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雲折霜雪(四)

第六十章·雲折霜雪(四)

第六十章·雲折霜雪(四)

崔霜雪帶着百裏釜跌落斷崖的頃刻間,她感到身體內的五髒六腑都在擠壓着,身下的百裏釜已經不知所蹤,唯有自己能清楚地感知到身體內錐心裂骨的疼痛。

爹娘說過,人瀕死前會有走馬燈之觀,将平生所有人事都要回顧一番,回顧不得,愁苦而死,回顧曉得,欣然赴死。

耳畔的風聲漸漸殆盡,眼神所看到的景色漸漸模糊,在不斷下墜的過程之中,她的腦海內浮現了爹娘的身影,在虛空之中她想拼命捉住那兩個身影,又在剎那變成灰塵,煙消雲散。崔霜雪心裏想,她還沒跟爹娘再多說幾句,就要死了,實在是可惜。

良久,她的眼前浮現了一窪沙丘。友人正站在沙丘之上,正握着崔霜雪的手,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交談着。她想到了臨行前,友人曾問她,何時相逢?她說,人間何處不相逢。只可惜,友人再也等不到自己了。

那些厥缁泰爾鴻樓裏的密探,即便少了一個崔霜雪也無妨,厥缁有的是人,得知自己的死訊後,還會再派一位密探接替她的動作。

只是,那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他叫段雲折,雖然平常多行纨绔之事,但方才在雪道上卻也盡了自己單薄之力。他曾對崔霜雪說,霜雪易摧折。現在想來,崔霜雪覺得段雲折是對的。

她張開手,試圖擁抱住每一個那些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又或是曾經擦身而過,有過一面之緣的身影,可那些身影就在觸碰到之時,又泛出淡淡的光影,盡數消失。

身體飛速下墜,直到墜入谷底之時,她感到腹部一陣陣痛,而指尖恰好擦着那把立着的刀尖無力垂下。她嘶吼一聲,噴出無數鮮血,而後漸漸地閉上雙眸,無了氣息。

刀身在穿透崔霜雪的身體時,很快從四處石壁上蔓延處不少黑色的影子,那些黑色的影子皆都拿着兵器指着崔霜雪所在的位置,道:“桓溫,你去死吧!”

也有些說:“桓溫,你不配坐上高臺!你永遠都比不過司馬昱!”

再醒來之時,崔霜雪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幻境裏,周圍都是銅鏡的碎片,每一個銅鏡的碎片上都印刻着自己的身影。然而,當崔霜雪擡起頭之時,卻發現銅鏡之中的身影已經不那麽熟悉。臉頰的一半是崔霜雪自己,另一半則是另一具身體。

自己發絲散亂,狼狽不堪,而另一半則戾氣深重,周身散發着濃濃的黑色霧氣。

崔霜雪有些驚訝自己沒有死,但她還是對着銅鏡碎片之中一半陌生的身體,問道:“你是何人?”

然而那個人卻陰沉着臉,漸漸地他擡起眼眸,這個眼眸中沒有眼白,全部都是黑色的。他借着崔霜雪的身體,牽動着崔霜雪的手臂,抱住了崔霜雪的頭,令崔霜雪張口:“這是司馬昱派玄學士所設的十方陣,你帶我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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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霜雪沒有動作,只是冷淡地問道:“為何?我不知你叫什麽名字,為何要幫你?”

“桓溫。”那個人低沉着聲音,桓溫的聲音十分沙啞,看樣子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了,他渾身上下都是血,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舊舊的。

桓溫頓了頓,繼續道:“他們殺我。司馬昱派人殺我!”他看着銅鏡碎片之中另一半崔霜雪的臉道,“幾乎每一天,我在這把炎龍刀裏,我就要經受我死前那夜的全部疼痛,我被萬劍穿心,可我卻死不了!舊傷未去,新傷已來。好疼......真的。”

崔霜雪卻搖搖頭,道:“放過我吧,我也是将死之人了。”

然而,桓溫卻搶先一步道:“你若是不帶我逃出這十方陣,你就要和我一樣,經歷萬劍穿心之痛,你永遠都死不了!”

然而,不顧崔霜雪的阻攔,率先抓住崔霜雪的脖頸,一歪頭咬斷了她脖頸上的血管,崔霜雪一手握住了桓溫的手臂,一手用力護住自己的脖頸,但還是晚了一步。很快,她感到桓溫的氣息漸漸席卷上自己的身體,漸漸地她的雙眼一片朦胧。

遠處的黑影帶着兵器,策馬狂奔,直直地朝崔霜雪襲來。

崔霜雪嘶吼一聲,她抓住自己的面龐,桓溫的靈魂正在自己的體內作祟。

桓溫道:“告訴自己,你是桓溫,不是崔霜雪。告訴自己,你是桓溫,你是桓溫......”

說話間,桓溫遞給崔霜雪一把短劍,他道:“桓溫腰上的短劍。”

崔霜雪剛想拒絕,桓溫卻更用力地咬住了自己脖頸上的血管,她吐出一口鮮血,桓溫在她體內牽引着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短劍。

“告訴他們,告訴那些黑影,你是誰?”

“我是......”

“我是......”

“告訴他們,你究竟是誰!”

“我是......桓溫!”

說罷,崔霜雪将短劍從劍鞘裏拔了出來,眼看着黑影朝着自己逐漸逼近,崔霜雪嘶吼一聲,桓溫濃稠烏黑的血液盡數灌進自己的體內,她的周身也和桓溫一樣充滿着烏黑的霧氣。

只身擡手擋住了萬千黑影席卷而來的刀戟,反手握住短劍,朝着最近的黑影刺了過去。另一部分黑影從後捉住了崔霜雪的肩膀,将她抓到黑影體內。

崔霜雪一手掙脫開黑影的束縛,又狼狽地滾落到地上。後背磕碰到堅硬的岩石,拉出一道鋒利的口子。

“不要管他,記住你是誰。”桓溫在耳畔道。

“我是......崔......不對!”崔霜雪抱住自己的腦袋,她怨恨道,“我是桓溫!”

話音剛落,崔霜雪抄起桓溫給她的短劍,劍鋒穿透無數黑影,一下又一下,将眼前的孽障全部消除。做完這些,看着眼前一派清明,一座大大的宮殿就伫立在自己的眼前。

她站在石階之下,仰頭看着宮殿上的匾額——長生殿。

桓溫對着崔霜雪的耳畔道:“這可是司馬昱給自己的密室命名的啊,長生殿原是困住炎龍刀戾氣的,後來我寄生在炎龍刀體內,這座長生殿就變成了每日每夜折磨我的死亡宮。”

崔霜雪一步又一步走上臺階,她擡眸看到了一個人着着黃袍立在長生殿的中央。

外面剎那間風雨交接,驚雷從天而降,将天地剎那間一分為二。

雨絲飄忽,狂風乍起。

“桓溫,你真是學聰明了。”司馬昱看着崔霜雪的身影,只是淡淡笑道,“為嫁禍皇權不擇手段,覆天下,覆皇權,覆世族。”

桓溫指使着崔霜雪開口:“陛下為了藏這把魔刀也真是費盡心思,為了困住我,還特意将密室改為長生殿了。若我是覆天下,覆皇權,覆世族,那陛下又算什麽?”崔霜雪頓了頓,歪頭戲谑地道,“洩天機,窺天譴,破天神。無論哪一種,都算是有被老祖宗之力的。”

司馬昱握着手中的炎龍刀,刀口指向崔霜雪,他道:“今日你假借他人之身,破了窮日以來朕所設的‘殺障’,你若能殺死朕,這天下朕由你作孽,你若殺不死朕,朕将親手将你困在長生殿,永遠不得安寧!”

“随時奉陪!”崔霜雪握住短劍,挽了個劍花。

說罷,司馬昱平步向崔霜雪襲來,崔霜雪往後一躲,探身往前,短劍擦過司馬昱的一縷頭發,欲要往回挑起,卻被司馬昱用炎龍刀攔下,炎龍刀一橫,将崔霜雪擊退了幾裏。

“再來!”桓溫道。

崔霜雪重新握住短劍,接連劈砍司馬昱,又被司馬昱一式又一式地攔下、擋住。然而司馬昱越是攔下,越是擋住,桓溫體內的怨氣就越來越重。

她擡腿欲将司馬昱踢下,卻被司馬昱按住脖頸,将其惡狠狠地扔在了長生殿之內。而後四周的牆壁之上赫然出現了無數黑影,黑影按照司馬昱的指示,直直地朝着崔霜雪襲來。

黑影率先扭斷了崔霜雪的手腕,“郎當”一聲,短劍落在了地面。很快,司馬昱的聲音傳來:“殺!”

無數刀戟重重地穿過崔霜雪的胸口,崔霜雪疼到嘶吼,表情扭曲,桓溫在崔霜雪體內不斷叫祟,啃斷她的心肺,咬斷她的血管,很快崔霜雪便七竅流血,昏厥跪倒地上。

而後,黑影不顧插在崔霜雪胸口的兵器,張開布滿黑霧的雙手,拉住了從崔霜雪體內分離開來,正要逃跑的桓溫。

司馬昱站在桓溫身前,他将炎龍刀立在了桓溫的脖頸之上。

“朕就算洩天機,窺天譴,破天神,那又如何?正道天生就落在看破天機之人手中,而你,桓溫,你要記住——覆盡天下之人,必然該死!”說罷,司馬昱用力,炎龍刀砍斷了桓溫的頭顱,桓溫的頭顱直溜溜地滾落在地上。

桓溫濃稠的黑血沾在了炎龍刀上,又再次被炎龍刀吸收。

他再次地困在了炎龍刀內的長生殿之中。

這時,司馬昱的目光從桓溫身上轉移到一旁跪在地上的崔霜雪身上。他搖搖頭,道:“是朕委屈了你。”

他咬破自己的指尖,鮮紅的血液滴落進崔霜雪的嘴中,而後司馬昱的身體化為變幻莫測的白霧,順着最後一滴鮮紅的血液,與其融為一體,落進了崔霜雪的嘴中。

長生殿外仍然風雨不斷,殿內同樣風雨周旋。

“恭候長生王!”黑影看到此情此景,立刻跪下身,對着漸漸蘇醒起來的崔霜雪俯首跪下。

“長生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生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生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崔霜雪被黑影換上了一件黑色的長袍,又被黑影扶持着坐落在長生殿的高臺之上。崔霜雪看着眼前的此景,她一撩袍子,岔開兩條腿,坐落在高臺之上,俯視着高臺之下的萬千黑影。

然而,崔霜雪看到的不是黑影,而是晉朝的萬千官兵,他們皆都有骨有肉,他們是不死之身。

“今日起,我就是長生王,崔霜雪!”說罷,她舉起了炎龍刀。

“崔霜雪殿下!”

“崔霜雪殿下!”

“崔霜雪殿下!”

身下的晉朝官兵呼喚着自己的名字,跪地俯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着。

*

眼前是一片黑暗,段雲折一邊走一邊握住自己的玉佩,一邊道:“崔霜雪,你給我好好地活着!”

大概在黑暗中踽踽獨行了一個時辰,在黑暗之中摸索出一道暗門。段雲折如獲重生一般,他擰了擰了把手,發現擰不開,便以肩膀用蠻力去撞。一下又一下,有一個時辰過去,段雲折捂着早已撞破皮,流着鮮血的肩膀,推開了這道暗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人穿在一把刀上,周圍都是黑色的影子,看不清臉,那些黑影繞着那個人,不斷說着話。至于說什麽話,段雲折什麽也聽不清。

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段雲折看清了穿在一把刀上的那個人。

她半仰着頭,閉起雙眸,渾身上下都是血,就連手腕都扭斷,無力地與皮膚脫節,發絲散亂,滿臉灰塵和血液,衣衫頗皺不堪。刀身幾乎将她整個身體穿透,刀內的皮膚有些已經潰爛,有些蒼蠅繞着她。

“崔霜雪!”段雲折再也忍不住了,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撥開那些黑影,不顧那些黑影的阻攔,直直地來到炎龍刀的面前,看着早已奄奄一息的人。

他又帶着哭腔喊道:“崔霜雪!!!”

然而卻沒有回應。

微微收攏自己的雙臂,将崔霜雪環抱進懷裏,一邊用指尖将捏在臉上的發絲撥到兩側,一邊有用指尖擦拭掉那些灰塵和血水。

段雲折将頭埋在了崔霜雪的肩窩處,他道:“我說錯話了好不好,我說錯話了好不好......霜雪不易摧折,霜雪堪比刃劍,摧折的是萬物,不是自己......”正說着,兩眼越來越模糊,一滴又一滴眼淚滴落下來,落在了崔霜雪的臉上。

一個黑影見狀走了上來,他說道:“她現在是長生王。”

不知是不是眼淚的原因,當眼淚落在崔霜雪的臉上,段雲折居然能聽清四處黑影的話,只是看不到黑影的臉。

“長生王?”段雲折複述一遍,而後擺擺手,道,“騙誰呢?你騙誰也騙不過我。”

黑影道:“她沒死。”

聞言,段雲折睜大眼睛,道:“你說什麽?”

黑影嘆了口氣,道:“崔霜雪沒死,她現在是長生王。”

“沒死?”段雲折哽咽了一下,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對準黑影的臉就是一拳,然而拳頭卻穿過黑影,黑影又重新聚合在一起,完好無損地立在段雲折面前。

黑影握住了段雲折的手,道:“她只是沒醒來而已。”

段雲折問道:“怎麽能讓他醒來?”

黑影說:“我是晉朝人,當時滿晉全都崇尚玄學。我生前認識一個道士,他說‘已死之人當能複活,只不過要取心上人心上之肉’。”黑影頓了頓,再次面朝着段雲折,道,“你敢嗎?”

“可我并非是她的心上人。”段雲折無奈地道,“不過,我願意。”

“長生王心悅誰人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若非是心上之人,這等事情是做不了的。”黑影解釋道。

“撲通”一聲,段雲折雙膝跪在地上,他握住了崔霜雪的手,對着谷底不見天日的黑夜,說道:“這位姑娘不過是和我匆匆一面。我早就知道她是厥缁人,有時她沖動,有時她也很冒失。她嫌棄我,覺得我拖她後腿,但她又暗中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山匪的襲擊,甚至就算身陷斷崖,也在所不辭。”他低着頭,好好地端詳了一番崔霜雪,又說,“她很傻,但她又很聰明,她莽撞又勇敢,是一根筋。”

“其實,”段雲折說完,突然感覺心口“咚”的一聲,似乎是誰人采撷着一塊石頭,砸向了自己的心湖,湖中很快泛起了滔天巨浪,“我第一眼就喜歡她了。後來,她能為我上天入地、出生入死,無論她是不是厥缁人,我不在乎。”

“我心悅崔霜雪。”段雲折将目光轉向黑影,“我不知她對我是何感情,但你不放取我心頭肉,試一試。只要能救活她,哪怕我此後落下病根子都不怕。”

而後,黑影點點頭。

他擡起手,指尖直直地戳向了段雲折的心口。

段雲折眼看着自己的胸膛被黑影尖銳的指尖穿透,很快滴落下了血水,将自己的衣襟洗透。同時,他也感受到錐心剜骨的疼痛,他想叫,但他卻怕吵醒崔霜雪,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牙齒一用力嘴唇便咬破了。

“別昏過去。”黑影提醒道。

他點點頭,而後他看到黑影的指尖在自己的胸膛裏來回摸索,突然看到心頭一緊,他的呼吸難耐。黑影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昏過去,于是一咬牙,用指尖将心髒一分兩半。

黑影取下一半心髒,再用指尖劃開崔霜雪的胸膛,指尖切斷心髒一半,将被濃稠黑血玷污的那一半取出來,惡狠狠地踩碎在地,又将段雲折的一半心髒放進了崔霜雪的體內。

段雲折捂住自己的胸口,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但是他的腦海裏一直回蕩着黑影的話——別昏過去。就一直克制在疼痛,嘴唇已經咬破皮,蹂躏般亂成一團。

接着,黑影再用手撫過兩個人的胸膛,切割出來的傷痕立刻愈合。

段雲折捂着胸口,仰着頭,咬着牙,無力地坐在地上,嘴角和鼻孔一直在滲出血液。他小聲呻吟道:“好疼......好疼......”

在谷底這一段時間,段雲折不知道何時,不知道現在是白晝還是仍舊是黑夜,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崔霜雪,毫無任何睡意。

“你還在等?”黑影問道。

“崔霜雪不醒過來,我就在這深谷底等到崔霜雪醒過來。”段雲折探上前,欲要拉住崔霜雪的手,可指尖還未觸碰到皮膚分毫,甚至還有一些距離,但段雲折目光動了動,收回了手。

黑影将這番舉動看在眼裏,他低聲問道:“如果長生王一直困在長生殿裏,你還要等多久?等到你年華枯老,油燈盡滅,最終成為和我一樣的魂魄?”

良久,他會心一笑,道:“等一輩子。”他頓了頓,又道,“一輩子不夠,我就變成魂魄,輪回千年,等下一個一輩子,下一個一輩子的一輩子,等到崔霜雪醒過來。”他又覺得不夠,又補充道,“我要讓崔霜雪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段雲折。”

黑影沒有說話。

“她為我出生入死那麽多次,這一次——”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疼痛早已減輕了些許,但他還是心有餘悸,“算是我為她死了一次吧。”

黑影聽完,道:“殿下若是醒來的話,極有可能忘記你。”

段雲折點點頭,如此鎮定:“我知道。”黑影聞言,見狀倒吸一口冷氣,“從一開始,我願意将我的半顆心髒給她,我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她是長生王,我就成為殿下的小弟好了。無論什麽結果,我都願意與崔霜雪如影随形。”

黑影又說:“她在用你的心髒活着,等于就是你借命給她。她活着的同時,你也會逐漸死去。”

段雲折道:“我不怕。”

*

在長生殿內,她舉着炎龍刀,看着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奔來。

崔霜雪連忙握緊炎龍刀,問道:“來者何人?”

那個人什麽話都沒說,就這樣站在了崔霜雪的眼前。

崔霜雪看清了那個人。此時,他滿臉雨水,氣喘籲籲地站定在崔霜雪眼前。在崔霜雪怔愣片刻的空檔內,他跑上前,緊緊地擁抱住崔霜雪。

“長安?”崔霜雪拍打着段雲折的後背,任由段雲折抱着自己,詢問道,“你不是......你怎麽來到這裏了?”

“今夕是何夕。”段雲折沒有回答崔霜雪的話,只是将頭埋進崔霜雪的肩膀裏,雙臂再一次攏緊。

崔霜雪也不惱,還是問道:“你怎麽來到這裏了?”

段雲折退開幾步,朝崔霜雪伸出手掌,笑道:“自然是帶殿下回家。”

*

這時,崔霜雪擡起手,握住了段雲折的手。段雲折怔愣了幾秒,又看着崔霜雪将指尖放進了自己的罅隙之中,兩個人十指相扣。

“崔霜雪......”段雲折更用力地握住了崔霜雪的手,語氣顫抖,“崔霜雪......你醒了......?”

已死之人當能複活,只不過要取心上之人的心上之肉。

段雲折不知不覺流下了淚水。

他又一次說道,

“今夕是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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