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驚蟄後

驚蟄後

面對兒子的撒嬌,王氏的心裏是有着六分的疼愛,一分的害怕與三分的憂愁。兒子喜歡的,做娘的哪兒會有不給予的道理,因此,她是有着六分的疼愛。一分的害怕是為了伍愉安,畢竟她也算是長輩,是伍愉安親娘唯一的血親,她隐隐的覺得這事不妥。三分的憂愁自然是顧慮着自家人行事的不光彩,她總覺得這事似乎似曾相識,仿佛從前便有人耍過這手段。

入夜,王氏操忙完裏裏外外後,一身疲倦地入了房中。她剛踏進房門,迎面便飛來一只臭鞋,這鞋直直擊中王氏的面門,她情不自禁地“哎呦”了一聲。

“叫嚷什麽!”坐在床上的田莊頭沒好氣地吼道:“旁的婦道人家慣會給家中幫襯,你倒好,娶你這麽多年了,什麽都沒給家裏掙來,還天天吃的也多,用的也多。”

“他爹,我……”

王氏的話只剛起了個頭,田莊頭就又向她扔來了另一只臭鞋,語氣更是淩厲地吼道:“你還敢狡辯!不說別的,就只單單說血脈這事,你就該被打被罰。你說我娶你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生哥兒生姑娘嗎?可你倒好,就單單給我生了一個哥兒。日後,你若是到了地下,見到我爹娘,見到你爹娘,見到田家的列祖列宗,我看你還敢怎麽狡辯。”

一聽這話,王氏的腰瞬間就塌了。

看到王氏認同了自己的話,田莊頭赤腳下了地,摟住了自家瘦弱的婆娘,好生安慰道:“為夫并不是想沖你發火,只是見兒子歡喜,這才心裏不好受,因此說了你兩句。”

王氏淚眼婆娑地擡起了頭,看着自己那如大官人一般的相公。田莊頭繼續循循善誘道:“我們都已年邁,你的過錯也已犯下,何不想想如何彌補才是?你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若是好了,你我自然就好。既然兒子喜歡你那侄女,不如你就去說和說和,我看她是個能生養的,說不定日後咱年年抱孫子。如此,祖宗也高興,你我有孫子孫女,自然更高興。”

“可…”王氏還是有些猶豫。

見王氏仍然猶豫,田莊頭的笑容頓時斂起。他怒目而視,高高揚起了左手,用力地掄了一個巴掌在王氏的臉頰之上。王氏一時沒有防備,被這股猛力給打倒在地。

田莊頭居高臨下地說道:“你還算什麽親娘!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反正明日,你就把話帶給你那侄女。”田莊頭說完後,絲毫不顧仍躺在地上的王氏,徑自睡下了。

因此,這才有了先前王氏吞吞吐吐、反反複複與田天冬父子軟的不行,便當面逼嫁的情形。

“往日裏,你身在後宅,後宅人都是暗地裏盤算着,即便是有殺人的心,也不會顯露在明處。現下,你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狗急跳牆。”伍愉安自嘲的喃喃自語道。這一整夜,她都枯坐在梳妝臺前,手中始終握着那把玉簪子,她并不怕這些虎豹豺狼,因為她從小就是在虎豹豺狼窩中長大,她只是警醒着,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夜色慢慢褪了下去,日光一點一點的照了進來。雞鳴啼後不過一刻,伍愉安就聽到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伴随着粗笑聲。

“冬哥是該議親了,可讓老婆子我看看是哪家姑娘如此有福,能進這有福之家。”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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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愉安眼睜睜的看着田莊頭朝着王氏使了個眼色,王氏便趕緊說道:“是我侄女,她小娘亡故了,她爹也不要她了,你就走個過場便是。”

“哼!你們能豁的出去,我何嘗又不能呢!”伍愉安在心中暗想道。為了吸引注意,她更是将梳妝臺上的物件一掃而空,銅鏡掉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巨響,幾人果然向她處看了過來。

“殺人啦!殺人啦!田莊頭一家要殺了我這個東家。”伍愉安大聲喊道。

顯然,田莊頭一家三口都沒料到伍愉安會來這麽一招,幾人登時愣在了那裏。伍愉安盯着田莊頭的臉,看到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又朝着媒婆看了一眼,媒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原來,你早被收買,不管我今天是同意還是不同意,你這個媒婆只是來走個過場。”伍愉安當即便明白了,在在心內暗暗自語道。

眼見媒婆就要退了出去,伍愉安當即撲了上去,用力去扯媒婆的衣衫。呲拉,媒婆的衣衫被扯破了,伍愉安就趁着這個空檔,立刻跑了出去。她邊跑邊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伍家田莊院子占地頗大,伍愉安一個勁兒地猛沖,只看着前方,絲毫不去管身後人。身後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伍愉安一點兒也沒聽見,她耳邊只有自己的心聲,如此迫切,如此專注的她全身心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要沖出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伍愉安的後肩,可伍愉安仍在繼續向前跑去,那只手這才沒有得逞。

就在伍愉安即将被抓到之際,小滿拽着張衡推開了院門。

“救命~”伍愉安大喊道。

小滿和張衡當即看了過去,只見伍愉安在拼命奔跑,身後田莊頭、田天冬、王氏和媒婆依次在後邊追着。

“他們要害我。”

也許是見到了小滿和張衡,田莊頭和田天冬不敢再如此放肆,因此便慢下了腳步。然而,伍愉安依舊是用盡了全力,她一直跑到了小滿的身邊,來到了小滿和張衡的身後。

張衡一改剛剛不想登門的模樣,挺直了腰,一臉嚴厲地看向了田莊頭一家。這時,其餘幾人也走進了門來,看着眼前幾人。他們是為了莊子的田地而來,還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但聽到“害我”兩字,就足以令他們的好奇心漲高了不少。

伍愉安自然知道,要抓住先機,因此不等衆人說話,她直接大聲說道:“他們一家人為了得到田莊,竟然不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我一個弱女子與田天冬成婚。”

眼見田莊頭張開了嘴,伍愉安當即再次立刻說道:“田莊頭侵吞我田莊銀錢幾百兩,見事情敗露,便想用強。”

身後看熱鬧的人聽見這兩句話,已然開始議論紛紛了。

“茲事體大,此事,還是要老族長定奪。”張衡添了一句,将事情往大的方向引去。

小滿瞪了幾眼田莊頭幾人,拉着伍愉安的手就轉身離開。田莊頭等人趕緊迎了上去,張衡卻擋在了田莊頭的身前。

“田六叔,欲壑難填啊~”這話說完時,小滿已經拉着伍愉安走出了田莊大門。田莊頭緊握住拳頭,恨恨地看向了張衡。

旁觀者倒是看了一場好戲。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田仁序家,那些看好戲者也是越聚越多。等到田仁序了解完事情原委後,整個巫溪人都像是聚了過來,整個場面堪比前日的驚蟄祭祀。

“老族長,田六冤枉啊~”田莊頭在來的路上,心中已經想好了說辭。只見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情真意切地說道:“姑娘看上了我家兒子,跟他私定了終生,我覺得禮數不可廢,這才找了媒婆。誰知今日媒婆一上門,姑娘的瘋病就犯了。姑娘就是因為得了瘋病,這才被送回了莊子呀!”

人群中一陣議論,伍愉安撈起身旁的花瓶就摔扔在了庭院中,衆人果真停了議論。

“你說我有瘋病,你可能拿出證據?我料想你也拿不出來,因為那是你的誣陷,但你卻有把柄在我手中。十二年前,巫溪田莊剛買下時第一年盈利三百兩;十年前,巫溪田莊每年盈利二百兩;五年前乃至今日,田莊每年盈利一百兩。我請在座的諸位盤算盤算,我伍家田莊占地幾十畝,現今風調雨順,如何只有這點盈收?”

伍愉安說着,就将懷中的賬簿拿了出來,她言辭鑿鑿地說道:“我親娘也是巫溪人,諸位也是她的長輩。現如今,我親娘雖不在了,而我又只是一名弱女子,難道諸位就能任憑他如此這般誣蔑我,偷竊我家銀錢嗎?”

伍愉安轉身,朝着老族長田仁序跪了下來,再次說道:“銀錢于我不過是身外之物,若是能追回,我自當悉數拿出,捐獻給宗祠,惠遺衆人。”

伍愉安一番說辭引得人心浮動,在場諸人聽到如此好處,已有人大聲喊叫了起來。“田六,想當初你不過是一個乞兒,要不是村裏衆人給你口飯吃,你早就餓死了。別人做莊頭的,那手裏也是緊巴巴的,你倒好,吃香喝辣的。”

“是啊!這幾年收成不錯,應當比前些年要好些。”

“看來,漲租是你田六一人的主意吧?”那些佃戶此時也咂摸出了滋味。

“你是兩頭騙啊,田六”

“行了!”田仁序終于開口喊道,更是“咚咚咚”地用拐杖錘了好幾下地面。衆人一聽到老族長發話,統統都閉上了嘴。

“田六,沒想到你至今仍死不悔改啊!”田仁序正欲開口時,馬氏卻搶先怒火滿滿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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