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夏至臨

夏至臨

鬼神為四時八節以紀育人，乘雲雨潤澤以繁長之。夏至作為四時八節其一，本就極盡隆重。眼見着天兒一天一天熱了起來，雖還不至于到隆夏的高熱，但巫溪人都遵從着舊習，在夏至來臨前，特意擇了一個吉日，準備夜間一道去行那消夏避伏的風俗。

芊芊自從白日聽了勇哥的話，一整日都坐立不安。

“那厮眼見高攀伍家姑娘不成，又想與你糾纏。”芊芊看到勇哥說這話時，青筋暴起，心裏便提早擔憂了起來。果然，田勇接下來的話，讓芊芊越發心驚。

田天冬自從被趕出伍家，回到了自家那簡陋的小院後，又眼見爹爹悶悶不樂，整日一言不發，動辄打罵娘親，還以為與伍愉安的親事定是沒有後話，便又瞧上了鄰居芊芊。芊芊是個愛笑愛鬧又淳樸的女子，因為兩家是鄰居，免不了經常送些東西給隔壁嬸子王氏。

她常常提着一籃子新鮮的蔬菜或者自己手工做的點心，來到王氏的門前，甜甜地叫聲“嬸子”，然後與王氏聊上幾句家常。

漸漸地，田天冬與芊芊熟絡了起來。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芊芊，試圖引起她的注意。每當芊芊送東西給王氏時，他都會趁機湊上去，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試圖拉近彼此的距離。

“芊芊啊，你這籃子裏的菜真新鮮，是你自己種的嗎？”田天冬笑眯眯地問道。

芊芊擡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回答道：“是啊，天冬哥，這些菜都是我親手種的。嬸子喜歡吃，我就常送些過來。”

田天冬心中一動，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便繼續道：“芊芊你真是個勤勞善良的姑娘，誰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氣啊。”

芊芊聞言，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低頭不語。田天冬見狀，心中暗自得意，以為芊芊對自己也有意。于是，他更加大膽起來，開始用言語撩撥芊芊。

要說這田天冬也與那些男子無二致，一見到芊芊對她态度和善，便覺得有機可乘，總是拿話撩撥芊芊。芊芊礙于面子，沒有直接拒絕他。每次田天冬說到敏感的話題時，她都會巧妙地轉移話題，或者找個借口離開。

田天冬卻并沒有察覺到芊芊的回避，反而以為她是在害羞。于是，他更加頻繁地接近芊芊，甚至開始想要送些小禮物給她，試圖打動她的芳心。

這天，田天冬又在門口碰到了芊芊。他一見芊芊，眼睛就亮了起來，快走幾步迎上前去。

“芊芊，你來了啊，瞧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說着，田天冬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精致的胭脂盒，遞到芊芊面前。

芊芊不願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立刻跑回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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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切都正好被前來找芊芊的田勇看在了眼裏。田勇早就默默喜歡着芊芊，近些日子，他也總見到田天冬與芊芊一塊說話，此時，再瞧見這幅狀況，田勇的臉都氣紅了。

田勇想來想去，最終趁着夜色找到了田天冬，邀他一塊去長右山，打算約幾個好友，好好教訓他一頓。

他自己單獨約了田天冬，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長右山的山腳下。

此時，夜色已深，山上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傳來的蟲鳴聲和樹葉摩擦的聲音。田天冬心中有些忐忑，但還是壯着膽子繼續跟着田勇往前走着。

走到了半山腰，田勇約的幾個人突然出現，一衆人将田天冬圍了起來。田天冬自知不好，拔腿就跑，但最終還是被衆人追上，因為他已經跑到了山崖邊。

田勇停下腳步，一臉不好惹地說道：“田天冬，你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眼見逼婚伍家姑娘不成，現在還想招惹芊芊。”

田天冬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反駁道：“你放屁，我與芊芊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田勇怒喝道，“放屁，芊芊才不喜歡你。”

“哈哈，勇哥，別跟他廢話，他這種沒臉沒皮的，還以為全天下女子都喜歡他呢！”

“就是，人家伍家那樣的高門大戶，他都敢湊上去。”

田天冬被這些人說得面紅耳赤，心中更加憤怒，最終，憤怒戰勝了行動，田天冬就朝着最近的一個人沖了過去。然而，他還沒沖到對方面前，就被對方輕松躲過，并且反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哎喲！”田天冬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他只覺得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其他人見狀，紛紛圍了上來，開始對田天冬進行嘲笑和羞辱。他們的話像一把把尖刀，刺入了田天冬的心中。

“行了，田天冬，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招惹芊芊，小心我對你不客氣！”田勇說完，招手就走。

然而，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田天冬腳下一滑，不小心踩空了一塊石頭，整個人失去了平衡，朝着山崖邊滾了下去。

“田天冬！”田勇驚呼一聲，想要抓住對方，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田天冬消失在黑暗中。

聽着田勇講完，芊芊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芊芊，我都是為了你好。”田勇說着，就像牽住芊芊的手。芊芊立刻後退了幾步，而後沖回了家門。

芊芊坐立難安，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悄悄出門，向着伍家院子而去。

當夕陽的餘晖逐漸消失在天際，巫溪的山間便熱鬧起來。人們提着各式各樣的燈籠，緩緩向山上走去。燈籠在夜色中搖曳，宛如繁星點點，将山間點綴得如夢如幻。

山間的空氣清新宜人，帶着一絲絲草木的清香。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談天說地，或嬉戲玩耍。孩子們的笑聲在山間回蕩，清脆悅耳，仿佛能穿透夜的寂靜。

“快看，那裏有螢火蟲！”一個小女孩驚喜地指着前方。果然，在草叢中，點點熒光閃爍，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墜落凡間。孩子們紛紛追逐着螢火蟲，想要捉住這難得的夏日精靈。

大人們則圍坐在一起，品着美酒，享受着山間的清涼。他們談論着家常，分享着趣事，不時爆發出陣陣歡笑聲。酒香與夜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和諧美好的畫面。

在山間的一角，一群少年少女們正在講着鬼故事。夜色漸濃，火光在每個人臉上跳躍，映出或驚恐或好奇的神情。

夜漸深，山間的玩耍卻仍未結束。人們仿佛被這夏夜的魔力所吸引，不願離去。他們在這山間盡情地釋放着自己的熱情與活力，享受着這難得的夏夜時光。

直到月亮高懸，星辰漸隐，人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山間。他們帶着滿心的歡喜與滿足，踏上了回家的路。而那山間的夏夜，也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記。

如此這般，巫溪的夏夜在山間的玩耍中變得愈發熱鬧與歡騰。人們用自己的方式慶祝着夏至的到來，也慶祝着生活的美好與豐富。

在這悠閑、舒服又歡樂的夜晚，所有人都忽略了那群人。

此時，在田家祖墳，張衡終于聽到了那絲絲嗚咽之聲。他快速疾奔，找到了田天冬的墳墓，看到了那新培的土。

夜色朦胧，墳地上的墓碑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

張衡不再猶豫，張衡開始動手挖起了土。

他繼續挖着，越挖越深，雙手早已血肉模糊，但他卻并不覺得疼痛。終于，他挖到了壽材。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扒開周圍的泥土，漸漸地，一個棺材的輪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時，棺材內響起了敲擊聲。

張衡的心跳加速，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推開了棺材蓋。

棺材打開，只見伍愉安正穿着鮮紅的嫁衣，身旁躺着早已行将就木的田天冬。

心疼、憐惜、慌亂等等種種情緒頓時萦繞在張衡的心頭，他鼻子一酸，直接跳進了棺材，一把摟住了伍愉安。

“我---我來遲了。”

張衡抱起伍愉安，瞧着伍愉安那紅彤彤的鼻頭，情不自禁地垂下臉湊在伍愉安的臉頰上，極盡眷戀地蹭了蹭。

“我---我帶你回去，你別怕。”張衡穩穩地抱着伍愉安離開了田家的祖墳。月光之下，張衡身後，田天冬暴屍在外。

張衡與伍愉安剛走到山腳下，正巧碰到了一衆下山的人們。瞧着兩人這親密樣子，衆人難免議論紛紛。

“衡哥，伍家姑娘找到了？”

張衡伸出大掌，将伍愉安的臉埋在了自己的頸窩之內，他挺直着腰杆，極盡莊重地說道：“白日便找到了，她不小心崴了腳，跌落在山洞之中。”

“呦，衡哥，伍家姑娘怎穿着喜服？”

張衡感受到伍愉安的身子微微一顫，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伍愉安，而後再次鄭重說道：“今日是至正之夜，我與她前些日子已經相過面，今夜是念着天時地利的好日子，我存着生生世世永結夫妻的心思，這才求了她提早穿上喜服，陪我一道向天地祭拜。”

張衡這話一說，人群中便響起了羨慕的啧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