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那是條狹窄而老舊的走廊,它生于S市這個紙醉金迷的地方,卻未曾擁有過它的繁華。它擁有的只是往來于此的人們日複一日的麻木和擠壓。
但就像從未停止過用比較汲取自豪感的僥幸者那樣,走廊自認為自己要好過盡頭吸收着各種負面情緒的心理診所——盡管它裝飾得是那麽令人舒适,突兀得不像該出現在這。
走廊迎來今天的又一位客人,這位客人臉色發白,眼底下有兩條青黑的眼袋,身形瘦削,似乎可以透過領口看到肋骨,暴露在T恤衫外的胳膊因為沒什麽肉,上面的青筋很明顯。他走路走得還算平穩,但總是給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好像一個飄蕩于人世間的鬼魂,來陣風就要被吹得魂飛魄散。
客人把手放在心理診所的門把手上,似乎是要開門,誰料門突然被打開了,他茫然地看着把手,然後反應過來,猛地退後一步。
“小陶啊,進來吧。”開門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體形有些富态,但溫婉的氣質卻遮掩了這一點。
她姓安,來這的病人們都叫她安女士。她和朋友一起開的這家心理診所,開到如今已經快十個年頭了。
而陶諺竹幾乎是這家心理診所剛開的時候過來的,也算是十年老客戶了。
安女士沒說讓陶諺竹坐哪,也沒主動問他的近況,而是習慣性地先拿出兩個可愛的小狗杯子,詢問陶諺竹要喝什麽。
“咖啡吧。”
安女士拿飲料的手一頓:“你又看到她了?”
見他緘默不語的樣子,安女士心中有了答案,取了少量咖啡豆放咖啡機裏,但只倒了半杯,剩下的她偷偷換成了牛奶,做成了法國牛奶咖啡。
咖啡被放到桌面上,陶諺竹的夾雜着紅血絲的眼球從那脫離,掃了面前這位溫婉的女士眼,又把焦點放在咖啡上。
“她越來越近了,已經快到我卧室門口了。”
這個狀況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起初只是隐隐約約的腳步聲,後來她就出現在了門口,往後越來越近。
“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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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陶諺竹知道她想說什麽,但他拒絕藥物幹涉。
安女士嘆了口氣,她早就知道會這樣:“我會提醒你的親屬近段時間多關注你的體征數據。”
咖啡的香氣散溢出來,陶諺竹盯着棕褐色液體中憔悴的男人,忽的把咖啡舉起,一飲而盡。
……
晚上十二點,他把這個動作又重複了一遍,喝掉了杯底最後一點咖啡。
電腦上發出深藍色的亮光,印照着他沒什麽血色的唇,他眼神迷離地看着上面的代碼,手指依照慣性飛速地擊打鍵盤。
咖啡因又開始慢慢生效了,太陽穴傳來隐隐約約的刺痛,他飄忽不定的眼神最終聚焦到自己剛剛打的那堆bug上面。
面色鐵青地删掉那些不知所謂的東西,他仰倒在椅子上,望着頭頂正上方的吊燈。吊燈旁邊就是空調的出風口,吹得吊燈有些轉動。
他把空調的風速調到最大,然後繼續看着一旁的那盞吊燈。空調風吹得他胸口發涼,但吊燈還是紋絲不動,頂多加快了些旋轉速度。他眨眨酸脹的眼,閉上,摸到遙控把風速調了回去,接着打他的代碼。
臨到淩晨三點,大腦再次變得模糊,陶諺竹習慣性地要起身倒咖啡。
大概是因為坐太久了,他眼前驟然一黑,身體搖晃地前傾,整個人直挺挺地摔在書桌上,胃被桌沿頂住,臉、手砸在電腦上,手腕上記錄體征的電子表把手腕擱出了圈紅印。緊接着,他捂着頭,用沒被磕到的右手撐起自己,結果腳底一滑,又倒下去,下巴忽的磕到桌子,震的他整個腦殼嗡嗡響。
這次他學乖了,趴在桌子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卧室走過去。
一個人住的屋子安靜得吓人,關了燈,黑暗便從卧房的各個角落張牙舞爪地撲來。
他默然地凝視着房間裏的擺件們,像是在品鑒一幅靜物畫,接着把床頭的那盞小燈開開,在暗黃色的籠罩下拉開抽屜,取出本本子。
那本本子似乎是本日記,書封有些磨損,似乎已經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陶諺竹直接翻到很後面的一頁,拿着出油出的磕磕絆絆的筆記錄。
【7月16日】
【定期去看了心理咨詢師,除此之外沒見過別人。】
【她目前看來沒有異樣,我有咨詢室的鑰匙的概率很小,她是真的的概率較高。】
【家裏一切正常,東西都在原位……】
床邊忽然發出一聲軟糯的“咪嗚”聲,一只白色布偶貓跳到了他的枕邊,寶石藍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筆一頓,探身把布偶貓抱到懷裏,手指輕柔地撫摸布偶貓的下巴。
【一切正常。】
他看着這頁紙許久,靜默地合起放入抽屜,按滅了燈。
房間歸于黑暗與沉寂,時隔五天,他再一次陷入沉眠。
懷裏的布偶貓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它憔悴的主人。一旁整潔的家具安分守己地駐守着它們夜晚的角色。卧室的木制房門則被輕輕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一個身着豔麗紅裙的女人站在房門口,四分五裂的腦袋下方蠕動着,青綠色的皮膚開始變化形狀,最終拼湊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
翌日,清晨的陽光從緊閉的簾縫裏透來,照射到陶諺竹清秀的臉上。
這本來該是個賞心悅目的場景,可陶諺竹黑得像潭死水的眼眸讓它變得詭異起來。
他懷裏的布偶貓“咪嗚”叫了幾聲,軟軟的爪子拍了拍陶諺竹的前胸,見他沒反應,又疑惑地朝着主人的視線望去。
床前正對着門口的位置,原本平整的地毯古怪地起了褶。
“滴滴滴。”
手機少有地響起來電鈴聲,他把手機捏在手裏,垂下頭看着來電者,立馬接通了電話。
“小陶,下午來公司裏,我們技術部和業務部門要開會。”上司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發話。
他骨爪般的手緊握,上頭的青筋微微顫抖。
“趙總監,您也知道我這情況,能不能……”
“不行,這次會議很重要,以前你請假也就算了,這次真的不行。”
“……”
他的沉默讓電話對面的趙總監逐漸不耐煩,趙總監為了這個會議所涉及到的東西熬了好些天,一時間有些氣憤。
“諺竹,我知道你這病很難,可這都兩年了,咱能不能做出點改變?要真的嚴重的話就去治療,公司會出一定費用的。”
趙總監說完就意識到話有些重了,但剛等他想說些安慰的話時,就聽見陶諺竹語調沒什麽波瀾地說。
“好,我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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