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鋼鐵時代”人們最後的誓言,是一切暴力的屠殺,鮮血的忠誠,乃至将死之人的終結,是一個時代的終結,也是最和平的終結。當年一切拉下帷幕後,人民群衆喜樂融融,似乎已将不久前的物是人非,生命與死亡給看的淡若雲煙。

許多年前,中央軍總部基地在采訪衆人:“您是否覺得‘鋼鐵時代’是人類重新活下去的希望?”當時,一人答道:“未必……但江景淮要麽死,要麽下臺——但我知道,你們基地秉信着‘優勝劣汰’的本性,自然不會如我所說的一樣,我能理解。”

——而這句話,恰好傳到江景淮的耳朵裏。他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笑了笑,具體是如何笑……他自己也不知道。而總有一種思想觀念一直魂牽夢萦在江景淮的腦海中,只要他一休息,這個思想觀念又重現出來:江景淮是基地的極樂,卻是區域的噩夢。

他并不知道是誰發明的這句話,又是誰口口相傳,但江景淮知道——他自己既不是極樂,亦不是噩夢。但所做的一切,就是進行一場正義與邪惡的殊死較量,但偏偏有人把他認為成很矛盾、很偏執的人,在破開雲霧的光明和深陷泥沼的黑暗之間來回踱步。

漸漸地,江景淮也有種這種感覺。話雖這麽說,但有一點他希望人們知道:中央軍總部基地的官兵之所以會在“鋼鐵時代”落幕的時候,進行“肆意”、“暴虐”、“猖狂”的屠殺,并不是想要人類全軍覆滅;他們只是……在失信和獲信之間,做最困難的抉擇,也是最正義的抉擇——死亡。

沒有一場革命是不會流血犧牲的,也沒有一場革命會在和平時代中執行,這就是所謂的亂世。亂世必要流血,必要奪權,而犧牲最多的,是立在風口浪尖,岌岌可危、搖搖欲墜、無實權的百姓。

江景淮站在城樓頂部,瞭望着腳下“一覽衆山小”的荒原,就像烏漆墨黑的深淵一樣,深邃,壓抑。已經是深夜,四周只有凄慘的鴉鳴,他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但他知道——弗蘭克·斯圖爾特已經死了,死無全屍的那種。

江景淮的思緒一瞬間飄向很遠的地平線,那裏天空與大地相連,仿佛怎麽拆也拆不斷大地與天空的連結。

“江景淮上尉。”身後的聲音陡然響起。

江景淮回過頭,荒原的風吹動着他的發梢,他說:“怎麽了?”

“我們剛接到其他區的報備,屍群竄亂,很多士兵已經自爆或者感染,死傷慘重。”那人憂心忡忡地說道,“我怕單憑我們一己之力,怕是壓不住了……我們認為我們無法将喪屍群全部斬盡,他們也是高等生物,可以說是高等感染體……我怕——”

江景淮擡手制止:“怕什麽?人類在地球上存活了46億年,什麽大場面沒見過;恐龍連隕石墜落都見過,區區喪屍又算什麽?”江景淮頓了頓,仰首看着遠處,任憑胡亂的風将他的頭發吹的淩亂,“集合所有軍隊,集結來到E區,增加E區電能。”

“等等您說什麽?”那人很是驚訝,滿臉寫着難以置信。

江景淮深吸一口氣,重新端起能量槍,大聲地說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抉擇,也是我們最有勇氣的抉擇。你知道,沒有一個人類會向自己的同胞做出這種惡魔般的決定,除了我。但——也請你相信我,沒有人是會對自己的同胞大殺開戒的,我也不會。”江景淮又深吸一口氣,“我所做的每次抉擇,都是建立在時間、風險、結果這三點之間來回徘徊,經過深思熟慮,才做了一錘定音的決定,我并不害怕這個決定會不會一擲千金、千金難求。”

那人點了點頭,朝江景淮行了軍禮:“一切按照您的意見,準備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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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江景淮看着那名軍官,“你在第幾列,第幾行?”

“113列120行,從左往右第四十五個。”

江景淮勾嘴一笑:“替我照顧好你旁邊那位新來的,注意好他的安全,我并不希望他的性命會葬送在一群喪屍手裏。”

瑅浔穿着笨重的戰甲,站在整齊的隊列裏,前方的指揮臺處·,是少尉維爾正在指揮着軍隊進行嚴密的作戰計劃。維爾身上傷痕累累,左邊的胳膊還在不斷地滴血,将雪色的繃帶都染成了紅色。他的戰甲被撕得殘缺破碎,覆蓋在戰甲上藍色的能量管不斷地從背後洩漏,導致戰甲沒有最初的潔白、一塵不染。

“這是E區的兩層高牆,人民暫時寄居在第二高牆層中,而第一高牆層我已分布諸多士兵去将層中的電量加到層內電能管所承受的極限,“維爾的手從地圖上的高牆層一直劃到E區的城門處,接着清清嗓子,用洪亮地聲音說道,”所以,經過和江景淮上尉的參謀,我軍一致認為,自上而下地将喪屍引到E區,由E區的軍隊統一剿滅。當然,我必須要求你們注意幾點:一是非允許人員不要擅自離開E區;二是非必要時期,不要進入通天塔;三是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盲目行動。”

話音剛落,瑅浔見身側空出來的位置突然被人給補起了,只見那人的眼角處有一顆小痣,沖他笑了笑:“你是新來的那位嗎?”

瑅浔點了點頭:“是的。”

那人伸出手,舉到瑅浔面前,說:“韋斯特·夫勒斯,祝你幸運。”

瑅浔握住他的手,只見他掌心冰冷無比,活像個剛從冰天雪地玩雪進屋的孩子,便答道:“瑅浔,你也是。”

“江景淮上尉說,讓我注意好你的安全。”韋斯特沖他眨了一下眼睛,“你好像是他在冰山下交的第一個朋友。”

瑅浔一驚,雖然說都是大老爺們兒了,注意一下安全又怎麽樣,畢竟都是同甘共苦、兩肋插刀的戰友。但這句話出自江景淮之口,還是對他一字一句說的,瑅浔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只好尴尬地移開了目光,松開了韋斯特·夫勒斯緊握的手。韋斯特·夫勒斯看他松開雙手,便也有些難堪。

“代我謝謝江景淮上尉的好意。”瑅浔不慌不忙、不痛不癢地說道。其實瑅浔表面雖說不慌不忙、不痛不癢,其實他的那顆炙手可燙的心,早已經跟着五髒六腑翻山蹈海起來了。他不知道為什麽江景淮對他千般萬般地好,但他也知道一點——只要有江景淮在,他一點也不會感到慌張不安。

瑅浔并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時、何地開始的,也許是在明行府的初見,又也許是在“醫療院”,但這些都不足為奇、不足挂齒了,因為他有了在這個陌生世界的唯一依靠。

接着又是刺耳的警報聲,但這次并不是提醒人民群衆要去躲避,免遭傷害的,而是提醒中央軍總部基地的軍隊,你們要做好充分的準備的。

江景淮立在城樓頂部,接着感到地面一陣巨震。他往下望去,只見城牆處一只喪屍已經一馬當先地沖過來了,它的嘴巴滴着黏液,像是一只饑腸辘辘的野獸,再往前看,遠處已經有了被黃沙遮擋住的隐隐約約的影子。

江景淮伸出手,朝天空發出三聲槍響,隊列立在城門處,準備大決戰的到來。

“他們包含着野心,他們眼中充滿恐懼。

他們是英雄,他們是儒夫。”

——這是在大決戰時刻,軍隊之間流傳的冷笑話。

起初是城樓處,炮手放了好幾個能量炮。火炮聲震耳欲聾地在荒原中炸響,只在彈指間,變成巨大的火花,紅色火焰覆蓋整個荒原。對面的屍群破開層巒疊嶂的障礙,也躲開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城樓兩邊的炮手面面相觑,便心有靈犀。只見,在同一時間,兩個能量炮齊齊射出,巨大的能量使城牆微震,在一定的距離,兩個能量炮降低了高度,并纏繞在一起,藍色與紅色的光芒攪合住,死死不放開,一聲巨響,兩個能量炮結合在一起,它們的外殼處若隐若現出一個蒼白的屏障,直直地炸向對面的屍群。

“砰——”山河變色。

“砰——”山崩地裂。

結合能量炮的威力使荒原的土地裂開,而且裂開的宛若深淵,随即滾燙的岩漿噴射出來,很快就使一小部分的草地只一瞬間燒成了焦糊。一些喪屍“粗心大意”,被突然冒上來的岩漿,活活燒死,另一些則被結合能量炮給活活炸死,要麽就是在威力的作用下,被極強的沖擊力活活炸開。片片草地,鴉聲哀鳴,血流漂橹。

喪屍群頓時停滞不前,紛紛潰退。

江景淮再次命令将城門打開,諸多士兵魚貫而出,帶着自己最強烈的氣質,最忠誠的信仰,投入了前線。他從奔走的軍隊中看到了瑅浔,瑅浔也特意往上看了看,二人目光一下子就對上了,瑅浔對江景淮揮了揮能量槍,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江景淮一笑,也從城樓跳了下來,荒原肆虐的風參雜着燒焦味、血腥味朝他撲面而來,吹起他的披風。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他總是“一意孤行”,百折不撓,堅定地往前走,哪怕前面是一眼望不到頭的不歸路或是越走越窄的獨木橋——而江景淮此人就是這樣:偏執、執着。

瑅浔一馬當先,沖鋒陷陣。仿佛戰争、武器好像是他極大的快感——其實并不。一切的快感來自于這副身體的主人“昭蘇”。根據以往對昭蘇的了解,昭蘇是一個十分骁勇善戰的人,但奈何命運不公,把他分給了雇傭兵。

雇傭兵在中央軍總部基地并不受待見,在北部地下城也一樣不受待見。但人們還是執着求索,凡生出男兒,必當去服兵役,且都要從雇傭兵開始,打好底層基礎。這些都是人民來顯示自己出身顯赫的一系列遮掩和借口罷了,他們并沒有多關心自己孩子的死活,關心的是自己是否能和他人攀比。

“死了,我們不會為你安排‘隆重’的葬禮。

活着,我們不會把你當成一個生命體。

你,一直是你。”

這是每戶人家都脍炙人口的詩文。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流行開來的,也許是從前,也許是……以後。

——但這些并不重要,人類就是這麽一個高等生物。它們有着自身獨有和得天獨厚的優越感,野心勃勃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這長長46億年的進化,人類已經不知道殺害了多少生命,到最後自相殘殺,覆水難收。

也有一個人之常情:當你在四面楚歌的危機地步時,你身邊有一個人,且出口只能通過一個人。那你還會選擇犧牲還是沖破?人人的答案各有不同,但是一句話已經流傳了千百年——自身的生命至上。

結果“如約到來”,人就是一種充滿感情,卻很無情的高等生物。

瑅浔伸手将一個喪屍打趴在地,并踩在它的身上,拿手槍指着它。就在扣下扳機之時,喪屍往後仰起,雙腳離地濺起一身的塵土。它的指甲從空中劃過,轉過身,直直地沖向瑅浔的頭顱。

瑅浔被這波能量掀翻在地,他親眼所見:一個喪屍要将他殺死;親身感受:死亡的逼近。他只覺得渾身像是灌了石膏一樣重,硬生生地僵在了地面。瑅浔的臉上滿是血跡和灰塵,頭發淩亂不堪,身體也近乎乏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可就在指甲與頭顱相抵的一瞬間,瑅浔僵硬的身體好像重新住滿了能量,戰甲上的能量管好似有了新的色彩,他只聽見一個聲音在他耳邊慢慢地低語:“你永遠是我至高無上的榮耀。”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側過身,繞到喪屍背後,憑空直上,踩在了喪屍寬闊的脊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臭味刺進着他的嗅覺。瑅浔反手重新端起手槍,朝着喪屍的脖頸打下,子彈打穿了它的頸動脈,只聽喪屍“嗷”了一聲,便應聲倒下。

鮮血從喪屍的口鼻處噴射而出,灰褐色的四肢不斷地抽搐。地面上的鮮血和綠色的毒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似黑不黑的顏色。瑅浔才在它的屍體上,得意地轉了轉手槍,但他也非常疑惑:剛才跟我說話的是誰?為什麽說我是他至高無上的榮耀?

那句話是說給我的嗎?是不是說給“昭蘇”聽的?

瑅浔并不知道。

這時,聽見一聲嘶吼,瑅浔循聲看到見不遠處,有一個士兵卧在地上。那士兵渾身傷痕累累,戰甲已經撕扯得不成樣子,卻像一塊廢鐵。能量從戰甲裏面四處流瀉。他的背部被喪屍撕開了,毒液開始在他身體裏随着血液循環蔓延。

瑅浔跑過去,從喪屍背後開了一槍,子彈穿破喪屍灰褐色的胸膛,從進去的0.75mm到撕破皮膚,所留下的直徑12cm的大口子,血液參雜着身體裏的毒液噴射而出,撒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讓本就狼狽的地面,顯得更加血流漂橹。

他走上前,伸手拉起躺在地上的人。只見那人眼神空洞,死死地盯着某處,瑅浔順着他的目光,看見了遠處依舊隐匿在濃濃的黑霧之中,若隐若現的通天塔。

他去通天塔做什麽?

“我……我……我被感染了,”那人虛弱地說道,“很謝謝你能來幫助我,沒有讓我死在這裏……”

瑅浔看見地上掉落的手帕,也不知道是誰的,上面沾滿血跡,便翻過面,用較為幹淨的一面替他擦了擦臉。額頭上的塵土與血跡已經被擦拭幹淨,就在擦到眼角處的地方,瑅浔手一頓,有些不相信地湊近看了看,一顆黑黑的、濃烈的痣印在了他的眼角處。

“你是韋斯特·夫勒斯嗎?”瑅浔驚訝地問道。

那人喘息了一聲,淡淡地點點頭:“我是,”他擡起手理了理瑅浔淩亂的頭發,“你是Mr.Ti嗎?瑅浔?”

瑅浔點點頭。韋斯特·夫勒斯便繼續接着說:“你能陪我去通天塔嗎?”

瑅浔剛想問“你去通天塔幹什麽?”的時候,只見韋斯特·夫勒斯瞳孔一縮,大聲喊道:“小心!”

瑅浔迅速地回過頭,只見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來了一只喪屍,只在指甲刺入瑅浔後背千鈞一發的時候,瑅浔拽起韋斯特轉了一個圈,繞到喪屍的身後。剛想拿出槍,卻感受到背後一涼,竟然又來了一個喪屍。

前一個喪屍轉過頭,向瑅浔撲來,他閃到一側,卻看見後一個喪屍的指甲抓破了他的戰甲,但皮膚毫發無損,鮮紅的血液濺到他的雙眼裏,眼前血紅一片,有些刺痛和難受。他閉着雙眼亂掃一同,卻一個也沒射中,一個也沒打死。

瑅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撐不過多久。這時,他只覺得握着槍的的手一熱,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湧來。只見身後的那個人握着他的手,替他向兩具喪屍扣下了扳機。

——是江景淮!

瑅浔立刻将護目鏡扣在眼睛上,防止江景淮有不必要的擔心。

“你們那裏怎麽樣?”瑅浔問江景淮。

江景淮答:“情況順利,已經快逼近屍王的‘老巢’了,準備發動‘剿滅‘行動——你們要去哪裏?”

瑅浔隔着護目鏡對他說道:“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給韋斯特·夫勒斯療傷。”

江景淮沖他點點頭,随後走上前,一把抱住了瑅浔。一瞬間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瑅浔一身的疲憊被這麽一瞬間的溫熱給壓了下去,原本冰冷的手,也重新有了溫度。只聽見江景淮在他耳邊戀戀不舍地說道:“注意安全——戴維斯他們設立的臨時醫療處就在前方,快去找她。這裏我會挑撥軍隊的,不用擔心我和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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