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君子一諾

第90章 君子一諾

梁徽篤定那是幻覺,一動未動,倒是狼崽用尾巴拱了拱他,他也沒理會。

狼崽着急,又踩了他一腳,他還是沒動,不知在想什麽。

可身後那聲音很有耐心似的,偏要穿過遙遙風雪更清晰地傳到他耳邊:“梁君庭。”

這一次,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梁徽身形僵了一瞬,緩緩回過身。

祝知宜一身殷紅金絲勾邊大氅,眉目漆黑,眼尾泛紅,在茫茫一片白雪中格外奪人眼球,那樣生動、鮮明、熱烈地直直撞進他的眸心裏,容不得他不相信。

梁徽回過神,笑了笑,還算從容地問:“落東西了麽?”

祝知宜看了他片刻,心下暗自嘆了聲氣,大步走過去重重撞了他一下,輕聲問:“梁君庭,被人騙的滋味好受麽?”

梁徽整個人一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啞聲問:“你……什麽意思?”

祝知宜也早就忍耐得煎熬,欺瞞梁徽何嘗不是在折磨他自己,直直對上他複雜的目光,聲音有些哽:“問你難不難受。”

梁徽一頓,僵硬的手抖着慢慢拽住對方的袖子。

祝知宜的嘴唇一開一合,說着他聽不懂的話:“我從來沒有打算走,踐行是騙你的,離宮也是騙你的,你總是騙我,我實在不知——”

話音未落完就被梁徽悉數吞入口中,他像一頭餓極的惡狼狠狠撲到祝知宜身上,鐵一般的雙臂牢牢禁锢他的腰身。

腰腹相貼,頸脖相交,緊得彼此無法呼吸,仿佛冰天雪地裏兩頭相互取暖的困獸。

梁徽幾近瘋魔地吻他,祝知宜心下嘆息,張開嘴完全縱容他、接納他、回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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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意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矯正他們之間相互隐瞞、互不坦誠的相處和心結,可看梁徽這副有些瘋魔的樣子,祝知宜又不得不懷疑自己的方式是否有違自己的初衷,矯枉過正了。

他心疼得緊,縱容着梁徽,溫順地張開嘴唇任他的舌長驅直入,許多個意亂情迷的時刻,他幾乎覺得自己要被吻得靈魂出竅,下一刻就要消融于這片茫茫白雪之中。

明明城牆上的風那麽猛,那麽烈,可他仿佛被一團熊熊的火密不透風地包圍,燃燒。

梁徽的脈搏、梁徽的心跳、梁徽的顫栗快要融到他的身體裏去,像一頭紅了眼的獸類,粗暴又珍重地品嘗觊觎已久失而複得的獵物,發出粗重的喘息。

祝知宜面熱耳燥,眸心裏含了一汪水,梁徽再親他就要化了。

“梁君——”

沒讓他說完,梁徽又把他壓回了城牆上,俯身含住他的唇珠。

“我——”

梁徽仿佛不知疲倦,死死叼住到嘴的獵物不願放手。

祝知宜心下無奈嘆氣,知道自己這次是過了火,也不再徒勞制止,伸出雙臂回抱住梁徽的腰,親昵地蹭他的肩窩,溫馴地将自己的唇舌交給他,任他品嘗、掠奪。

暴躁的困獸終于被安撫,黑目沉沉垂眼看着祝知宜,祝知宜被親得嘴唇殷紅,水光一片,他喘息着,憐愛地捧着梁徽的臉,鄭重道:“梁君庭,我先和你道歉。”

“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

“是我的不是,我醒來那日實在是太傷心,你又……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辦了才心急亂投醫出了這個下下策。”

很多個時刻,他都快要狠不下心來了,要不算了,他想,看着梁徽難過他的一顆心也無比煎熬。

在梁徽喝藥的時候,祝知宜忍不住想去哄他,在梁徽心口泛疼的時候,祝知宜忍不住去安撫他,在梁徽用那種明明傷心但卻克制平靜的眼神看向他的時候,祝知宜忍不住去抱他。

無數個時刻,祝知宜想,算了,要不真的算了。

可是不破不立,他害怕以後會等來梁徽的第二碗心頭血,第三碗心頭血,這是他絕對不能承受的。

祝知宜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可他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麽其他辦法,梁徽軟硬不吃刀槍不入。

梁徽抵着他的額,半晌,低聲說:“我沒有怪你。”

如果他都覺得這段失去祝知宜的時間每日是酷刑,那祝知宜知道他剜血的那一刻一定逼他痛苦千倍萬倍。

很多時候,心理上的折磨比疾病的痛苦更讓人痛不欲生,夫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滅次之,他親身體會,他感同身受,所以他能理解祝知宜。

祝知宜雙手捂着他因為吹了太久風雪而變得通紅的耳朵,心裏不住後悔:“梁君庭,這件事你可以和我計較的,無論是為什麽,我都不應該騙你,無論是出于什麽初衷,欺騙都是不對。”

“你可以和我算賬,我都照單全收。”

“只是,以後真的不要瞞着我了好麽?被騙很難受對不對,你不會讓我再嘗一次這樣的滋味了,對嗎?”

“對,但是,”梁徽安靜地看着他,說:“我不想和你計較。”

祝知宜牽了下嘴角:“那謝謝你,梁君庭,這是我第一次騙你,也是最後一次騙你,我保證。”

梁徽頓了一下,說:“我也保證。”

祝知宜安靜片刻,親親他發紅的眼尾,認真道:“梁君庭,我永遠不會再讓你在我跟江山之間做選擇,不會讓你在我跟你自己之間做選擇,我只要你真的愛我、信我、對我坦誠,好的壞的,無論什麽事,可以争執,但要說開,絕不隐瞞。”

隐瞞太傷人,他和梁徽都吃過無數次它的苦頭,卻每一次都記不住教訓。

梁徽目不轉睛盯着他,聲音倒很平靜:“我永遠愛你,信你,敬你,疼你,對你坦誠。”

祝知宜伸出手掌回應:“君如是,吾亦如是。”

梁徽斂了神色,緩緩擡起手,與他擊掌,“啪”地一聲,如清越擊石,兩只手合在一處,是情悅之盟,也是君子之諾。

祝知宜淡淡笑開來,梁徽眸色卻幽深下去,自上而下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他的笑容,祝知宜:“你——”

梁徽低下頭,又開始親他的親他的眉眼、鼻尖、面頰和下巴,将他整個人都裹進了自己寬厚的大氅裏,風雪呼嘯、冰天雪地都被隔絕在外頭,祝知宜只能感受到梁徽熾熱的情欲,讓他冒出熱汗。

狼犬圍着纏在一處的主人打轉,用大尾巴為他們擋掉一些零落的雪花。

祝知宜毫無保留打開自己,予取予求,任由為之,又擔心他大病初愈,梁徽的身體始終是他的心頭大患。

好不容易從強勢密不透風的擁吻裏争取呼吸到一口冷冽的空氣,祝知宜問:“冷不冷?我們先回去好麽?”

梁徽按了按他被親得泛紅的眼角,眯起眼問:“你冷?”

祝知宜不冷,他被親吻得冒汗,但他說:“有些。”

梁徽果然放開他,俯身,一把将他打橫抱起,低頭碰了碰他的額頭:“那我們就回宮。”

若是從前,祝知宜或許不會容許這樣不守規矩的行為,可如今,他自覺騙了梁徽很對不住人家,滿心愧疚與心疼,便縱着梁徽,那些恪守了二十餘載的宮規禮節也讓了路。

如果抱着自己能讓他安心些許,那就由着他。

這宮裏也沒什麽人了,這是大梁建國百年來宮中人口最少的一朝,留下的都是些守規矩嘴巴嚴的可用的,不必處處忌諱。

朱牆白雪,長長宮道,仿佛永遠也走不完,梁徽擋住所有風雪,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很踏實,威風凜凜的銀耳狼跟在他們身後,踩着被風刮落的花瓣。

許是祝知宜假意離宮給梁徽留下的後怕太過濃烈,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凝在對方身上,也不說話,像看守寶物,緩靜地、幽幽地,深不見底,若有似無。

祝知宜一看過來,他就微微笑一下,這時候,祝知宜就會主動走到他身邊。

梁徽小時候沒有什麽機會和別人提要求,也沒和人讨過什麽想要的東西。

但他現在想要什麽可以直接對祝知宜開口和伸手要,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用陰陽怪氣和拐彎抹角來試探和掩飾自己的心思和欲望。

因為祝知宜已經說了愛他。

祝知宜是這天下最守諾的君子,只要祝知宜愛他,他就擁有這世間最無堅不摧牢不可破的愛。

祝知宜也确實通通都不會拒絕他,就算手邊有正在看的書、正在臨的貼也會放下,走過去認真和他牽手、擁抱、親吻。

因為他希望梁徽的心念都得回應,希望梁徽的願望都得到滿足,希望梁徽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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