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芒種過

芒種過

田郎中一心想給田仁序看，因此也顧不得其他，只憑着感覺與些許的視力去往前走着。沒走幾步，一塊濕滑的泥巴就又毫無預警地落在了他的背上。那泥巴沉甸甸的，帶着田野的濕潤與腥氣，瞬間讓他的衣物變得沉重而粘稠。他感到一陣不适，大聲喊道：“停！快停下！”

對方似乎覺得這種情景頗為有趣，不僅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動作，更多的泥巴如雨點般紛紛揚揚地落在田郎中的身上。他試圖用手去遮擋，但泥巴卻從四面八方襲來，讓他防不勝防。

田郎中感到狼狽不堪，他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他努力地想要穩住身形，但泥濘的地面卻像是有意與他作對，讓他一次次地摔倒。他的衣物已經濕透，泥巴糊滿了他的臉，讓他看起來十分滑稽。

周圍的笑聲越來越響，田郎中感到一陣屈辱。他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每一次都因為地面的濕滑而失敗。他的心情變得越來越糟糕，心中的怒火也在一點點地積聚。

“衡哥，別讓他們鬧了。”田仁序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口說道。

馬氏卻白了一眼自家老頭子，沒好氣地說道：“誰不知道他存了什麽樣的心思，這芒種節氣扔泥巴是舊俗，你這個老太爺怎好叫停，孩子們心裏又怎麽想！”馬氏自然也是聽說了田郎中拜托或要挾衆人都要朝他扔泥巴的事情，她沒有想到，不過是個受苦受累的族長之位，這些人竟然還要來争搶，還是用這種下作手段。

再說田郎中。

周圍的笑聲像是無形的箭矢，一次次穿透田郎中的自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他雙手撐地，想要掙紮着站起來，但濕滑的泥地像是有意捉弄他，每一次努力都以失敗告終。他感覺到自己的臉在泥水中摩擦，若不是泥巴糊面，他這張臉恐怕要被燒化了。

就在此時，遠處匆匆趕來的身影打破了這尴尬的場面。那是田郎中的妻子宋氏，她看到丈夫的狼狽模樣，心中一驚，急忙跑過來想要幫忙。

“張大哥，你快快停手。，相公，你這是怎麽了？快起來！”宋氏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扶田郎中。

然而，正處于憤怒中的田郎中并沒有領情。他一把推開宋氏，怒吼道：“別碰我！都是你們這些人，看我笑話，我才落得這般田地！”

宋氏被丈夫的突然發火吓了一跳，但她并沒有退縮，反而更加關心地想要幫他清理身上的泥巴。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抹田郎中臉上的泥，希望能減輕他的不适。

可田郎中卻誤會了宋氏的舉動，他以為宋氏是在嘲笑他，心中的怒火瞬間爆發。他猛地揮拳，打向宋氏，嘴裏還罵道：“你這個賤婦，也敢來取笑我！”

宋氏完全沒有防備，被田郎中一拳打倒在地。她痛苦地捂住肚子，眼中滿是害怕。

田郎中卻沒有停手的意思，他一腳腳踹向宋氏，口中還罵個不停。周圍的笑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人們都被田郎中的舉動驚呆了，他們沒想到平時看似溫和的他，竟然會對自己的妻子如此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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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她的臉上滿是泥水和淚水，看上去十分可憐。而田郎中則站在一旁，喘着粗氣，仿佛剛剛發洩完怒火的他，才稍微恢複了些理智。看到兩人鬧成如此，周圍人趕緊都圍了上來，紛紛勸和道。

“田郎中，算了算了。”

“宋嬸子，趕緊起來，田叔也是惱了，這才遷怒于你。”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反而讓田郎中更加惱怒了。

“我打的就是她！”

田郎中怒吼一聲，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他一腳踢開身邊拉他的人，大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宋氏。宋氏看着他逼近的身影，心中充滿了恐懼。她想要爬起來逃跑，但身體的疼痛讓她無法動彈。

“你這個賤婦，竟敢嘲笑我！”田郎中咆哮着，擡起腳準備再次踹向宋氏。

就在這時，張衡一把抓住了田郎中高揚起來的胳膊。他用力将田郎中往後一拉，避免了更嚴重的沖突。

“田郎中，你這是怎麽了？你們是夫妻，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呢？”身旁人勸解道。

然而，田郎中已經陷入了憤怒的漩渦，他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他掙紮着想要掙脫村民的束縛，想要繼續對宋氏施暴。

周圍的村民見狀，紛紛上前勸阻。張衡一腳踢在了田郎中的肚子上，原本紛鬧的田間地頭突然陷入了沉寂，他們往往都只見溫文爾雅、謙遜懂禮、古板老實的衡哥，哪裏曾見過如此令人害怕的張衡。

伍愉安趁着衆人都呆住的時刻，撲到了宋氏的身邊，将宋氏抱在懷裏，大聲嚷道：“宋嬸子，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宋氏是個聰慧的，她一聽這話，立馬就閉上了眼睛。一聽到宋氏被打暈了過去，田青趕緊背起宋氏，在馬氏的叫喊中，一群人着急忙慌地朝着田家而去。

“太奶奶，人太多也不好，就我與太奶奶在這兒屋裏看着吧？”伍愉安這話一出，衆人都明白，定是三人有話要說。她們也都聽話的離開，一衆人坐在了院中。田仁序慢騰騰地回到了家，身後跟着其他看熱鬧的人以及仍是滿身污泥的田郎中，他們是最後來到田家的一批人。

田家，客房內。

眼見衆人都離開後，伍愉安關上了房門。馬氏坐在了床沿旁，握住了宋氏的手。馬氏剛握住宋氏的手，就看到了那手臂上道道的青痕。

“這---”馬氏看了看伍愉安。

伍愉安趕緊走了過去，一把撩起袖袍，只見一只細細的胳膊上遍布着青紅斑痕和傷疤。

伍愉安忍不住輕輕撫摸着宋氏的手臂，那粗糙的觸感讓她心中一陣酸楚。她輕聲問道：“嬸子，這些傷---都是田郎中？

宋氏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躲閃和痛苦。她猶豫了一下，終于低聲說道：“是---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伍愉安和馬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憤怒。她們沒想到，平日裏看似文弱的田郎中，竟然會對自己的娘子下如此狠手。

“他---他為什麽要這樣對你？”馬氏顫抖着聲音問道。

宋氏沉默片刻，仿佛是在回憶那些痛苦的往事。她緩緩開口，聲音帶着幾分顫抖和無奈：“他---他脾氣不好，一有不如意的事情就會發脾氣。有時候，連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生氣，他---他就會動手打我。”

說到這裏，宋氏的眼中已經泛起了淚光。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我知道，我作為他的妻，應該盡力去包容他、理解他。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他每次打我，都是把我往死裏打。我真的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怎麽過下去。”

伍愉安和馬氏聽着宋氏的訴說，心中充滿了憤怒和同情。她們知道，宋氏所承受的痛苦和委屈，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這時，外邊的聲音傳入了房間。

“她是我的妻，我就是打她了，又如何！”

伍愉安的拳頭緊緊地攥在了一起，頭一次相見時，她就覺得不對勁。照理說，夫妻就算不是相敬如賓，但也不應該像宋氏那樣會露出懼怕的神色。

馬氏擦了擦眼淚，無奈的說道：“這就是我們女人，這都是命呀！孩子，你的命不好，只能忍了。”

“太奶奶，若是日後，小滿像嬸子如此，太奶奶還會讓小滿忍下去嗎？”伍愉安這時已經顧不上其他了，她說出了心裏一直想說話的話，“我知道，太奶奶一直想讓我和張衡成親，不就是為了給小滿日後找個兄嫂來依靠。若是日後小滿如此，那我難道也拿這樣的話去勸說小滿嗎？”

馬氏被伍愉安的話問得一愣，她看着伍愉安堅定的眼神，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她知道，伍愉安說得沒錯，若是日後小滿也遭受了同樣的遭遇，她難道真的要告訴小滿去忍受嗎？若是真的到了那時候，她怕會拿一把刀直接砍了那家夥，就算是拼了她這條老命不要，她也不會讓小滿受一點兒委屈。

馬氏擦了擦眼淚，緩緩說道：“孩子，我去責罰他，我狠狠地抽他，打他，讓他不得再犯，你覺得可行否？”

宋氏如撥浪鼓般搖頭，她淚水漣漣地說道：“太奶奶，我也是有父有母的，她們也曾做過，可那又有什麽用呢！男人，都是嘴上說的好聽。”

宋氏又擦了擦眼淚，下定決心地說道：“孩子，若是太奶奶拼着去讓你們兩家和離，你可願意？”

“不----不----”

“你不願意？你是怕壞了你的名聲？放心，我會幫你的，嬸子。”伍愉安不明白，為何宋氏不願意和離。

馬氏也是不解，只好問道：“孩子，你到底是什麽想法？你說出來，太奶奶能做到的，一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