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積雪覆蓋小院，籬笆門被推開。

靳鶴踏進，皺起眉頭，試探道:“先生，你幾日沒下山，我和靳濤帶來一些糧食。”

長風吹動竹林，半晌沒有回應。

靳濤預感不好，“靳鶴，積雪好厚。”

靳鶴道：“明日授課，先生不會不清掃積雪。”說着，他扔下包裹，朝山下跑去。

靳濤撿起包裹，追上去，“等等我。”

兩人磕磕絆絆爬下山。

靳鶴沖進村尾土屋，靳濤雙手撐着膝蓋，氣喘籲籲道：“吳越鏡。”

吳越鏡推開房門，疑惑道：“靳鶴哥，靳濤哥，你們怎麽了？”

靳濤吃力道:“先生不見了。”

這時，吳越湖也走出來。

聞言，她掏出傳訊符，念起法訣，将尉遲靖失蹤一事告知楚逢君。

“哥哥，積雪會掩蓋蹤跡。”

話一出，吳越鏡動作頓住，回頭看向妹妹，“那現在是等少主和恩師回來？”

吳越湖眼睫輕顫，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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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鶴輕嘆，擡頭直視吳越湖，道:“一定要等楚仙君回來？先生不會出事？”

吳越湖輕聲道：“仙梨山有明家陣法，一旦有亡者，自動觸發。明家府邸沒有異常，前輩沒有出事。”

她頓了頓，又道:“前輩可能是被引走的。如果是這樣，暫時安全。”

吳越鏡皺眉道:“越湖，會不會是之前闖山的黑衣人？他們找前輩圖謀什麽？”

吳越湖想起那次和哥哥上山采藥，無意撞見一批黑衣人朝前輩的竹院奔去。

也是那次，他們見識前輩的實力。

比少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越湖，不知道也沒關系。”吳越鏡眉峰微微皺起，“前輩肯定會沒事的。”

吳越湖道:“玉镯蘊含純厚的靈力。”

萬鬼窟仙兵營帳，靳歡在仙兵的帶領下，走進主帳，見到顏溪戰将。

顏溪一襲绛紫色戰袍，垂眸靜思。

動靜驚醒她，她循聲望去，見是靳歡拜訪，眼裏閃過一絲詫異，稍縱即逝。

靳歡随意道:“顏溪戰将，好久不見。”

顏溪揮退營帳內的守兵，指向一側空椅，不卑不亢道：“鬼界少主，請坐。”

靳歡落坐，道:“楚美人說的。”

顏溪沒有順着說下去，轉移話題:“此地危險重重，不知少主前來找我為何事？”

“沒事，想來問問作戰。”靳歡卷玩着銀發，問道，“衛渡不在？還他雪狐。”

顏溪道:“他在勘察進攻路線。”

靳歡眼睛一亮，道:“主動出擊？我還以為仙族只會防守，畏手畏腳。”

“啪嗒”一聲，竹筆滾落在地上。

顏溪目光如炬:“一切都需衡量。”

“……”

“咚咚咚”，鐘鼓再次敲響。

靳歡輕啧兩聲，将困在符紙裏的雪狐放出來，道:“東側，我去一趟。麻煩你把雪狐還給衛渡，帶句話，這公狐該找母狐了。”

顏溪直視她，忍不住道:“楚澤苦等明悅，也為尋明悅踏遍人界……”

靳歡打斷道:“能長話短說嗎？那位仙族公主，程殊對吧？她跟我說明悅身亡，楚美人要守寡，叫我不要沉溺于假象裏。”

顏溪驀地起身，“明悅沒死，她……”

靳歡道：“死沒死沒查出，我又不跟她搶人。瞧你們一個兩個生怕我破壞他們。”

“人鬼殊途，不知道嗎？我不圖人，等楚美人死後，我再納他為……還是寵夫吧，以後可能遇見更好看的。”

“……”

沉默良久，顏溪勾起一側的唇角，道:“……你可以弄死楚澤，他會樂意。”

“殉情，這樣的男鬼要不得。”靳歡搖頭道，“魔鬼城長老會對我嗡嗡叫的。”

顏溪愣了一下。

“記得将雪狐給衛渡。”

“好。”

東側營地，衆人整裝待發。

靳歡禦劍趕來。

她穿梭其間，逮住混進去的衛昭。

“前輩不是去找衛渡尊者了嗎？”

“你怎麽能上戰場？”靳歡将人來到一旁，上下打量一番，“想學蕭琰偷上陣。”

聞言，衛昭眼角染紅，道:“蕭琰兄大仇得報。我也想為母親她們報仇。魔族暴戾殘害百姓，仙門殺魔死傷慘重。從古到今，不知多少犧牲，為什麽不能是我？”

靳歡聽着衛昭一遍又一遍重複說“為什麽不能是我”，預感不妙。

“聽着，你沒有蕭琰的實力和謀劃，也沒有目标。雷柏因蕭家人殺魔而無意中阻礙災糧運輸，所以成魔後報複蕭家。”

“同樣，那年饑荒讓蕭琰失去兄姐，他好不容易在蕭家得到心安，卻因雷柏屠殺蕭家失去一切，所以憎恨。”

衛昭眼前逐漸血紅，神志不清。

靳歡強行将靈力輸送進他的體內，催動靈力在他的四肢百骸裏流動。

她又道:“你們對魔族的恨意不相上下，但蕭琰早已将雷柏研究透徹，你不知道誰殺害你在乎的人，做不到孤注一擲。”

衛昭清醒幾分:“前輩，我願意犧牲。”

“魔族修煉簡單，修為增漲也快。即便修煉容易喪失心智，也有人族前仆後繼。”

“衛昭，不要失去理智。這裏魔氣太重，容易被魔氣入體。你想成為魔族？”

衛昭聲音驟然拔高:“不”

一團魔氣沖出體內，眨眼間不見蹤跡。

衛昭滿頭大汗，失力地癱坐在地，“前輩，謝謝你。我差一點就走火入魔了。”

靳歡道：“清醒就好，這個給你。”

衛昭接過飛來的東西，“什麽？”

“銀鈴，我沒空盯着你。魔氣要是再來，銀鈴會發出響聲，能喚回你的神志。”

衛昭握緊銀鈴，道:“謝謝前輩。”

靳歡蹲下身來，審視他良久，将心裏話說了出來:“你跟衛渡真的有幾分像。”

衛昭呆愣住，輕風拂過他的臉頰，他道:“衛家血脈自然是像的。族譜上單獨列出衛渡尊者，沒有輩分，我不知該喚他什麽。”

“衛渡以明家大師兄的名號出世，是你先祖不待見他，又或者親疏不分。”

衛昭微微抿唇:“……”

靳歡見狀，笑着搖了搖頭。

“回營帳歇息，我找褚正照顧你。”

衛昭遲疑道:“……褚正也可能偷摸上陣。他母親褚予尊者是被魔君姜寒殺害。”

話一說完，靳歡肯定褚正已經跟着上陣，低頭看了看衛昭，又看了一眼遠處。

想着，她一掌拍在衛昭的腦袋上，道:“難怪葉家主他們說沒一個省心。”

這群小輩，也就宋家弟子聽話些。

宋簡舟最是溫潤乖巧，偶爾幾次反駁也是少年心性；宋熠雖驕縱張揚，口是心非，但幾乎不違抗長者的吩咐，甚是惜命。

其餘宋家小輩也是相差不大。

宋衛昭回營帳後，他再次道謝。

靳歡拍了拍他的腦袋，轉身離去。

以衛昭的心智也不會真的入魔。

但魔氣在體內停留太久，會侵害全身筋脈，讓以後的修行難上加難。

她只是碰巧遇上，看衛昭有眼緣而已。

一出營帳，靳歡禦劍飛行，奔向戰場。

以衛家和褚家為主，宋家輔助。厮殺的氣息籠罩着每一處角落，猶如地獄深處。

褚家主厲聲呵斥:“褚正，回去。”話落，他抓住魔兵一劍封喉，“還不快滾。”

褚正腳尖輕點，飛身至半空，朝褚家主搖頭道:“不，我不做逃兵，絕對不做。”

說完，他手腕翻轉運轉靈力，手裏浮現出黑色靈力，越聚越多。

忽而，他十指緊扣，朝下方施力。

地面驟然浮現出巨大的光圈。

大片魔兵被困其中。

與此同時，褚正快速降落，青絲飄揚。他臉色嚴峻，将聚集的靈力灌進陣眼。

一瞬間，伴随着巨大的爆炸聲。

目之所及，光芒萬丈。

褚正，小輩裏最會隐藏實力的家夥。

靳歡遠遠看見火光竄天，忍不住在心中贊揚。踩着冥鋒劍，抵達戰場上空。

褚正有條不紊地布陣絞殺魔兵，幾乎是不帶片刻喘息，一個陣法接着一個陣法。

結陣速度甚至遠超不少葉家長者。

“結陣完整，陣法與陣法碰撞觸動，減少聚集靈力的功夫，精密的謀劃。”

靳歡翹起嘴角，仰頭看向追随她來的雷雲，眼眸微轉，鄙夷不屑地移開視線。

厮殺在繼續，她又看了一會。

不知過去多久，靳緩驚詫，眼睛倏地睜大，她聞出鬼界遺失多年的聖物

——造化青蓮。

低頭望下看去，褚正身處浩蕩雄厚的靈力雲霧裏，雙眸半閉，手裏捧着一朵青蓮。

青蓮為陣，奉己為眼。

雙目所視，心之所殺。

整座山谷裏的魔族都定住，插翅難飛。

靳歡胸腔微微起伏，被氣得說不出話。她禦劍站在陣法外，運轉靈力感應青蓮。

半響過後，青蓮仍然沒有回應。

她心急如焚，拿出六角銀鈴，将靈力注入其中，一遍遍念出法訣，試圖喚醒青蓮。

在不絕于耳的雷鳴震轟中，靳歡漸漸失去耐心。靈力注入銀鈴的速度越來越慢。

徹底放棄的一瞬間，手腕上倏然浮現出一朵淨世白蓮，白蓮與青蓮相互感應。

靳歡察覺到能控制青蓮，驟然睜眼。

“青蓮，召。”

巨大的青蓮漸漸消散，褚正失去造化青蓮，意識來不及恢複，從空中垂落下來。

靳歡飛身接住，朝褚家主颔首，帶着褚正遠離戰場，找到一處空地給他療傷。

片刻後，褚正悠悠轉醒，意識逐漸清醒，“前輩，你怎麽在這裏？”

靳歡冷笑道:“我不在，你就死了。”

褚正怔愣，正欲起身，卻猛烈咳嗽。

他弓起脊背，汗珠沿着消瘦的臉頰滑落至脖頸，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

狂風吹起衣擺，靳歡蹲下身來。

在注視下，褚正的青絲一寸寸變白。

烏黑亮麗的長發摻雜着幾縷白絲，無形中奪走了他的幾分意氣。

靳歡安慰道：“這是驅動造化青蓮布陣的代價。浔陽碧蓮陣，褚予會為你驕傲。”

“我以前不懂事，賭氣不學陣法。她生前都沒看過我結陣，她一定後悔生下我。”

褚正的哽咽聲萦繞在耳畔。

靳歡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親，那個沒有給她留下太多記憶的人族女子。

“不會的，要是真的不喜歡，就不會生下來，肯定有什麽苦衷。”

母親當然有苦衷，她背負整個褚家，即便父親病逝，也不流一滴淚。在父親下葬時，因附屬家族委托，不得已提前離開。

褚正心想，如果他當初懂事，沒有哭鬧不止，母親或許能看着父親入土安息。

都怪他，是他害得母親自責沒有送父親一程，也是他讓母親擔憂，臨死前都叫他不必勉強自己，将褚家壓在身上。

“褚正，振作。葉家主和蕭琰戰死，衛家和蕭家重創，仙門處境很危險。作為逐仙之争排行榜第四，你是同輩楷模。”

“前輩，我明白。”

蒼穹上的紫雷盡數聚集在靳歡頭頂，她仰頭望向雷雲，眼底安靜平和，“這團雷雲已經跟着我數日之久，躲遠點。”

話落，褚正眼睜睜看着靳歡消失不見。

天雷轟鳴，數道紫雷接連砸下。

“前輩。”

“靳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