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樹葉飄落，靳歡眼睫忽閃，壞笑道:“幫我奪斷魂劍，一旦到手，我們分開跑。”

“什麽意思？”

靳歡輕蹙眉頭，“冥鋒劍會幻化成斷魂劍，加上我的幻術，很難認出。到時你帶着斷魂劍躲起來，我甩開他就去找你。”

“不行，交換一下。”

靳歡上下打量楚逢君，一點不留情面道:“你太弱，還有重傷，逃不過。”

楚逢君面不改色，依舊不為所動。

僵持不下，靳歡把冥鋒劍塞給楚逢君，施法變幻模樣，“那你去引開吧。”

楚逢君朝法神襲去，靳歡給冥鋒劍下達指示。兩人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她用靈力凝成一條鞭子，從樹上躍身而下，閃現到傅無虞身後，甩出鞭子纏繞住斷魂劍劍柄，猛地一拉，劍落在手裏。

傅無虞揮袖甩開楚逢君，直奔靳歡。

兩人對視一眼，兩把劍被拋上天空。

傅無虞腳尖點地，騰空而起，卻被突來的一鞭子攔住，被迫落地。

再次擡頭，兩把劍一模一樣。

靳歡甩鞭子勾上冥鋒劍幻化的斷魂劍扔給楚逢君，另一把真的自動落在她手裏。

兩人各自帶着劍，朝相反方向跑。

懸底深淵，風雪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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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又暗淡幾分，尉遲靖勉強站起來。

溪邊濕滑，他只顧着追蒙面人，一時不察被尖銳的碎石劃破腳踝。

他仰頭望向雲霧密林，隐約可聞浩瀚的氣息，“這裏靈力純厚，應該不缺靈草。”

說着，尉遲靖撐起随手撿來的粗樹枝，一瘸一拐地朝茂林走去，身影很快消失。

蒙面人擺脫尉遲靖，掏出懷裏瓷瓶，見瓶中血滴發光，試圖沖破囚籠，朝南而去。

“不愧是千年摯友，一點氣息都能有所感應。”他嗓音極低，透着幾分釋懷，“只要得到雷神的靈力，一切都将結束。”

風雪吹過，面紗掉落，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容，此人正是殷玄銘。

他全然不顧，堅定地朝南邊飛去。

不知不覺間，尉遲靖在雲霧茂林中迷失方向，沿途找到兩株靈草，就地包紮傷處。

做完一切，他微垂眸，盯着玉镯，在腦海中将這幾日發生的事回想一遍。

那夜，鵝毛大雪紛飛。

尉遲靖如往常般端坐在窗前，批閱學子們的大字，準備功課。

夜風牽起他的衣袂，稍顯寒意。

他起身披上氅衣，坐了沒一會還是有些冷，擢手想關窗棂。

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寒風裹挾雪絮撞開門窗，一瞬間燭火熄滅。屋內陷入黑暗，只有寂寥的風雪聲。

陌生氣息靠近，他似有察覺，玉镯化作一把長劍，靈光流轉照出來者的面容。

仙族族長，殷玄銘。

一時錯愕，長劍直襲而來，堪堪躲過。沒等回神，右手腕傳來震痛，劍應聲落地。

殷玄銘拿起玉镯，飛身離去。

他下意識追上去，一路來到天凝山，卻在雪峰上失去殷玄銘的蹤跡。

進退兩難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溫暖明淨的聲音，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待聲音散去，他左顧右盼卻不見人影。心中隐約有了方向，不再顧慮，徑直前行。

茫茫白雪中，視線逐漸模糊，他卻突然感知出玉镯的方位，蹒跚而行。

再次視物，他就看見玉镯置于石盤上，想也沒想就沖過去拿起玉镯，當時心無旁骛，只覺得玉镯回來，心中瞬間安心下來。

想離開時，一束紫光沖向天空，一時間地動山搖，深雪翻騰。意識恢複，他察覺到身處異地，同時也發現了殷玄銘的蹤跡。

如今算來，他待在這一方世界也有幾日，四方銀鈴借給楚逢君，也聯系不上靳歡，孤立無援。

想着，玉镯突然發亮發燙。

他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就見玉镯朝南移了一寸，“南邊有出口？”

玉镯發出強烈的光，似在回應尉遲靖。

尉遲靖不再猶豫，靈力注入，玉镯幻化長劍，輕擡傷腳踩上劍身，奔向南方。

秘境北側，靳歡拿着斷魂劍來到一處山谷。見傅無虞沒追上來，她放慢腳步朝山谷走去，不成想遇見一群散修在起争執。

她雙臂抱劍，依着山壁看起戲。

這時，斷魂劍發出陣陣鳳鳴，耀眼的青色光芒瞬間閃過。

衆人皆下意識舉臂遮目。

再次睜眼，見一女子立于山石之上，一襲單薄青衫，如瀑布般的烏黑長發在風中飄揚，手中執劈山開路的長劍，眉眼溫柔。

衆人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她淡然道:“在下青梧，斷魂劍劍靈。”

靳歡擡眼看青梧，“斷魂生不出劍靈。”

青梧淡淡一笑:“少主通曉天地間萬物，當着我的面，怎能說出魂劍生不出劍靈？”

“通曉萬物？現世萬年的斷魂劍落入凡間，不過千年就生了劍靈，耐人尋味。”

靳歡見青梧無動于衷，扶着山壁站了起來，把玩着赤霄彎刀，勾起嘴角:“你見過栖野人皇嗎？千年前，中原大地戰火紛飛，兵荒馬亂。傳言說扶鳳國和永樂國的大戰是人皇所為。戰敗的永樂國皇族皆被斷魂劍斬殺，唯有一公主踏青賞花，逃過此劫。”

青梧低頭朝斷魂劍看去，心口作痛，像被螞蟻爬過，密密麻麻的，隐隐喘不上氣。

“劍上亡魂不計其數。我不記得斬殺過永樂國皇族，若有你故人，多有愧意。”

靳歡眉眼彎彎。

她年歲尚小，永樂國怎會有她的故人？

這裏當然有永樂國故人。

可惜故人不識永樂國，不知斷魂血氣。

一位散修大膽詢問:“少主，你們在講什麽？怎麽只有聲音，卻聽不清楚。”

靳歡冷眼一瞥，“你想死？”

散修聞言，使勁搖起頭。

長風獵獵，青梧遠眺，望向山谷口。

遠處，楚逢君和傅無虞一前一後走來。

“楚美人，你被抓到了？”靳歡明知故問，打趣道，“不出我所料。”

楚逢君側眸看了她作怪的模樣，心裏只覺得好笑，但面上卻沒有任何變化。

靳歡也不逗人了，回眸見青梧已經走到傅無虞身旁，道:“風流法神，劍給我。”

傅無虞愣住，眸光流轉間意識到靳歡在叫他。鬼界為辨認歷代神族，皆以飛升之地命名，但叫他怎麽是風流？

思及此處，他眉頭微微一皺，道:“我不敢傷你，但殺你旁邊那位，輕而易舉。”

靳歡冷哼道:“他是人族，有我護着。”

傅無虞不理，讓青梧回到斷魂劍裏。

靳歡勾起唇角，朝看向她的青梧揮了揮手，道:“青梧，你可是一國公主。”

話音方落，一道靈意襲來。

楚逢君召出驚雀劍，擋在靳歡身前。下一瞬，鮮血從他嘴角溢出來，滴落在地。

靳歡目睹這一幕，凝聚靈力化為刀刃。一時震怒，将所有靈刀揮向傅無虞。

傅無虞握着斷魂劍閃躲，見靳歡跑去攙扶着楚逢君，也不想纏鬥，趁機離去。

靳歡原以為楚逢君是被傅無虞所傷，一探脈才發現是天道所致的舊疾複發，心裏松了口氣，輸送靈力給他療傷，壓制舊疾。

至于傅無虞離去，她也沒在意，反正找不到聚魂法，青梧魂體消散也就在這幾年。

若非洛霜說法神于如今的神界舉足輕重，不可出事，她也不着急拿回斷魂劍。

斷魂劍，于鬼界無關緊要。

楚逢君稍作調整，道:“劍被帶走了。”

“沒事，早知道沒那麽容易。”靳歡眯着笑眼，“事不過三，還有兩次。”

楚逢君見她目光狡黠，眼底閃過笑意。

散修們選出的代表小心翼翼地走近，問道:“兩位道友，不如與我等同行？”

靳歡回頭，見是跟她搭過話的散修，直視他期待的眼神，搖頭道:“我又不要秘境的靈物。所求不同，不必同行。”

散修輕聲嘆氣，倒也沒強求，朝靳歡笑了笑，轉身回到隊列中，跟着衆人離開。

不知過去多久，地面一震。

靳歡陡然站起來，望向遠處升起的雲煙。這動靜可不是一般人搞出的。

秘境南側，尉遲靖與殷玄銘狹路相逢，對視一眼，目光同時移向懸在空中的玉柄。

雷神劍玉柄，蘊含着雷神千年修為。

不知為何，尉遲靖心裏隐約有道聲音在說千萬不能讓人拿走玉柄，他沒空多想，見殷玄銘率先朝玉柄沖去，旋即跟上。

兩人并駕齊驅，寸步不讓。

幾乎同時碰到玉柄。然而下一瞬，刺眼的白光驟然閃過，緊接着雷鳴炸開。

玉镯護體，尉遲靖沒有受傷。

殷玄銘被震開數裏之遠。

尉遲靖皺起眉眼，試探去拿玉柄。指尖觸碰保護罩的一瞬間，清脆的破碎聲響起。

保護罩破開，玉柄現世，強大的靈力波動竟沖破尉遲靖識海裏的桎梏，記憶逆流。

過往浮現在眼前的畫面，逐漸相連。

原來，他是失蹤的南陵雨神。

尉遲靖，南陵國主與宮女所生。

因生母低微，遭國主憎恨不喜。

直到十五歲，以皇子親征之名被派到必敗的戰場上鼓舞軍心。戰敗後，他僥幸躲進南陵山，身負重傷，半路上昏迷不醒，被落入凡間，不知過往的權陵神主撿回竹屋。

那時的他貪戀溫暖，引誘權陵随他一同回到南陵國國都，相互扶持。他精心謀劃，斬殺君父手足，登上君位，重振南陵國，在普天同慶之日，迎娶權陵為妻。

他兢兢業業，壓制住周邊小國的挑釁，在春風得意之際，詢問權陵可否為他誕子，但見權陵糾結，又将心思按捺回去。

突然有一天，權陵變了，同他說出一切真相。忐忑不安地度過一段時日後，權陵還是離開。一時不察，被封閉了所有記憶。

他變成嗜殺狠戾的暴君，卻在聽聞南陵山腳下的村子染上瘟疫，不顧安危前往。

得天點召，他飛升為雨神，在神界重遇權陵，似曾相識的感覺反複出現在腦海裏。他時常以布雨為由糾纏權陵，伴她左右。

人神結界出現裂縫，權陵帶領雷神前去修補結界。他聽聞此事偷偷跟去，卻目睹權陵吸納天地之力，消散在天地間。

不得複生。

他悲痛欲絕，挑戰無為的神官，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解決神界敗類，卻慘遭拋棄。

從神界掉落到南陵山，失去記憶，在竹屋裏獨自度過八百多年，直到靳歡到來。

這是他，南陵雨神的前塵往事。

眼前的畫面依舊閃現，尉遲靖尚沉浸在回憶裏，見殷玄銘奪走玉柄，也不為所動。

他想起了與權陵相伴的歲月。

忽然身形踉跄，玉镯落地的瞬間，一道屬于權陵神主的記憶湧入眉心。

痛苦席卷識海。

“八百年前，我被神族背棄，被人族厭棄，你苦心積慮，讓我安穩地活下來。”

“又壓制我的記憶和修為，給我創造一方天地。謀劃這一場局，只是讓我再活八百年嗎？為什麽要那麽做？”

他渾身在顫抖，呼吸變得艱難，茫然地說出，像是在質問，但又是面不改色。

權陵已死，沒人能給他答案。

數道紫雷從天而降，一時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