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四節

第四節

第四節

到目前，我是幸福的，不管經歷過何種苦難，我有一位愛我的先生，一個可愛的孩子，一顆知足的心，一個愛社會希望世界和平的心願。這樣的人有什麽理由不把笑容時時刻刻挂在嘴邊？

戴蒙，是的，當我懷着感激和崇敬地心态去看那位先生時，他便是讓人肅然起敬的戴蒙，餘下的日子裏，他是我那平凡又相敬如賓的夫君。他對牧覃的愛同我一樣深沉，我有時竟要埋怨他，他不該對牧覃視如己出的，他不該的。

這會兒，牧覃正在圍着他邊跑邊跳，蹿地老高，一個虎頭虎腦的娃娃。戴蒙不時照顧着他，這時卻在看我，那個熟悉的眼神，此生難忘，他只有看我時才會用那種眼神，飽含愛憐和親情，如同一只看見母親的墜落叢林的小獅子，他的眼神依偎在我身邊，埋在我懷裏，沉溺在我的愛撫中；他的眼神，常常讓我捉摸不定，深邃複又纏綿，光線充足時，眼神剛毅而鎮定，光線熹微，則成為朦胧的月色，霧氣彌漫，使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而我對他眼神的回應，常常只是一個在外人看來淡淡的笑。只有戴蒙知道我的性情，唯有恬靜，才是我發自內心的歡欣。

“愣着幹嘛。”他低吼一聲，我快步上前，趕上他倆的步伐。

“媽媽！”牧覃恰到好處地呼喚總是我快樂的源泉，戴蒙也趁機捏住我的手，三口人在朦胧的晨霧中一條幽幽小徑信步走着。

推開剛翻新的木門，一株紫粉攔住面，探出半截碧綠的腰肢，戴蒙拿手臂輕輕擋開，我跟牧覃便在這白皙寬大的手掌的庇護下彎下腰屈膝走過。

“謝謝。”我輕輕地，鄭重其事卻偷偷地說，臉頰卻禁不住燒起來。

他露出淺淺的笑靥，清了清嗓子，故意邁開闊步走遠。像回到戀愛時期一般，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互相揣測。我看着牧覃，小男孩一蹦三跳地跟在父親身後，透着一股擋不住的機靈勁兒。

“啊，讓，你來啦！”

我本和着牧覃自創的步子，打算年輕一把地跳着，待聽清戴蒙的話後，忽然腳步紊亂，啊地一聲，崴了腳踝，卻不敢大聲呻吟，席地而坐，幸而沒分散戴蒙跟讓的談話，松口氣的同時，忍了一頭密密麻麻細細的汗珠。牧覃剛想大叫戴蒙，我趕緊沖他擺手，架一根手指在鼻尖，另一手一把擒住他順勢拉進懷裏。

“噢，戴蒙，你是去上班？”

“晨練，跟sue一起！”戴蒙話裏不自覺地流露出自豪之感，我聽得一陣甜蜜，腳上的痛順勢減輕不少。

“還有我呢。”牧覃騰地掙脫我的監禁，以一種極其委屈的姿态，闖進讓的視線，（在盧塞恩時，他倆的關系一向很好）自然，-連帶着，跌倒在地的我也緊随其後進入讓的視線，不僅是讓的，還有我的夫君戴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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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了？”

我坐在地上，想要迅速站起，又怕魯莽加重傷勢只好一動不動，保持恬靜的微笑，“走累了，想歇一歇。”

回報我的是兩片半信半疑的目光，我索性擺出個享受的姿勢，繼續說：“不覺得規規矩矩的女人偶爾随性，會增加幾分性感嗎，我的夫君戴蒙？”我故意同我先生說，眼角一隅并不忘記偷偷觀察讓的表情——他本以為我跌倒便要上前扶我，然而，戴蒙早已沖到最前頭扶住了我的臂彎，他的手在空中伸了伸，最後揣進褲子口袋裏，他的眼神落寞，屬于一個失意的情人。

“的确是多了許多韻味。”戴蒙笑了，我在心裏想，他還是笑的時候最英俊，最讓我愛。

“快進去吧，讓，巴蒂西亞早盼着你呢。”我兀自說着，沒敢擡頭看他，裝作專心致志給牧覃整理褶皺的衣襟。

讓欠了欠身，我知道他如鷹一般的眼神一直盯在我腳踝，便知注定我的一切逃不過這個男人這雙敏銳的眼睛，他對戴蒙說：“一會兒見。”然後，慢悠悠地走到我跟前，也說着：“一會兒見。”然而，這句話并不代表着結束，他繼續說：“腳崴着了，不要這樣忍着。”

他話中的關切迫使我猛地擡頭看了眼戴蒙，心虛一覽無遺地放在我眼眶裏，幸而他并沒有看我，眼神定在讓漸漸遠去落魄的背影上，直到那背影沿着曲徑消失殆盡時，他才收回眼神，蹲到我跟前，奪過我受傷的腳踝。

“我太不小心了。”愧疚讓我不住地道歉。

他一言不發，專注地檢查受傷處，他的沉寂使我六神無主，也許，他察覺到了什麽，男人比女人更了解男人，也許讓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被他看出了端倪。我着實有些擔憂。

“怎麽這麽不小心。”良久，他才親昵地責備我，心裏一塊石頭才落了地，然而，我并不樂觀，他的情緒持續低落。

最後，跑步取消，戴蒙背着我回到家裏，給腫起的腳踝敷了冰，這期間他亦是沉默，我總歸是相信魯迅先生的那句話，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我倒希望他不是死火山。

行走不便，恰好能夠逃避跟讓的會面，孩子總喜歡跟新鮮的陌生人玩耍，所以早不見人影，我獨自呆在二樓的屋子裏，半躺在床上，百無聊賴，時而能聽見樓下喧鬧聲，當然，大多數是我那淘氣的兒子制造的，大人們圍繞着他，不停地笑，其樂融融。這麽倒是加重了我的寂寥，我踉踉跄跄地挪了幾步，走到窗前，倒不是看不遠處的日內瓦湖，卻是純粹想欣賞欣賞昨日做的一扇窗簾，以及最上頭的裝飾。

親愛的讀者，千萬不要将我當做賢妻良母來崇拜，針線刺繡飯菜烹饪，向來不是我所擅長，也沒能從母親處習得，若不是生活所迫，我斷不能夠成為身懷絕技的淑女。為了孩子，學習烹饪，學習食物特性；為了家，學習縫紉、針織、木工電工，甚至平日裏的電器修理，這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之義務，生活之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