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五天的旅行，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飛機穩穩降落在青川市，剛下過一場雨，空氣裏充斥熟悉濕潤的泥土氣息，混淆枝芽樹葉的清苦。

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扔進後備箱，汽車後座的兩人，各自偏頭對向窗外。

從後視鏡瞥了一眼，沈露搖頭失笑。

早知道，他們之間的和平不過一場虛幻，如街道上闌珊的燈光，比匆匆而逝的夏天還要短暫。

什麽都未曾改變。

節日瘋狂後，回歸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對恐怖的月考成績，這無疑對所有人都是一記響亮的鞭策，除了個別。

緊随其後，迎來一月一度的換座位。

得償所願逃離C區，周星野不急不慢收拾東西，難過不至于，但也說不上多高興，不過一切回歸正軌。

然而上帝無聊了，勾勾手指，又開始搞事情。

一開始，蝴蝶輕輕扇動翅膀，泛起的波瀾無人在意，等悶在課餘口耳中發酵，流言的風暴最終席卷而來。

“哈哈，這個發帖的人還挺有創意，連标題都起好了，俗稱‘私會門’。”

食堂一角，林靈興致勃勃刷着手機，飯菜涼了也絲毫未有動意。

周星野坐在對面，向後撥開不斷滑落的頭發，動作體現暴躁。

難怪呢，最近班上同學看她的目光奇奇怪怪，更是莫名其妙将沈亦安和她送做堆，不是推他撞上她，就是發出暧昧的起哄聲。

原來不知哪個偷拍的變态，演唱會上偶遇，拍下她與沈亦安的合照，并且PO到了學校論壇，還大肆一番編造意淫，導致惡俗的流言散播。

她頓覺頭疼，根本無從解釋，更大為震驚，居然第一時間從林靈口中聽說這件事。

周星野随口問着：“你該不會在我們班，安插了眼線吧。”

林靈搖晃腦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來你對你兩受歡迎的程度，還沒有清晰的認知，光我聽說的版本，都湊夠百家講壇了好嘛。”

勺子将白飯戳成稀爛，周星野煩悶地抓狂。

雖不受其煩，但也不想就此妥協，坦白他們同住的關系，還可能從此被大家姐姐弟弟地調侃。

周星野想了想問：“有沒有辦法拎出發帖人，讓她删帖？”

林靈肯定說：“如今都是匿名，根本找不出來。”

她緊皺鼻翼，“那怎麽辦？”

半晌無言，又只能陷入沉默氣郁的幹飯。

突然，林靈語出驚人地打破安靜：“之前沒太注意，沈亦安看你的眼神，還挺溫柔啊。”

周星野差點又狠狠嗆到。

她急忙灌口水，五官囧成迷亂的一團，“光線這麽暗，哪有什麽眼神！”

被她驀然放大的音量吼住，林靈腦袋懵懵，又詢問道：“诶那你說，會不會這次照片，就是他放上去的？”

“怎麽可能！沈亦安才沒這麽無聊。”

“上次在你們班主任面前，他不就承認了嘛。”

“都說了那是借口啊！”

“什麽嘛，這麽激動，”勺子抵在唇邊，林靈後知後覺，恢複玩味的笑，“嘴上說着讨厭，實際你這個做‘姐姐’的還挺維護他呀。”

作為一起尿褲子長大的發小，周星野那些個難以啓齒的家事，對林靈來說，從來不是秘密。

所以也早習慣了，她時不時的，瘋狂揭底。

“我哪有！”周星野臉色紅了又白。

飯是吃不下了，她索性端起餐盤就走，無視身後得逞的林靈，笑的多麽花枝亂顫。

午夜降臨前，周星野走出浴室。

對面房門半開，門縫裏高挑的身影，正背對着更換床單。

毛巾擦着頭發，走出幾步外，驀然想起白天的事，她還是轉回靠住門框，真心詢問的語氣，“你都不覺得煩嗎？”

原以為，他才是更無法忍受的那個，畢竟一向不喜歡麻煩的人，喜好清淨。

沈亦安回頭，目光落在她微微滴水的發絲，“所以呢？”

她急切地建議：“想辦法解決呀。”

他冷靜地反問：“你想現在兌現要求？”

反應兩秒，周星野才明白他指的什麽。

假期在酒店為拿回房卡，沈亦安短暫屈服于她，答應過一次任意的要求，由于那會她并沒什麽想法，于是便先欠着。

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怎麽能浪費在這種事上！

周星野甩開毛巾，頭也不回，“你想得美。”

時間一天天過去，沉悶壓抑的校園，由于沒有新鮮八卦的注入，有關他們的話題，仍屢禁不止。

某天發洩似的和林靈在操場夜跑，當汗水被夜風吹幹，周星野回到教室。

後窗裏傳來細微的風言風語。

她踢開門，前排的同學急忙使眼色，女生們卻頭也不回，“怕什麽，又不止我們在讨論。”

更有大膽的趁機喊話，“周星野，說說呗，你們什麽時候交往的呀？”

原來好巧不巧，男主角從她身後經過。

在此之前，周星野對于整件事做出的回應是：家人結伴出游，而演唱會遇見沈亦安純屬碰巧，顧及同學情誼，所以聊了幾句。

至于沈亦安，他的态度則是兩個字——沉默，繼續沉默，無止境的沉默。

有言道：不在沉默中爆發，那就讓他，在沉默中滅亡。

周星野忍無可忍地一笑，突然一把拉開凳子，坐到了她們中間。

“那可太久了，事實上，我們不僅在一起，甚至還同居了哦。”

圍觀群衆嘩然驚呼，連隔着幾排的李曉東都驚惶看過來，顯然聲音足以傳到那邊。

正中下懷。

周星野笑得花枝亂顫，繼續爆料，“不僅如此，我和他犯上作亂，還生下一個孩子，打算起名，就管這個罪孽叫——”

“沈晶晶。”

在一片窸窣的暗笑聲中，被戲耍的人，也就是大膽喊話的沈晶晶，怒拍桌子站起來。

“周星野！”

“怎樣！”周星野不甘示弱擡起下巴，難得的心情舒暢。

餘光裏，捕捉前排某道似笑非笑投望而來的視線，她驀地收起笑容。

又不屑般，哼地扭轉過臉。

周星野的僥勝持續了一周，一周後，周勇江、沈露及她的三人出游合照，突然浮出論壇。

某種程度上，正好對應她的澄清。

原來，這條匿名評論早早就有，只不過，現在才被頂上去。

座位上閑嗑瓜子的江雨寧，此時無限感嘆，“我國狗仔業未來可期啊！”

翻着論壇下倒戈一片的評論，周圍同學也紛紛表示，“就是嘛，誰會在父母跟前明目張膽約會。”

另一個另辟蹊徑則說，“星野，這是你媽媽嗎？真的好漂亮啊！”

不想過多解釋，周星野将錯就錯地點頭。

後排正同人玩鬧耍球的馮柯偉聽見，奇怪地停了下來，“你媽媽不是去世了嗎？”

和和氣氣的教室一角，氣氛陡然冷寂，詭異靜默。

幾秒後，江雨寧站起來，越過雜亂的書桌，自背後狠狠拍了馮柯偉一掌，疼的他嗷嗷直叫，“我聽我媽說的，她們曾經是同學，還去參加了葬禮……”

旁邊男生也看不下去了，急忙蒙臉堵住他嘴。

好在上課鈴聲響，人群四散，将這尴尬無比的一幕掩蓋過去。

出乎意料，周星野竟難得沒有生氣，更沒有任何情緒。

她的視線，逐漸從黑板，轉至窗外。

校園正中的常青樹，依舊蔥郁茂盛，只有爬在圍牆幾株落黃的青藤，暴露了冷風過境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