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常言說新學期新氣象。

再度回到學校租屋，幹淨的道路兩旁和家家戶戶門前，沒有炮竹零散的紅紙屑，沒有堆積在角落裏的煙花筒，也聽不見商場震耳欲聾的鑼鼓歌聲，一切都沒有變。

卻總感覺缺失了些許意味。

太陽傾斜着角度，照在身上懶洋洋的。

周星野背着書包哈欠連天地穿過拱門，朝熟悉的教室走去，垂墜的眼皮，塌落的肩膀，俨然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樣。

這不能怪她，冬天本就是最合适睡覺的季節，正所謂春困、秋乏、夏倦、冬眠，四季如夢。

再度對上江雨寧圓潤的酒窩，和李曉東一如既往欠扁的笑容，她還是十分歡喜地周身洋溢出燦爛，高擡胳膊，周星野幾步沖到座位，和他們開心擊掌。

沈亦安繼續充當背景板，聽他們七嘴八舌，從放假前一天，被物理老師當場抓獲的悲壯，聊到期末考試成績，又聊到除夕，以及走親串友的趣事。

周星野家中旁系親屬并不多，爸媽都是獨生子女，爺爺外婆等直系親人，早在她很小的年紀，相繼去世，所以目前為止，所剩下來多的是來往稀疏，甚至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親戚。

都交給周勇江自己應付好了。

至于沈亦安那邊，沈露少年時期的離經叛道，加之後來時間推移，早已不知不覺與原生家庭脫離。

因此才剛剛大年初三，大人們去外地拜訪生意友人的日子，周星野和沈亦安就已經攤在各自房間，擺爛。

後來幾天，實在憋不住了，周星野撒丫子跑去林靈家禍害她，也終于在一次茶餘飯後，偶然撞見了她口中那個，長得像木村拓哉的表哥。

自那一眼，周星野當即甩下豪言壯語，原諒了林靈之前所有的背叛，更在此後一周，沒皮沒臉地賴上了她。

每天早出晚歸，跟着她一起厮混，直到那位留學的表哥啓程出國。

“真的有這麽像嗎？”沙發一邊，沈露興致滿滿，展露女生間心照不宣八卦的笑容。

周星野啃着板鴨狂點頭。

昨天周勇江和沈露拜訪友人後從外省回家，帶回一些當地特産，飯後閑來無事，便召喚他們到客廳一起解決，純當下午茶了。

這些隐秘，周星野本沒打算說的，誰知該死的沈亦安事先暴露她。

既然聊到早出晚歸，在周勇江不停的逼問下，她不得不如實交代，這些日子的行程，又在同沈露的交談中，放松了警惕。

“我還悄悄加了他微信。”

趁周勇江不在，周星野虛掩住嘴低聲透露，沈露跟着笑彎了眼睛，剛想說什麽。

突聽側後方“啪嗒”一聲響亮。

周星野舉着沁染油漬的兩只爪子，同沈露一起側頭。

手機被蠻力地反扣在玻璃桌面，沙發那頭，沈亦安難得煩躁的表情，迎上她們共同疑問的目光。

眼簾迅速垂墜，他冷淡解釋，“沒什麽，游戲輸了。”

不提起游戲也就罷了，一旦提起，男生們的話題瞬間直轉而下。

李曉東開始滔滔不絕，自然而然，假期裏那次痛徹心扉的背叛回憶，再度席卷而來，“老實交代，除夕那晚，你到底幹嘛去啦？”

李曉東怼起拳頭，不停捶在沈亦安肩膀，說好的組隊決戰通宵，當晚他謝絕了其他所有活動，萬事具備，結果才贏了兩局，沈亦安這厮後來卻直接玩起人間蒸發，死活聯系不上。

害得他整個除夕夜的美麗心情全然泡湯。

被糾纏的不耐煩，沈亦安終于無奈說，“被按住包餃子，看春晚。”

方才從游戲那PART就喪失興趣，轉向和江雨寧熱聊衣服飾品的周星野，在聽到前排突然提起“除夕”的字眼時，悄悄傾斜一只耳朵。

唯恐那晚她慘不忍睹的失态，被某個家夥抖了出來。

聽到沈亦安的回答，放心的同時，她不露聲色驚疑，沒想到啊，平日看起來風輕雲淡端端正正、甚至不屑說謊的人，一旦說起謊來卻能面不改色。

學着電視裏洞若觀火的老人模樣，周星野緩緩搖頭，內心跟着一聲嘆。

人心叵測啊！

開學第一個月，繼續延續上學期的座位排布。

就在新一輪月考成績出來，所有人等待變動的時候，班主任帶來一個他斟酌已久的想法——

采用學習小組的戰隊方式，以前後左右四人為單位，進行成績比拼，并對排名設以獎懲機制，這樣實驗半學期，看看最終效果如何。

“不就是隔壁八班上學期的模式麽。”

江雨寧掩住嘴小聲吐槽，周星野點點頭，表示她也聽說了。

向來身為他們六班強勁對手的八班，作為公開比對的樣本，自上學期實行了這種管理辦法，全班平均分一路爬升，甚至在校會上獲得了校長的大肆表揚。

一成不變的校園生活，似乎總要折騰些新花樣，才能彰顯所有人在共同努力。

新學期，沒了全校第一的加持，周星野的化學成績很快又被打回原形，大考小考每每低分飄過，但及格就好，她覺得無所謂。

折騰也就折騰吧，畢竟這次實驗從另一方面來說，至少代表前半學期，他們幾個人，可以繼續坐在一起，繼續吵吵鬧鬧。

事實上，幾乎沒有同任何人認真說過，周星野其實讨厭學校。

她讨厭這裏的沉悶和壓抑，讨厭每天做不完的習題，也讨厭馬不停蹄地被督促、被對比、被寄予期望，仿佛他們一生的意義，都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裏被定了形。

多麽像井底之蛙。

可是，如果可以和喜歡的朋友一直一起，不溯過往，不計未來，你追我趕的玩鬧，如果一直就此停留在盛夏的季節。

真的挺好。

她突然這樣想。

然而青川這個地方，當校園裏草木浩浩蕩蕩競相抽展枝條，當草地翻來滾去不再沾染露水，當陽光明媚到讓人無所遁形，指縫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知不覺，其實已經模糊了春分與盛夏的界限。

只有清明時節偶爾淅瀝的雨水，提醒他們，仍處在四月的春天。

受班級不同尋常的氛圍影響，每個人都在追趕時間，甚至連李曉東，都開始認真讀書起來。

上學期期末，他被物理老師抓住小尾巴，外加考試不及格，聽說春節在家的那段日子，沒少被家裏人敲打，該有多慘實能想象。

周星野一邊好笑，一邊表示理解，這樣一起奮力直到期中，所有人終于迎來了片刻喘息的時間。

也就是春季校運會。

聽說，這将是他們高中生涯裏最後一次運動會，畢竟等到高三，時間緊任務重，争分奪秒的日子不再适宜舉辦活動。

所以此時此刻，作為班長的李曉東，比任何時候都激動地高舉雙手號召，“大家都積極報名參與啊！”

半晌過去，揣着只滿半頁慘不忍睹的報名表，李曉東長籲短嘆回到座位，走投無路，開始慫恿動員身邊的人。

周星野手作捧花，撐住臉頰，全然抗拒地搖頭晃腦，此前運動會屈辱的記憶還歷歷在目，這次，打死她也不會再重蹈覆轍。

珍愛生命，遠離操場。

江雨寧沒有特別發達的運動細胞，也同樣跟着搖頭。

李曉東只能心灰意冷地收回紙筆，嘆了口氣，打算等會再接再厲，去鼓動其他人。

周星野見狀随口一問，“你們自己呢，今年還是籃球？”

“那當然了。”李曉東毫不猶豫回應，又朝身旁擡擡下巴，“沈亦安還報了跳高。”

果然不出所料，周星野懶洋洋點頭，指尖繼續散漫地轉動鋼筆。

餘光裏，李曉東剛好被點醒什麽似的，突然筆頭朝着沈亦安肩膀，戳動幾下，“诶哥們，這回你可記得不要逞強哦，雖說手傷複發的概率微乎其微，但還是小心為上。”

手勢停頓，周星野莫名其妙地擡眼，“什麽手傷？”

李曉東立即奇怪挑眉，反問：“你不知道？就之前——”

“之前下樓摔的。”沈亦安突然出聲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