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相冊

相冊

路雪辭和路潇遙到星幕影院的時候, 謝予已經在做準備工作了。

心目專場的工作人員和路雪辭很熟，見他來了笑道：“今天的志願者好像是你朋友吧？真帥啊，果然帥哥都喜歡在一起玩嗎？”

路雪辭看向前臺。影廳裏暖氣足，謝予已經把外面的羽絨服脫了, 裏面是一件深藍色的帶領毛衣, 下面是黑色牛仔褲, 将身形襯的格外修長挺拔。

路潇遙率先喊：“謝予哥哥！”

謝予聽見聲音轉過頭，面帶笑意走過來，伸手摸了摸路潇遙的頭發, 看向路雪辭：“來了。”

路雪辭：“試設備了嗎？”

“試了, 沒問題。”謝予環顧影廳一周, “今天來的人好多。”

大概是放了假大家都有空, 今天的心目專場格外熱鬧, 影廳裏的座位幾乎快要坐滿了，除了視障人士外, 還有陪伴他們的家人以及對心目電影感到好奇的普通觀影者。

謝予第一次嘗試這種志願工作，還真有點壓力。

“緊張嗎？”路雪辭問。

謝予實話實話：“有一點。”

“你閉上眼。”

謝予微微一怔, 想到了什麽，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然後聽話地閉上眼睛。

兩秒後，一根手指輕輕觸上他的眉心, 一圈一圈地慢慢安撫：“你已經很熟練了, 不用緊張，像之前講給我那樣講給大家聽就可以。知道嗎？”

“嗯。”謝予閉着眼，嘴角帶笑,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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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雪辭放下手：“好點沒？”

“現在不緊張了。”謝予含笑注視着他，“那邊叫我, 我先過去了。”

路雪辭點頭，路潇遙也舉起胳膊給他打氣：“謝予哥哥加油！”

觀影人員全部就位，影廳裏關了燈，前方熒屏亮起，浮出四個大字《沖上雲霄》。

“‘骁龍’仿佛一只銀色巨鷹劃破天際，它的機翼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留下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線。”

“敵機在眼前不斷晃動，面對前後夾擊，方淩毫無畏懼，冷靜地駕駛着骁龍，猶如利劍出鞘，劃破長空……”

謝予的聲音低醇有力，咬字清晰，劇情場面雖然很激烈，他講解的速度卻不疾不徐，用準确而生動的語言為觀衆還原出一場天空之戰。

路雪辭坐在前排，餘光看見坐在旁邊的一位頭發微白的老爺爺頻頻點頭，低聲稱贊：“小夥子講的真好。”

他忍不住在黑暗中揚唇，拿起手機打開相機，悄悄對準了前方謝予的身影。

觀衆沉浸在精彩的故事裏，頭頂燈光亮起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今天的觀影活動到此結束，”工作人員道，“感謝志願講述人謝予同學！”

影廳裏響起陣陣掌聲，夾雜着真誠的稱贊，觀衆和身邊朋友讨論着劇情，滿足地起身離開了。

“謝予哥哥講得太棒啦！”路潇遙使勁誇，“一點也不比我哥差！”

謝予失笑，故意道：“再誇你哥要吃醋了啊。”

“他不會吃醋的，”路潇遙笑眯眯說，“他剛才還偷偷給你拍照了呢。”

路雪辭：“？？”

有時候他真的懷疑自己的弟弟到底是不是真瞎。

面對謝予投來的視線，路雪辭盡量讓面部表情保持坦然，把手機相冊裏的照片調出來給對方看：“喏，給你留了個紀念。”

謝予眼底笑意深深：“嗯，能把照片發我嗎？”

路雪辭給他傳過去：“時間不早了，沒其他事的話咱們回去吧。”

三人打車回了路家，梅姨已經在廚房忙活半天了，聽見動靜迎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上上下下打量着謝予，眼中口中都是驚嘆：“哎呦，怎麽是這麽俊的個小夥子喲！又俊又高人品又好，你父母是怎麽培養的呀！”

謝予被這一通盛情誇贊弄的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說：“阿姨，您過譽了。”

“哎呀，說話也這麽有禮貌。”梅姨越看越喜歡，滿臉笑意說，“你去和小辭遙遙玩吧，再等一會兒咱們就開飯！肚子餓的話讓小辭先給你找點零食吃！”

廚房菜品豐富，忙活的只有梅姨一個，謝予見狀撸起毛衣袖子：“我給您打打下手吧。”說着要去洗盆裏擇好的菜。

“哎哎哎，不用不用！”梅姨連忙伸手攔住他，親切斥責，“你快去外面歇着，哪有讓客人忙活的道理！”

而且看這少年人的氣質，哪裏像是會做飯的呀！

大概猜到了梅姨的想法，謝予說：“姨，我爸媽都是廚師，我也會炒幾個菜，讓我幫幫你吧。”

梅姨很是驚訝，但還是堅決不允許謝予插手忙活，路雪辭聽見動靜過來了：“我來幫忙，你去陪遙遙玩一會兒吧。”

路潇遙尾巴似的從他哥背後跑出來，笑嘻嘻地把謝予拉走了。

“謝予哥，我帶你去我房間看看吧。”路潇遙拉着謝予上樓，推開路雪辭隔壁房間的門。

比起隔壁房間的整潔，這件屋子相比之下就有些亂了：桌上擺着好幾本盲文書，床上也有幾本，還大大咧咧地攤開着；椅子腿兒旁邊零落着兩張畫紙，窗口的兩盆綠植剛澆過水，大抵是噴壺沒噴準，玻璃窗上一片水霧濛濛，窗臺白色的瓷瓦上也有一小灘水漬。

雖然亂，卻是房間主人在認真生活的證明。

路潇遙有點不好意思：“我這兒肯定比不上我哥屋子幹淨，謝予哥哥你別介意啊。”

“不會。”謝予彎腰把書桌下的兩張紙撿起來看了看，笑了，“這是畫的你和你哥嗎？”

畫上有兩個手拉手的男孩，一大一小，笑眯眯地站在藍天白雲下。

畫作的水平并不高，大概和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畫的差不多，但用的色彩卻很明麗，讓人覺得很舒服。

“是呀。”路潇遙說，忽然又想起什麽，“對了謝予哥哥，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謝予拿着抹布把窗臺上的水漬擦幹淨，笑問：“什麽好東西？”

路潇遙走到書櫥前，熟練地從最底層抽出一本厚厚的硬殼本：“相冊！有我哥小時候的照片哦！”

謝予頓時來了興趣，兩個人把床上的書往旁邊一挪，相冊一放，腦袋湊到一起看起來。

第一頁是路雪辭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照。其實剛出生的小嬰兒往往是很醜的，因為五官還沒長開，鼻子塌塌的，皮膚皺巴巴的，頭發也稀稀疏疏沒有幾根。但路雪辭大概是得了上天偏愛，從裹在襁褓的時候就長得格外惹人疼愛了——皮膚白嫩地像豆腐，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小嘴嘟嘟的，正咿咿呀呀地吃手指。

“這是我哥三個多月大的時候。”路潇遙指着其中一張相片說，“他那個時候剛剛學會翻身。”

謝予很是驚奇地偏頭看他。路潇遙這模樣，倒真像和他一起在“看”照片似的。

仿佛察覺到了謝予的驚訝，路潇遙笑着解釋：“從小沒事的時候我就纏着我哥陪我講相冊，讓他給我描述每張照片裏的畫面，不誇張的說，看了得有七八十遍了吧？每張照片的順序和內容我都背下來了。”

他小聲補充：“現在我哥一看見我拿相冊就跑，他都快給我講吐了。”

謝予忍俊不禁。

路潇遙繼續後往翻。照片裏的嬰兒漸漸長大，變成了三四歲的小男孩，很多照片裏都有一個女人的身影，她長發飄飄，身形纖細，愛穿各種漂亮的裙子，長相美麗又溫柔。謝予一眼就認出女子的身份：“這是你媽媽對嗎？”

“對。”路潇遙說，神情有一點點落寞，但嘴角又是微微上揚的，很憧憬的模樣，“我沒見過她，但光聽哥哥的描述我也能想象出來，她是一個特別美、特別好的人。”

照片裏的路雪辭漸漸長大，謝予發現原來路雪辭小的時候是很喜歡笑的，眼中一派天真爛漫的神色。大概是後來母親去世，家中發生變故，又要承擔起照顧幼弟的重任，才逼迫自己早早變得成熟起來。

“這一張……”謝予突然點了點其中一張照片。照片裏的路雪辭十四五歲的模樣，腰背挺拔地站在高高的領獎臺上，手裏捧着一個沉甸甸的水晶獎杯。少年目光直視前方，唇角微微上彎，神色并不如何張揚，卻能讓鏡頭外的人感受到他那股自內而外迸發的自信。

那是獨屬于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他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閃閃發光。

被照片裏的人感染似的，謝予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起來：“這是你哥在第七屆電視舞蹈大賽獲一等獎的時候吧？”

“對！”路潇遙順着他的手摸了摸，給予肯定回答，随後又好奇地“咦”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我哥和你說的？”

謝予但笑不語，正好路雪辭推門進來了：“準備吃飯了……你倆幹什麽呢？”

床上二人齊齊回頭，露出了身前那本相冊。

路雪辭滿臉無語：“看了八百遍了，路潇遙你膩不膩？”

“不膩不膩不膩！”路潇遙笑嘻嘻地從床上跳下來，“我去幫梅姨端菜！謝予哥快來！”

路潇遙走了，謝予把相冊拿起來合上，看着路雪辭：“你小時候……”

路雪辭盯着他。

“挺可愛的。”謝予笑說。

路雪辭抿了抿唇，仔細看耳根似乎有點紅。

他低低地哼了一聲，一把把他手裏的相冊奪走了。

“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