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0 章

秘境內，風雲驟變。

無數道雷神靈力凝化成的霧氣，如同山洪海嘯般湧向上空。

蒼穹之上，黑霧彙聚成漩渦。

傅無虞掀開眼眸，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目光掃過闖進秘境尋寶的人族，舉臂揮劍破出一條山路，徑直朝南方走去。

他走得從容，眨眼間來到南側雪峰。

環視周遭，只見白雪翻騰，劍痕刻山。

俨然是經歷過一番打鬥的場面。

傅無虞眉頭微蹙，手中的斷魂劍忽閃。他垂眸看去，道:“青梧，有什麽說的？”

話落，青梧現身，道:“有神族。”

傅無虞道:“我知道。”

青梧偏過頭看傅無虞，眼底劃過糾結，欲言又止，可盤旋在心頭的不解拉扯着她。

傅無虞沒有察覺青梧的不對勁，見她沉默沒回應，擡起手溫柔地摩挲她的發頂。

“我會找出聚魂術，造出新軀體。”

青梧失神，喃喃道:“無虞，為什麽執着給我造出新軀體？這樣相伴不好嗎？”

“我是斷魂劍劍靈，生來沒有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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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觸及到傅無虞的痛處，他瞪大眼睛，眼白染上血絲，狠戾道:“你會有的。”

話落，他轉身就走。

青梧愣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傅無虞越走越遠。她明白，一旦提及放棄此事，傅無虞就會變得不耐、憤怒、痛苦。

不像平日從容的模樣。

過去，她想既然傅無虞想為她造出軀體，她就壓制疑惑，順從他的意思就好。

可現在，她想知道為什麽。

有些事一旦下定決心，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青梧攤開掌心，盯着靳歡贈送的銀鈴。

“銀鈴裏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聲音萦繞在耳畔，她捏緊銀鈴，擡眸凝視傅無虞的背影，意念一動，消失在原地。

傅無虞感知青梧回到劍體，心裏暗自松了口氣，手上拿劍的力度不由得緊上幾分。

風雪呼嘯而過，他沿着打鬥痕跡，來到放置雷神劍玉柄的地方。瞧見驚雷轟過的燒焦痕跡，心裏更确定沒有走錯地方。

雷神，權陵神主最重用的神。

傳聞中，雷神時常跟随神主上天入地，得以搜集各類功法秘術。

寶庫裏更有數不勝數的上古卷軸。

或許他能從雷神秘境裏化解執念。

傅無虞加快腳步朝山峰趕去，遠遠望見一座雪洞，向來寡淡的臉上有了幾分期待。

踏進雪洞，洞裏有道模糊的身影映入眼簾。手裏長劍一轉，已然生出幾分殺意。

“扶鳳國國主，傅無虞。”

此話一出，傅無虞怔愣住，他沒想到過去千年，竟還有人記得他為人族的身份。

迷煙散去，目睹洞中人容貌的一瞬間，他瞳孔緊縮，錯愕地盯着失蹤已久的雨神。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尉遲靖睜眼對上傅無虞的視線，洶湧澎湃的神力瞬間襲去。

“神主。”傅無虞注視尉遲靖，像是想起什麽，忽然啞然失笑，喃喃低語，“怪不得雨神失蹤，原來是神主的手筆。”

尉遲靖不打算解釋，視線緩緩下移，定格在斷魂劍上，“斷魂劍是鬼帝劍劍鞘所造，鬼界之物自當歸還，法神何必強留。”

傅無虞抿直嘴角，道:“……雨神說得當真輕松，你不也是神主強留于世的嗎？”

“所以，我很快就會去找權陵。”

話落，尉遲靖眉眼驟然淩厲，只見一道靈光擊中斷魂劍身，發出耀眼光芒。

青梧瞬間被彈，摔在地上。

“青梧。”

傅無虞倏然瞪大眼，瞬移擋在青梧身前，怒視尉遲靖，靈力從指尖溢出。

“我不殺她。”尉遲擡手将靈力凝成一條細鏈，勾起落在地上的銀鈴，“想嗎？”

青梧盯着銀鈴，眨了眨眼睛。

傅無虞道:“青梧，你何時……”

話沒說完，他目睹從銀鈴鑽出的白色靈珠，徑直飛來，鑽進青梧的眉心裏。

尉遲靖道:“這裏沒有聚魂秘術。強行造出軀體也承受不住殘魂，還是飲過神血，寄宿劍體的千年亡魂。你也堅持不住了吧？”

傅無虞答非所問:“你做了什麽？”

見法神額前沁出一層薄汗，尉遲靖沒再釋放威壓，道:“你不該問我。”

他擡腳走出雪洞，望着茫茫白雪，又說:“雷神劍玉柄被人奪走，我會盡力撐住秘境，你回到神界帶兵鎮守人神結界。”

傅無虞抱起青梧，将她送進斷魂劍裏，跟着走出雪洞，道:“雨神，說清楚一點。”

“以權陵神主為名，下達神令。”

話音一落，傅無虞颔首道:“遵令。”

尉遲靖攥緊玉镯，消失在茫茫風雪裏。

斷魂劍滾燙，傅無虞沒再理會雨神，二話不說就劃破掌心将神血塗染在劍身上。

“青梧，堅持住。”

傅無虞微垂頭，狹長的眼眸染上冰霜。

尉遲靖那一招沒有打傷青梧。斷魂劍發燙不是因為青梧魂體不固，是識海被侵占。

但這些，傅無虞無從知曉。

或許他忘記了那顆鑽進青梧眉心的靈珠，又或許他想解脫了。

靜默片刻，他徑直離開雪洞。

斷魂劍內，青梧魂體蜷縮成一團。

無數陌生的記憶湧進識海，席卷每一處，頭痛欲裂。

中原之地，扶鳳國和永樂國占據兩側。

扶鳳國地大物博，靈澤如雲。

君後青梅竹馬，恩愛兩不疑。雖誕下雙生子，但不信不祥之說，不曾聽從國師所言送走一個孩子，執意養在身邊。

太子傅無恙和宸王傅無虞由君後扶養，兄友弟恭，國師預言的阋牆之禍沒有發生。

數年後，太子登基。于國事，他沒有忌憚皇弟，時常召皇弟入宮，一同商談對策。

好景不長，國君因先天不足加上日夜操勞，身體越發虛弱，封傅無虞為攝政王，暫放國事，靜心修養，但還是在不久後駕崩。

皇帝病逝，攝政王登基。

沒有傅無恙這把劍鞘，傅無虞越發大膽，政法齊下，整改全國。

傅無虞眼光卓越，下達的政令皆是利于後嗣，但于當時而言，襯得上驚世駭俗。

因此，被冠上“暴君”。

一個從未攻打他國，殘害百姓的暴君。

有一天，傅無虞下旨攻打永樂國，栖夜人皇故國，甚至不聽勸阻，執意親征。

永樂國皇族沉溺于先祖飛升，周邊小國俯首稱臣，一心追求長生，不思進取。

扶鳳國軍隊的猛攻，永樂國百姓棄城。不過數月，永樂國就丢失十幾座城池。

待敵軍殺到永樂國國都城下，永樂國皇族才意識到危險，大夢初醒，但為時已晚。

城破國亡，一時間血染永樂國皇城。

幾位宗室之子僥幸逃出，奉旨尋找鎮北大将軍殺回來。行至半路，一人想起飛升的先祖，提議溜進公主廟祈求，被敵軍發現。

最終，永樂國唯有嫡次公主活下來。

這位公主溫柔娴靜，沒有嫡長公主的恣意灑脫，在皇族中不見經傳。

傅無虞為國君當屬仁義，卻在男女情愛上肆意妄為。

扶鳳國朝廷上下皆知，皇帝瞧上眼，不是納進後宮，就是留在身邊當禦前宮女。

傳言後宮佳麗不止三千，更有甚者說皇宮宮女皆貌美如花，被皇帝寵幸過。

這些并非空穴來風，也相差無幾。

因此，世人以為扶鳳國攻打永樂國是國內沒有新奇美人，只能另尋他國顏色。

美人如雲的永樂國首當其沖。

傅無虞見百姓議論他的胯|下事也不惱，但為美人攻打他國的荒唐事，他做不出來。

攻打永樂國的确是他親自下達的，思來想去也不清楚當時是怎麽回事。

真相并不重要，只當自己一時興起。

傅無虞厭倦宮內女子，命人給他尋宮外美人。好巧不巧，永樂國公主被帶進宮內，

但不知為何，公主失去了記憶。

傅無虞寵幸過後，食髓知味，将人放在身邊當宮女，一連寵幸數日，很是得趣。

直到鄰國瞧上扶鳳國國土，見其國君荒淫無度，不下戰貼，領兵攻打。

傅無虞盛怒，禦駕親征。他狂妄自大，不将鄰國放在眼中，還帶上美人陪行。

輕敵乃是大忌。

在一次乘勝追擊中，傅無虞中了鄰國圈套，掉進石坑裏。他不懼生死，直視敵軍将領拉弓射箭，意想中的疼痛并沒有發生。

再次睜眼，寵愛多年的美人擋在身前。

冰冷的箭矢刺穿了她的身體。

傅無虞抱在懷裏，喊了幾聲“青梧”。

震怒下，他帶着援軍厮殺了一整夜。

敵軍覆沒。

自那以後，傅無虞傳位于皇叔幼子，帶着國劍一心修行。

他的飛升廣為流傳，據說是神主親點。

傳說極北之地有亡者重生的記載。傅無虞果斷啓程，路過一座古橋，被惡鬼纏上。

惡鬼從血海深牢裏逃出，躲在這裏吞噬來往行人。它害怕鬼界抓捕，每隔數年，才會現身尋找倒黴蛋，戲弄吃掉。

傅無虞路過此橋，正巧撞見惡鬼戲弄行人。他出聲将行人帶離古橋。

惡鬼見行人被截走，轉而将目光放向傅無虞。數次冷落，惡鬼惱怒，現出原形。

傅無虞拔劍出鞘，與之纏鬥。

這一戰打得精疲力盡，倚着橋柱睡去。

夢中，他瞧見一位身披戰甲的女子站在他身前，問道:“扶鳳國古籍記載的重生之法，為何不嘗試呢？”

傅無虞微微抿唇，“殺無辜之輩？既為人族，何該殺人；既為國君，自當護民。”

女子淡笑，踏雲乘光而去。

當夜，電閃雷鳴。

傅無虞在睡夢中飛升。

靳歡喝酒潤嗓，道:“法神傅無虞，睡着飛升的家夥。神主點诏和天點诏的區別是實力強弱，他倒更像是得天點诏。”

楚逢君道:“斷魂劍是何來歷？”

“斷魂劍原是冥鋒劍鞘，忘記哪任鬼帝閑來無事，打造成一把新劍，還弄丢了。”

楚逢君道:“斷魂劍沒有劍靈。永樂公主寄居斷魂劍，是法神所為？”

“沒錯。傅無虞飛升後才知曉青梧的身世。他為國君時曾受栖野人皇之托，找到永樂國最後的血脈，照顧其一生。”

“陰差陽錯，照顧到榻上去了。歷代神職以飛升之地為前綴以便區分。傅無虞該叫極北法神，但觀其事跡，風流配他。”

楚逢君見她眉飛色舞，心裏暗笑。

兩人談話之際，雷霧散去，烏雲蓋頂。

靳歡仰頭望了眼天空異象，目光轉向南方。沉默良久，她道:“我們過去瞧瞧。”

楚逢君會意道：“你懷疑前輩在那。”

“不止前輩在，還有蒙面人，氣息很奇怪，像各種生息揉雜成一團。他可能在奪走他人氣運，融于已身。”

楚逢君目光一擡，“雷神靈力。”

靳歡斂眸，淡淡道：“一旦雷神靈力被人奪走，帶出秘境，這裏會崩塌。方才那陣震動，是有人對雷神靈力出手的緣故。”

楚逢君順着靳歡的目光，朝南看去。

沒一會，兩人啓程前往南方。

途中，又碰上一批年輕散修。

驚雷乍響，年輕散修們登上峰頂，目光界被秘境異常吸引。他們聚在一起，運轉靈力護住自己的同時不忘七嘴八舌地讨論。

靳歡站在崖邊，目睹竹林裏發出強烈的青色光芒，輕搖銀鈴，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她皺起眉頭，道:“青梧恢複記憶，傅無虞要出事。我過去看看，你在這裏等着。”

“我随你去。”楚逢君立即抓住靳歡的手腕，從容道，“這股力量很強大。”

靳歡仰頭看楚逢君，搖頭道:“此事牽涉神鬼兩界，與我有關。你重傷未愈，待在這裏修養。”

“靳歡。”楚逢君喊道。

“放心。”靳歡腳步頓住，擡眸對上那雙滿含擔憂的眼睛，“等我回來。”

話音一落，她從百米懸崖縱身躍下，冥鋒劍随即現身落在腳下，朝竹林飛去。

不多時，靳歡穩當落地。她手執冥鋒劍，握緊六角銀鈴，眉頭一皺，靠近竹林。

就在此時，青色光芒散去。

慘烈的局面映入靳歡的眼簾。

大片青竹被殘害，東倒西歪。

“七八百年的靈竹，暴殄天物。”

竹林深處，更是狼藉不堪。

靳歡循着靈力波動，站在溪流源頭。她輕嘆一聲，搖響銀鈴，沿着溪流走下去。

溪邊，傅無虞目光呆滞，躺在竹葉鋪就的泥面上，墨袍被血水浸濕，蒼白俊美的臉上有深淺不一的劍痕，臂膀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至于斷魂劍，劍身早已斷裂成兩半，一半躺在傅無虞旁邊，另一半斜插入溪水中。

輕風從竹林裏吹來，吹動劍穗。

靳歡神情一凝，聚靈運轉起一股風，湧向斷劍，斷劍随即飛出水中，落在手中。

她握住劍柄，撫摸劍穗，探入劍身感知到正在消散的神力，還有青梧的魂氣。

這把不知何時出世，經歷千年的上古劍已然自毀，靈氣消散，再無斬殺滅魂的能力。

“傅無虞，神血哺劍，反噬必重。”靳歡上前蹲在傅無虞身邊，一字一句道，“青梧毅然斷魂，絕無輪回轉世的可能。”

傅無虞眼珠微轉，“鬼帝。”

“父帝掌管鬼魂，散魂聚不齊。”靳歡看了一眼還抱有幻想的傅無虞，取出一根白绫注入靈力将兩把斷劍捆綁拼接，冷聲道，“這把劍是鬼帝所造，是鬼界之物，機緣巧合之下落入扶鳳國，如今只剩殘軀，已然當不得佩劍。那便歸還我了。”

“不。”

“不什麽不，滾回神界。”

傅無虞對抗斷魂劍時，被青梧操縱的劍氣所傷，靠着竹竿勉強站穩。饒是如此，他見靳歡帶劍離開，用力踏出一步，不出所料地摔倒。

靳歡聽見動靜，冷笑出聲。

倘若早把劍交出來，青梧可脫離劍身，修養魂魄再入輪回之道，只怪法神執拗。

斷送青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