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砰——”地一聲,不過是短短幾秒鐘,那貫穿天地的白光倏然一收,四處便即刻分崩離析。
瑅浔滿身是血,狼狽地爬出已經變了形的鐵門。四處灰塵漫卷,比彌漫的大霧還濃烈。可能是因為釋放第二引力的能量太多,導致周圍有點冷。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渾身酸痛。瑅浔覺得他好像昏迷了很久,但那白光撕破雲霄,卻只是短短的幾秒鐘。
他走着走着,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黏稠的液體沾滿他的鞋底。他撥開煙霧,看見了一個蒼老又熟悉的面孔。那副面孔閉着雙眸,須白的頭發雜亂無章地坪鋪在地上,身上滿是傷痕。他雙臂張開,手指緊緊地扣着銀白色手槍。
瑅浔打了一個踉跄,像是受到驚吓,立刻跪倒在地上:“伊斯特,伊斯特,伊斯特!”他擡起手,碰碰伊斯特的鼻子,滾燙的氣流斷斷續續地沖擊着他的皮膚,像是微小的波浪,“醒醒,別死!醒醒,別死!”
不知不覺,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不只是煙霧的太過濃烈,起了化學反應,還是真的流淚了。直到滾燙的淚水劃過他沾滿灰塵的臉頰,瑅浔這才醒悟:原來是自己哭了。
“伊斯特!伊斯特!伊斯特·奧帕森!”瑅浔将頭埋進伊斯特的胸口,盡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已經有些冰冷的身體。淚水一點有一點地淌過,潤濕了伊斯特的胸膛和他的襯衣——即便這樣,他并沒有醒。
瑅浔顫抖的手撫摸着那龜裂的臉頰,幹涸的皮膚就像沙漠,觸感十分粗糙,像是經久未打磨的木頭。“你醒來看看,已經結束了。江……江景淮還在基地等着我們。”
然而,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抽泣了一聲,将伊斯特冰冷的身體背了起來,一步又一步地走入已經坍塌變形的緊急軍用倉庫的大門。
鐵門處的機器手臂早已經被壓扁,有時會爆發出一兩點火星,還有刺耳的“刺啦”“刺啦”的聲響。通往基地的瀝青路已經有了幾道裂縫,裂縫中是黑暗的、深不見底的鴻溝,未知的恐懼,總是彌漫在人們的心間。
耳邊傳來一股溫熱的氣流,肩上的人的指尖微微動了動。伊斯特悻悻然睜開了雙眼,不知為何,他的雙眼顯得更加渾濁。
伊斯特的喉結一上一下動了動,又一次睜開了眼睛,又一次閉上了眼睛,然後幹咳了幾聲。
瑅浔聞聲頓住腳步,說:“你醒了,伊斯特?”
伊斯特眼角微微上翹,渾身就像被火焰灼燒過的疼痛。他的喉嚨不時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咯吱咯吱”的聲音,肋骨好像被刀片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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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頗具有試探性地問道:“你在背着我嗎?”
身旁的瑅浔點點頭,疑惑說:“怎麽了?”
“我……”伊斯特好像有些猶豫和難以置信,“我看不見了。”
瑅浔沒有說話,突如其來的沉默令伊斯特不寒而粟。周圍漫天灰塵,他們就這樣,一個走着,一個趴在另一個人肩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這荒涼的瀝青路上。在煙霧盡頭,若隐若現處,就是中央軍總部基地,而江景淮應該還在那裏吧……
“你知道的,火焰或者熱浪會灼燒我的眼睛,破壞視覺神經,人就會失明。”他趴在瑅浔肩頭,下颔擱着瑅浔有些疼痛,勾了勾唇角,幹裂的唇邊呲出一點血,顯得格外嫣紅,“瑅浔,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畢竟,我年紀都這麽大了。”
他似乎有些哽咽,渾濁又空洞的目光看着遠方——即便他什麽都看不見了。伊斯特摸索着銀白色的手槍,将他遞給瑅浔。
“瑅浔?”伊斯特氣若游絲地輕聲呼喚着瑅浔,“你是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嗯?什麽意思?”他的腳步倏然一頓,像是塵封已久的秘密被發現,有些驚慌和不知所措。
伊斯特:“我是說,我從未在這個世界看見過你,而且你平白無故地出現在江景淮上尉身邊,我就覺得十分突兀。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年事已高,愛胡思亂想罷了。”
瑅浔回過頭,微微笑着:“你好奇我曾經待過的世界嗎?雖然就待過一天。”
伊斯特:“那是什麽時候,我們能看見真正的太陽光嗎?”
灰塵沖擊着瑅浔的雙眼,他閉上眼睛,慢慢地回憶着那天:一個城市,并不是十分科技的城市。那個時候沒有基地和地下城的說法,人們安居樂業,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一切顯得那麽安寧,那麽有規律。
瑅浔慢慢地開口,伊斯特就安靜地聽着:“50多年前,也就是2020年——多麽圓滿的數字。那個時候,除了有一個折磨人的病毒,剩下的一切好像都很好。健康的人沒有生離死別的憂愁,生病的人在高超的醫療手段之中,險象環生,恢複了健康的體魄。”
“三年後,那個折磨人的病毒漸漸減弱,最後一例病例出院——自此,折磨人的病毒從世界上徹底消失。一切都在改變,一切從未改變,還是一如既往地重複着有規律的作息。”
“那個時候,沒有現在的喪屍,也沒有廢城的廢墟遍布。到處都是掘地而起的高樓大廈,有真正的、令人向往的陽光,也有新鮮的不能再新鮮的空氣——我愛那個世界,可不是那個世界的。”瑅浔感慨道,“我死了,我屬于這個世界——2079年的世界。”
伊斯特噗嗤一笑:“你說的這些,我都經歷過,但我的記憶從這裏被消除了。‘鋼鐵時代’後,無數人的記憶碎片中,就少了一片關于你所說的‘美好的2020年’的碎片。所以,我們的記憶都是最黑暗的、最絕望的碎片,怎麽拼都拼不好。”
瑅浔嘆了口氣:“時代在改變,我們無法全面應對。”說罷,轉了轉手中的銀白色的手槍,“送我了?”
伊斯特點點頭:“嗯,送你了。畢竟——我也活不太久了,而且我眼睛也失明了,沒辦法再持槍了,真是遺憾。”他低頭,空洞的眼神盯着瑅浔,“這把手槍刻有我和亞瑟的名字,如果……算了,以後,請替我們好好地活下去。”
瑅浔:“你真要這樣?”
伊斯特樂觀地說:“算是交代後事了,以後要和江景淮上尉好好的呀。”
這時,耳邊的微型通訊器發出“嘟”“嘟”的聲響。瑅浔按住了微型通訊器說:“瑅浔,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一陣嘈雜聲回蕩在瑅浔的聽覺神經處,十分微小卻很震耳欲聾。
“瑅浔。”
江景淮的聲音比以往更加虛弱,顫抖的聲線中也透露一絲驚恐。
“最後十分鐘。”
瑅浔腳步漸漸加快,喘着粗氣說:“你怎麽了,江景淮?”
“aM現在在我這裏,他裝了定時炸彈。”
又是一陣嘈雜聲,江景淮的微型通訊器被人奪過。
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十分鐘後,就是整個基地的末日。”
又是一陣“嘟”“嘟”聲,微型通訊器上的紅點不再閃爍,通訊結束。
瑅浔幾乎奔跑起來,邊跑邊将銀白色的手槍揣進兜裏:“伊斯特,幫我最後一搏。”他頓了頓,“只剩最後十分鐘裏,江景淮出事了。”
伊斯特狠狠地拍了一下瑅浔的肩膀:“那就快走啊!”
滴,滴,滴,滴……定時炸彈在江景淮身旁不間斷、有規律地響着。像是奏響命運的號角,又像葬禮的哀樂。
因為太過緊張,江景淮渾身已經被汗水淋濕,晶瑩的汗珠也滴,滴,滴,滴的從柔軟的發梢往下滑落,不覺下雨。
“九分鐘了,他們怎麽還不來?”aM哈哈笑道,玩弄着江景淮的手槍,“要是再不來,估計你和整個中央軍總部基地都會死無全屍。
江景淮低聲喘息着,望着眼前的aM,堅定的雙眸,閃爍着微弱的光芒:“aM,你既然都能把原聲露出來給我聽,為何不能把整張臉露出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看看你那‘聞風喪膽’的面貌。”
aM不為所動,仿佛江景淮的話語只是耳旁風。他将江景淮的微型通訊器捏碎,燃着火花的塑料碎片殘落到地面,像是微小的煙火。
“反正,我還有九分鐘的生命。九分鐘過後,我就會死,死了之後,也沒有人在主管中央軍總部基地了。到時候,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成為最高掌權者也無所謂。”他喉結上下動了動,眼中似乎又淚水打轉,“我也沒什麽遺囑,我就是想,在我死之前,能好好看看你的面貌,aM。”
眼前蒙着面的人動作稍有一頓。他慢慢走進被威廉瑟斯絲狀體困住的江景淮,又瞥瞥身旁的定時炸彈。
又失去了一分鐘,現在的時間為8:59分。
江景淮也随之不知道是否經意地看了一眼,一眼過後,他仰頭嘆了一口氣,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已經殘缺不堪、沾了鮮血的制服。
墨綠色鑲着金邊的制服,還有肩膀上的金色小穗,還有胸口別着的中央軍總部基地的藍底金鷹的徽章,以及腰間挂着的槍袋——一切的一切都是回憶,一切的一切都他身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離死亡還有8:30分。江景淮閉上眼睛,在滴滴的倒計時中,他似乎聽見了死神的腳步聲,沉重又無期,死神帶着鐮刀,朝他走來。
“看來他們不會管你了。”aM湊近了一點,鼻息萦繞在江景淮周圍,他眯着眼睛,假裝目酣神醉,“你說,他們是不是死了啊?”
江景淮低着頭,面色如紙張一般蒼白,手臂被威廉瑟斯絲狀體勒索着,随着他的掙紮搖晃,體膚不斷被擠出血,而後滴落在地上。這個動作,一直延續了很久。
他低聲苦笑:“死了就是死了,為基地而死,值得稱贊、宣揚。”
aM戳戳他的胸口,神色露出一點擔憂:“如果我說——瑅浔和伊斯特·奧帕森已經死了,你還會這樣大方、不痛不癢嗎?”
此話說完,雙方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周圍安靜的只能聽見倒計時的滴滴聲。
良久,江景淮才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聲音嘶啞地說:“真的……真的……死了嗎?”
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江景淮覺得自己渾身好像羽毛,輕飄飄地飄落到地上,潔白的羽翼被血跡沾染,沾上奪目的紅色。“瑅浔”——這個名字,江景淮已經聽過無數遍,而他自己,也對着這位名為“瑅浔”的人,說了無數遍。
無數記憶吉光片羽般的交彙在一起,拼湊出“瑅浔”。正如伊斯特所說的,我們死沒死你不用擔心;若是你擔心,那就是你自己陷得太深了。你是孤獨的妄想者,你也是虛妄的沉淪者。
“瑅浔……真的死了?”江景淮憂郁地道出這難以啓齒的話。
誰料aM卻笑了笑,繼續更加用力地戳着他的胸口,譏諷道:“你還是把他放在心上啊,這真是世間最美好、最可貴、最令人迷亂的感情了。”
頓時,一個冷得刺骨的東西抵住江景淮的額頭。
那是他的手槍,他自己的手槍。
曾經這把槍殺死了很多人,如今這把槍也“叛變”了……成了審判自己死亡的利器。
“7:45分了,我有些等不及了。可能是我對權力太渴望了吧……即便這樣,我還是克制不住自己。你知道嗎,你死了之後,整個基地就是我的,整個北部地下城都是我——那該多好啊!我做夢都沒有想到。”
一陣腳步聲匆匆走了上來,門口出現了兩個模糊的人影。
江景淮擡起頭,看着兩個人影,目光不知不覺地亮了起來。
aM也回過頭,看着那兩個人,有些驚訝:“如果你們運用弦理論和廣義相對論發現并啓動基地中緊急軍用倉庫的第二引力的話,這種巨大的能量你們離這個源頭那麽近,活着的概率連0.0001%都不到。”他頓了頓,“你們怎麽可能活着出來?”
瑅浔也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舉起銀白色的手槍,義正詞嚴地說:“為什麽會活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還有最後的6分鐘——6分鐘後,我們就會同歸于盡;6分鐘後,就是整個基地的末日。從此以後,沒有江景淮,沒有瑅浔,沒有伊斯特,也沒有你aM。”
aM眉頭緊皺,惡狠狠地沖上前。一股巨大的力道将瑅浔撞到門外的牆壁上,牆壁硬生生地被砸出一個洞,掉了一層皮。
瑅浔幹咳了幾聲,朝伊斯特使了一個眼色,伊斯特快步沖進屋內,把手伸向威廉瑟斯絲狀體。
瑅浔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伸出手,扭動aM的手腕,往下一擰。只聽一聲脆響,好像是骨頭斷了一般,他的表情瞬間變了一下。
aM一腳往上擡,朝瑅浔的後腰踢了一腳。瑅浔眼疾手快,側身一翻,滾落在地,激起灰塵。舊時的傷口好似又複發了一樣,渾身上下都滲出血來,整個人變成一個血淋淋的肉球。
他舉起銀槍,朝aM的手臂開了一槍。銀白色的子彈穿膛而出,撕開aM的衣角,刺入aM的皮膚,爆出一片紅色的液體。
aM捂着手臂,同樣握着江景淮的手槍,也朝瑅浔開了一槍。瑅浔見狀,立馬騰空躍起,朝那顆飛速前進的子彈打了一槍,兩個子彈相撞,爆發出巨大的火花,周圍頓時升起火焰。
他越過火圈,朝着瑅浔撲過來,将他推入火圈中。熾熱的火焰灼烤着他的皮膚,像是在烤爐中上下翻動着的烤雞,皮膚生疼,一點有一點順着神經纖維,蔓延至大腦皮層。
瑅浔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疼痛的吶喊。他的手顫抖着握着手槍,雙目微眯着,呆呆地看向門裏。
一把槍橫在他的面前,槍口對着他的頸動脈。
瑅浔虛弱地說:“aM,放棄吧。我死了,你也逃不出這裏。”
aM勾了勾唇角,壞笑着:“永不放棄,你逃不出,我能逃得出。”他看了看手腕,白色的表坦露在外,“5分鐘,我來得及,你們來不及。”
“伊斯特,你的眼睛怎麽了?”江景淮絕望地看着伊斯特,“要不行的話,就放棄吧。你帶着瑅浔,趕緊走。”
伊斯特奮力摸索着威廉瑟斯絲狀體,一點一點将扭動着的絲狀體慢慢解開。他滿頭大汗,聽着死亡倒計時,速度更快,動作也更亂了。
“沒事,如果實在來不及的話,放棄我,你和瑅浔要活着走下去。我已經失去一只眼睛了,今天又失去一個,我徹底看不見了,即便我活着,也幫不到你們什麽,倒不如在時間化為‘00:00’的時候,也就是炸彈爆炸的時候,讓我和基地同歸于盡。”伊斯特彎起布滿霧霭的雙眼,沖江景淮笑了笑,“江景淮,你看,我在笑。”
4:30。
威廉瑟斯絲狀體已經解到一半,伊斯特流下了淚水,低聲嘆了口氣;門外的瑅浔還和aM厮打着,雙方都殺紅了眼。他的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鮮血流了一地。
aM擡起頭,看着門裏的伊斯特,大叫一聲,很快沖進屋內。抓住伊斯特的肩膀,将他踢到一旁。
伊斯特顫抖地站起身,忍着痛繼續解着威廉瑟斯絲狀體。
4:00。
瑅浔從aM身後跳起來,撐住他的肩膀,自下而上踢了他一腳。aM往後一轉,燕尾服也劃出一道黑色的虛影。他輕笑一聲,懷抱着瑅浔的胸腹,将他往後一甩,甩到一旁。
伊斯特滿手心都是冷汗,指甲被威廉瑟斯絲狀體的剮蹭,已經皮開肉綻。
江景淮低聲說道:“放棄吧……放棄吧……”
一聲又一聲“放棄吧”,使周圍的空氣更加寒冷,泛透着絕望的氣息。
3:15。
瑅浔被aM掐住脖子,江景淮擡眼看見此番景象,手臂又被摩擦出一堆血:“瑅浔,別死!瑅浔,你不能死!”危急時刻,他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了,只能憑着顫抖着嘴唇,無助地嘶吼着幾個字。
瑅浔流下了一滴淚,對江景淮哭吼着:“江景淮,你一定要活着出去!以後,可能就沒有我和伊斯特陪着你了,要保重好自己!”
伊斯特也聞聲落下了兩行血淚,有那麽一瞬間,他能看見江景淮了,兩只眼睛都能看見了,雖然是個模糊的影子。他把手抵在江景淮泛冷的胸膛上,呢喃着:“這是你的胸膛嗎?它灼熱的就像夏天的陽光,寒冷的就像銀河系中的土衛一。”
他頓了頓,克制住自己的眼淚,“以後我會不在了,但瑅浔會永遠、永遠、永遠地陪着你,到時候,記得給我寫一封信,寄到天上。”
2:05。
伊斯特賣力解開很多威廉瑟斯絲狀體打成的結,只剩最後一個了。可最後一個卻是那麽難解開。
aM的手指也開始用力掐住瑅浔的脖頸,瑅浔無助地嘶吼,無助地喘息,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弱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頭來,只剩一句“對不起”。也不知道這四個人中,是誰說的“對不起”。
1:30。
伊斯特淚如雨下,侵染了他的襯衣。他的臉滿目瘡痍,蒼白的頭發也被一陣狂風吹亂。
瑅浔視線越來越模糊,他覺得腦部和肺部的氧氣越來越少。
“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對不起。
江景淮看到瑅浔和伊斯特,也不知不覺地流下兩行淚。
“你流淚了。”伊斯特柔聲說道。
“嗯,流給你們的,做個紀念。”
伊斯特:“我不需要紀念,我的遺囑很簡單,以後的日子裏,也和瑅浔永遠、永遠、永遠地在一起,在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的地方建立一個所謂的‘樂園’。”
0:25。
伊斯特在最後一刻解開了最後一個威廉瑟斯絲狀體。
瑅浔也垂下了頭,江景淮擺脫了束縛。
江景淮立馬跑過去,将瑅浔手中的銀白色手槍奪過,朝着aM打了一槍。而後拽着瑅浔跑了出去。
0:00。
最後一刻,伊斯特閉緊雙目,aM也被困其中。
“砰——”地一聲,炸彈連接着殘餘的威廉瑟斯絲狀體一同炸開。牆壁、地板被巨大的能量撬開,石灰伴着灰塵一起揚起,散布于火焰中。整個中央軍總部基地只在短短幾秒鐘便分崩離析,從最頂層開始塌落。
江景淮打橫抱起瑅浔,也不管是死是活,用困擾在指尖的威廉瑟斯絲狀體粗略地繞到牆壁上。随着牆壁的塌落,他們的身影也緩緩下墜,像是秋天的落葉,訴說着一個未完的故事。
而就在最後一刻,伊斯特視線明亮起來。生前的一切事物就像幻燈片,浮光掠影地在他眼中浮現。
“你知道‘海誓山盟’嗎?這個永不破滅的誓約。”
“伊斯特,你最先違背了誓約!你無恥,你下賤!”
“亞瑟,放過我吧。我的眼睛已經被鐮刀戳瞎了。”
-
“‘瘋眼’,我一直想知道你的真實名字。”
“那我不告訴你。”
“2020年,真的很美好。伊斯特,我相信你也會喜歡的。”
“是的,但我眼睛失明了,如果有機會,我會在我死後穿越到那個美好的2020年,去探尋你所說的未知的世界——瑅浔。”
-
“你流淚了。”
“嗯,流給你們的,做個紀念。”
“我不需要紀念,我的遺囑很簡單,以後的日子裏,也和瑅浔永遠、永遠、永遠地在一起,在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的地方建立一個所謂的‘樂園’。”
-
他感受到身體難以言喻的疼痛,然後意識漸漸消失。
“亞瑟,我來陪你了。”
眼中倒映着最後的情景,不是火焰熊熊的基地,而是他們初見的地方。
白色的浪花拍打着礁石,修長的手指敲擊着琴鍵,看似矛盾的事物,卻又是那麽和諧。伴着晨光,就像是蜜罐中的糖果被打翻了,散出了滿地的、如童話般的糖漿。
琴聲戛然而止,那位少年站起身,走向伊斯特。他的表情十分不情願,好像十分厭惡伊斯特的到來一樣,皺着眉頭問道:“你來幹什麽?”
伊斯特指了指自己,朝他彎彎眼角,笑了笑:“我嘛,”他頓了頓,“上來聽聽你的琴聲。”
見少年的表情舒緩了一些,伊斯特松了一口氣,朝他伸出了手:“我叫伊斯特·奧帕森,你叫什麽?”
少年的海藍色襯衫被風揚起,恍惚間,似乎與遠處的海平面互相融合。他也笑了起來,握住了伊斯特友好的手,道:“亞瑟·索迪別克斯,幸識。”
“伊斯特·奧帕森,又叫‘瘋眼’,幸識。”
一滴淚被火焰蒸發,不過短短幾納秒。
“瑅浔,陽光落下的地方,即是我的故鄉;江景淮,我叫‘伊斯特·奧帕森’。”
——第二卷·信仰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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