一次，下次我一定穩住底線。”

黎樂無奈，他從小很少吃糖，路之恒看上去也不像是愛吃甜食的人，也不知道朗星遺傳了誰。

車上還坐着一個人，是岳凡。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黎樂看到他時微微驚訝。上次見到岳凡還是兩年前，他趕着岳凡回國上學，此後他們除了在手機上聊幾句，便再也沒見過了。

岳凡比兩年前成熟了，原來的小黃毛也重新變回了黑發，他看上去也長高了不少，上身是一件簡簡單單的藏藍色衛衣，工裝褲和運動鞋還和從前一樣洋溢着陽光青春的感覺。

尤其不變的是他的小虎牙，笑起來依舊是火熱的小太陽，炙熱的感情似乎能把人融化。

“我剛從南安回來，聽唐哥說你在這裏，我下了飛機直接打車過來了。”

“你去南安幹什麽？”

“我和我哥們兒參加了一個創業比賽，我們拿了第一呢。”他從包裏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獎杯，像小狗求誇獎一樣湊了過來。

這本是團體獎杯，但岳凡還是求着好哥們兒讓他帶回來，并發誓下次完好無損送回來。好哥們兒千叮咛萬囑咐他“你可得小心點，我還得給我老婆看呢！”

黎樂仔細端詳着，獎杯上刻着字，第十二屆大學生創業大賽第一名。

“很厲害。”黎樂将獎杯還給他，“這個獎的含金量很高，可以保研或者對你評國獎也很有幫助，再接再厲呀。”

岳凡癟癟嘴，似乎很不滿意，“你就只有這些要和我說的？”

“那你想聽什麽？”

“你不應該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再請我吃頓大餐鼓勵我一下嗎？”

“你還缺我這一頓飯啊？”

“那當然，我這兩年可是一直都在惦記着你……”岳凡頓了頓，狡黠眨眨眼睛，“……的這頓飯呢，日思夜想。”

黎樂又怎麽會聽不出他的畫外音，“好，但今天不太行。”

“為什麽？”

“小朋友還在等我呢。”黎樂指着旁邊放着的蛋糕，“他這幾天離不開我，可能現在已經在酒店哭鬧了。”

岳凡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幾分，連帶着語氣也冷了冷，“……哦，我忘記了。”

“嗯。”黎樂知道他情緒轉變是因為什麽，可朗星是他的孩子，是他最親的親人，他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忽略朗星。

車裏的氣氛有些僵。

好在唐至适時地調節起氛圍來，“對了阿樂，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巴黎？”

黎樂想了想，“這周吧，今早姐姐給我打來電話，催我盡快回去。”

岳凡望着窗外，保持沉默。

“也好，這段時間路家和芯海也不太平，路聞清虎視眈眈，和路之恒遲早會有一搏，你在國內多待一天就會有一分危險。小喬最近有事出去了，怕是得有段時間不會回來，我這邊的事也基本上處理完了，到時候我陪你和朗星一起回去。”

黎樂和他想的基本一致，他也看新聞了，路聞清重新進入董事會，說明了芯海的繼承權争鬥開始打響，路之恒要有麻煩了。

但這些與他無關，或者說，路之恒越深陷漩渦，他和孩子反而更加安全。

“我也要去。”冷不丁，岳凡突然開口。

黎樂看向他，“你還在上學……”

“我正好在找實習，給你打打下手也不錯，對了唐哥，維斯珀已經可以給我蓋實習章吧？”岳凡說得很堅定，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唐至透過後視鏡看他，頓了頓道，“當然可以。”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們一起走。”岳凡深深望着黎樂，突然扣住了他的手。

黎樂一驚，想要收回可岳凡的力氣實在太大，他微微掙紮了幾下最後放棄了。他瞥着岳凡，眼神示意他快放開。

岳凡的嘴角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随着車向左轉彎，他裝作沒坐穩直接滾到了黎樂的身上，“哎呦~”

“你慢點，安全帶系上。”黎樂趕緊護住了他的頭頂，防止他撞到門把上。

岳凡抓住機會嗅着黎樂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久違的水蜜桃，是他無數次夢到過卻抓不住的氣味。

喜歡。

……

路之恒出院那天，袁佳檸突然來了。

她一見路之恒立刻小跑着過來，臉上還有一半的妝沒化，頭發也亂糟糟的像從荒郊野外逃出來一樣。

“你怎麽了？”路之恒的手纏着石膏，側着身扶住了她。

袁佳檸擡起頭，臉上全是淚水，“我爸逼我嫁給路聞清，之恒，這次只有你能幫我了……”

路家老宅裏。

路聞清正和袁父下棋，他不動聲色抿了一口茶，同時也落下一子，溫和道，“伯父您贏了。”

袁父頓了頓，他看向棋盤很快笑顏逐開，“哎呀呀，險勝，真是險勝啊！”

路明萬坐在一旁看着他們下棋，他很欣賞地高看了路聞清一眼，他輕而易舉瞧出了自家兒子隐晦地讓了一子，不過人情世故，總要讓客人開心。

袁父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擠了出來，“從前很少見到聞清，沒想到下棋這麽好啊，以後你多來袁家陪我下下棋，也正好能和小檸多交流交流感情啊，咱們兩家的合作可很重要呢。”

路聞清微笑，“一切都聽伯父的。”

袁父心情大好，又拉着路聞清下了一盤。正當兩人焦灼時，大門突然推開，路之恒一身冷冽走了進來。

路明萬首先站起，幾乎是瞬間擋住了路聞清。他不動聲色問道，“你不是在醫院養病嗎，怎麽回來了？”

路之恒早就看到了正在博弈的兩人，冷笑一聲，“怎麽，你是怕我破壞了你最好的兒子的婚事？”

袁佳檸自然也跟了過來，她站在門外，靜聽着裏面的動靜。

路明萬臉一沉，換上了只有面對路之恒時才有的冷漠和嚴肅，“你怎麽能這麽和我說話？我是你的父親！”

“父親？”路之恒挑眉，“你配嗎？”

“混賬！”

袁父也看到了門外的袁佳檸，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他放下黑棋，理了理衣服不急不慢走過來，卻根本不看路之恒一眼，轉而對路明萬道，“親家啊，既然你這兒有事要忙，那我先帶着小檸回去了，咱們之前說的就這麽定了啊，趕緊找個合适的時間，別再像從前那樣一直拖着。”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路明萬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好，我送你出去。”

離開前，袁佳檸還在小聲呼喊着路之恒，可袁父根本不讓她多說什麽，直接将她拽進車裏。

屋裏的傭人很識趣地離開，随着大門關上，路聞清也完全褪去了僞裝。

他悠哉悠哉走過來，望着路之恒的手臂，關切道，“咱爸已經給你找了國內最好的醫生，過幾天哥陪你去看看。”

路之恒眸中閃過一抹狠厲，“我有自己的醫生，不勞煩你們。”

“也好，只要能治好就行，路家可不需要一個廢人。”路聞清饒有興趣地抱着雙臂，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對了，黎樂呢，聽說前幾天他去醫院找你了，你們複合了？”

“……”

“看來是沒有。”路聞清把玩着一顆白子，“可惜了，這麽美味的小o你我兄弟二人是都嘗不到了。現在想想，他的皮膚是那麽的滑嫩，那天如果不是你突然闖進來，或許他已經在我的身下□□哭好幾次了，對了，你應該最清楚他叫的有多好聽吧？”

路之恒的目光冷了下來，他默默攥緊拳頭，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見，“路聞清，你找死！”

他不允許任何人玷污黎樂，或者言語侮辱他的人！

他的拳頭順着疾風而去，路聞清卻很輕松躲開了他的攻擊，“我記得你從前最從容不迫了，怎麽現在一提到黎樂你就暴跳如雷，你還算是路家人嗎，你配管理芯海嗎？”

“難道你就配嗎？”路之恒從小學武，身手并不差，很快路聞清的臉上就挂了彩。

正當路之恒揪着他的衣領，準備給他最後一擊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二樓傳來，“小恒，住手。”

路老爺子俯視這對兄弟大打出手，他來了有一會兒，也大概從他們的對話裏聽出了前因後果。

路聞清趁他不注意迅速閃開，将兩人拉開至安全的距離。

路之恒擡頭望着路老爺子，“您真的要坐看芯海內鬥嗎？最終兩敗俱傷，誰又會坐收漁翁之利？”

路老爺子道，“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如今你屢次違背我的意思，根本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你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你真的以為這個公司是你一個人說的算了？”

“所以，您要扶持他管理公司？可您別忘了當初您萬般阻撓不讓他進家門，現在他又怎麽可能真心實意的聽您的話！”

“至少他不會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omega誤了公司的大事！”

路老爺子重重杵着拐棍，“你能為一個黎樂讓自己身陷險境，我就讓你安心去談戀愛，等你什麽時候處理完那段可笑荒唐的感情，什麽時候再回來！”

路之恒咬緊後槽牙，“您是要收走我的權力？”

路老爺子道，“要想不被收走也行，你現在把黎氏的管理權交出來，然後立刻和袁家結婚，那麽這一切我都可以當無事發生，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路聞清在一旁笑看着，他自然知道路之恒不會，這次他贏定了。

而确如路聞清所想，路之恒果然拒絕，“這絕不可能。”

路老爺子的臉色也黑了，“小恒，我費盡心力培養你成為路家和芯海的繼承人，從前你也确實如我所規劃的那樣冷靜和穩重，可你現在看看你自己，你為了一個omega可以頹廢成什麽樣？你的心裏還有沒有路家，還有沒有對我的感恩！”

“像黎樂這樣的omega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我實話告訴你，他打了這麽多針身體早就垮了，他現在能生出一個孩子已經是老天眷顧了，他不可能再懷孕了，他也生不出來alpha，而生不了alpha就永遠別想進我路家的大門！”

“所以你想好了，是要一個殘廢的omega而放棄你現在擁有的權力，還是乖乖聽我的話獲得路家和芯海的全部財富，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兩日過後，一切就成為定數！”

路老爺子重重咳了好幾聲，他的身體近日突然不太好，醫生說是換季受涼的緣故，又給他開了不少保健品。他轉着輪椅回房間，他相信他最看重的好孫子會選擇正确的路。

路之恒仍沉浸在他上一句話中，“……什麽打針？”

打什麽針能讓身體垮掉？他怎麽從沒聽黎樂提起過？

路聞清看出他的疑惑，嘴角微揚，“聽說從前黎樂為了你去打了提高契合度的藥，後來又強行把本該是omega的孩子轉換成alpha，徹底傷了身體，奧，就是他的第一胎孩子，和你做過親子鑒定的那個。”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特意提醒道，随後又補充了一句，“難道你不知道？”

路之恒瞳孔驟縮，他完全不知道！提高契合度的藥，這種東西是國際藥管署明令禁止流通的藥，路家怎麽會有？又怎麽會出現在黎樂的身上？

黎樂又是什麽時候開始注射的，這種藥稍一不注意就會死的！還有改變孩子第二性別，這種違背基因的事他是瘋了嗎？！

黎樂，你到底還瞞了我什麽！

另外，路家用這個藥，這是非法的，這個家到底還有什麽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看着路之恒震驚的模樣，路聞清又道，“也是，嫁進路家的omega們都被勒令要三緘其口，就是我們的二叔也是等孩子出生後才知道的，我也是探聽了很久才打聽出路家這最不為人知的黑幕。若将來你和袁佳檸結婚，她也一樣要接受這些，這是他們進我路家大門必須要經歷的事，誰也逃不掉，誰讓他們是omega呢？這就是他們的命。”

他的眸光一暗，壓低聲音用僅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你的母親也一樣。”

！！！

路之恒腦海中的那根線瞬間崩斷，昔日路老爺子得意洋洋的樣子再次浮現在眼前，他高談闊論所謂的alpha至上理論，他的眼睛裏全是對omega和beta的蔑視。他突然想起奶奶，聽說是在生路明珵後精神失常去世了，曾經他沒多想，如今他終于理順了。

他的奶奶為了路家而死，他的母親也是被路家和唐家共同間接逼迫而死在産床上，路聞清的母親寧願抛棄孩子也不想進入路家，他的幾個表弟表妹也莫名其妙流掉，一切都是因為路家可怕的alpha至上的理念。

而在他不知情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對黎樂下手了。

他根本不敢去想黎樂一聲不吭為他受了多少苦，為什麽他不說，為什麽不告訴他！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會……

他又能保護住他嗎？

或者，那時他真的在意過黎樂嗎？他沒有，他甚至成為了加重黎樂傷害的助推人。

如果，如果那時黎樂撐不住，他将會失去此生的摯愛，他真的會瘋！

他的身上痛得厲害，卻不是被黃壬捅過的傷口，而是那顆開始分裂的心。他終于知道黎樂不願意原諒他的原因，他本就不該被諒解。

黎樂不會回頭的，他一旦下定決心，那麽心比岩石還要硬。

既然如此，他已經沒有什麽再留戀的了，他不會讓黎樂再次成為路家的試驗品，成為路聞清逼迫他的工具。

路家害死了他的母親，又傷害了他愛的人，那麽，他不會手下留情了。

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