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仿佛埋在神經末梢的地雷，比起連續不停，有節奏間歇性的敲門聲，在半夢的半醒的清晨，更像一場噩夢。

一如昨晚某些荒唐擾人的念頭。

周星野打開門，下意識就要發火，看清外邊藕色雪紗裙的女人，頓時偃旗息鼓。

“沒睡好？”沈露柔聲，示意她眼下的烏青。

她快速扒拉幾下頭發，又捂住臉，“有點認床。”

“那下樓吃點早餐？”沈露語氣含笑，“現在有人監督，可不能任性了。”

通往酒店二樓的自助餐廳，木質廊梯外，都充溢着咖啡和奶油的香味。

下意識環顧四周，果然，沒有另個人的身影。

周星野端來牛奶和幾塊法式面包，神色萎靡地坐下，聽周勇江和沈露極具興致地讨論着昨日的旅程。

不會兒，還是索然無味地，被咖啡的濃香吸引，她轉頭去倒了一杯。

即使加了牛奶和糖，苦味仍在嘴裏蔓延，第一口，就讓她敬而遠之。

總是這樣，明知有些東西不合适，對于那些極具誘惑色彩和氣息的事物，依舊難以抵擋，充滿了好奇心。

是的，一定是好奇心作祟。

所以才會在聽見沈露說起對海島這座城市的回憶時，忍不住訝異插嘴。

“沈亦安也在這裏住過？”

“嗯，那時他還很小，才四五歲吧。”

難怪，他對這裏看似輕車熟路，又難怪，周勇江放心他們一起去演唱會。

周星野默默咀嚼面包，感覺遭受了無知的欺騙。

當周勇江起身去衛生間，手指摩挲着咖啡杯沿，沈露凝望窗外，陷入回憶似的說起，“這是一座很美的城市，或許以安最初的記憶，就是從這裏開始。”

周星野不太明白，忍不住問，“為什麽？”

“因為在那之前，很長時間我沒有固定工作，帶着他一起奔波，直至在海島安定下來。”

說起過往，沈露噙着笑，自然流露出既懷念又悵然的表情，“美歸美，但想象的生活和現實總歸有參差，後來我因為工作繁忙，其實很少時間能夠陪他。”

她放下咖啡，眼睑落下一層陰影，直轉而下的落寞，讓周星野直覺應該做點什麽。

未過腦的話便脫口而出，“但他成長的挺好！”

見慣兩人冷漠鬥嘴，對她突如其來的誇贊，沈露明顯出乎意料，不禁笑起來。

周星野窘迫地将頭埋進餐盤，後悔莫及。

沈露貼心寬慰，“若是以安在這裏，聽到一定很開心，可惜今天他去看小飛了。”

“小飛？”

“嗯，我們曾經收養的一只薩摩犬，搬離海島時，因為它生病不宜奔波，便被迫托給了以安同學照顧。”

周星野抿起的嘴巴此刻終于張開，“所以，不是去約會？”

“他這麽跟你說的？”沈露忍俊不禁。

周星野一下子噎住，答不上來。

仔細想想，其實也不是。

昨晚那般，她根本沒聽清，只能根據模棱兩可的字眼，主觀意識自動判定，生成。

既然證實了，不是想象中的意思，那麽剩下的問題——

她到底，在緊張什麽？

海島的天空，被随處可見的椰林樹影，撐得又高又亮。

在海灘上曬了會太陽，又一起去餐廳，午餐進行時，周勇江和沈露讨論着下午去周邊的島嶼潛水，周星野覺得無聊，索性胡謅了個借口，率先返回酒店。

空調幽涼的風撲面而來，放松的同時，也有一種未知的疲累。

經過前臺，服務員突然叫住她，順着他手指引的方向，周星野看到沙發上等待的人，半知半解地走過去。

“你就是周星野吧。”

寸頭陽光的男生，頂着健康的麥芽膚色，自一進門，早就目不轉睛盯着她。

此時他燦笑着站起來，一身海風随意的裝束，看得出是本地人，沙發裏，一只精致通白、毛發柔麗的薩摩耶，也跟随主人蹦跳下來，乖巧地趴在他腳邊。

從沒見過比它更漂亮的大型犬，周星野忍不住贊嘆蹲下，撫弄它腦袋。

心中也有了大概眉目，他們是誰。

男生開口，證實了她的猜想，“你好，我是沈亦安的朋友，叫張浩，來送房卡的。”

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東西，“分開時落下的，打電話給他，結果手機沒人接，想起臨走前，他說快沒電了。”

這個點還沒回來，也許真的是沒電了。

周星野替沈亦安接收後道謝，太過順手，連自己都覺得奇怪，才想起來，“你怎麽知道我的？”

張浩揚起眉梢，“我第一眼就認出你了！”

周星野：“？”

他爽朗地咧開嘴，“小飛呀，沈亦安說你跟它很像，別說，還真挺形象！”

正撫摸狗狗腦袋的手一頓，周星野擡起眼皮。

“你是說…他罵我是狗？”

“？”

張浩張嘴愣住，沒想明白，話題怎麽就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去了。

不等他解釋清楚，周星野已經氣勢洶洶地，抓着房卡走開，嘴裏還振振有詞，“他死定了。”

目送她背影，張延只能環抱住小飛的脖子，哭笑不得。

“完了，把你哥哥心尖上的人整惱了。”

平穩的敲門聲響起，周星野正翻身躺在床上玩手機，屏幕顯示八點十分。

枕頭蒙上耳朵，故意磨蹭五分鐘後，再開門。

走廊外，沈亦安環抱胳膊背靠牆壁，看穿她的伎倆，臉上寫滿敗下陣的無奈，還有一些未知的疲累。

周星野斜起眼睛睨他，“你去哪啦？”

沈亦安沉默地直起身，看起來不太想回答。

還以為他開口就問房卡，然而當沈亦安眼眸擡起，一瞬間，卻直勾勾盯上她，好似忘記原本要說的話。

不會兒，“...你這件T恤，哪來的？”

周星野低頭往身上看了看。

出行前忘記帶睡衣，便只好從行李箱随便翻出一件oversize的米白色T恤，完全沒印象什麽時候買的，但反正出現在她衣櫃裏。

“有什麽問題？”

沈亦安眼睛閃動，說不上來的欲言又止，爾後他喉嚨微滑，目光閃躲，才說：“沒什麽。”

周星野更加莫名其妙了。

她重又垂頭向下看，對面這時伸手過來，“房卡。”

周星野環繞起胳膊，故意嗆答：“丢了，你找前臺要吧。”

他揉了揉額角，“別鬧了。”

近似乎垂嘆的一句話，應是出于疲累下未經斟酌，但脫口的瞬間，卻讓本來對峙的兩個人同步一怔。

目光悄然觸碰，又迅疾各自撇開。

周星野掩蓋式掐高了嗓門，“誰讓你說我是狗！”

“什麽？”沈亦安轉回頭看她，視線不可避免落在她身上，又旋即不自然挪開。

“你從剛才，就有點別別扭扭的啊。”

周星野下意識抱住胸，越發納悶，但又說不上來。

沈亦安直接裝沒聽見，他若有所思掏出手機，翻開消息最新界面。

果然，幾眼過去，越發頭疼了。

張浩這個混蛋，三大段話、一百多個字都用來贊美周星野，卻吝啬用幾個詞句，解釋一下他闖的禍端。

雖然大致始末，并不難猜。

他只得忍耐地揉着太陽穴，“所以你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