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一筆生意

男警察打着轉彎燈, 右轉上了學校內的大路。

男人靠着車枕，看着窗外的風景，年輕靓麗的大學生們在外面走過, 明晃晃的陽光落在道路兩邊的樹林上，斑駁的樹影一片一片略過。

“她這還沒問題啊？面對警察過來找她一點都不慌亂，除了最開始問她父母是真心實意的以外，後面的狀态沒有一個是對的。”

“有時候太過正常，太過冷靜，就代表多多少少有點問題了。”他伸了個懶腰：“我有直覺，李豔紅的事情雖然跟這個叫顧绮的沒什麽關系, 但她一定知道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沒有告訴我們。”

女警察也在後面幫腔：“老大說得對, 不管怎麽看剛剛那個女生都實在太冷靜了。普通群衆面對我們這種職業的時候，是會感受到一定的壓迫的，尤其是面對這樣的情況。她之前遇到兩次的那個女人是目前的殺人嫌疑犯，但是我說出口後，她沒有追着問過程、也沒有表現出害怕或者其他的情緒，這一點上就很不對了。”

“如果她提前知道了呢？”被老大和女警察一起說, 男警察覺得有點丢面子, 不自覺就反駁了一句。

他這個時候正好來到學校大門口，稍微踩了一腳剎車, 等杆子擡起來後, 才踩下油門出了學校。

等到從學校走出去，老大才繼續開口說：“不會的，如果提前知道了這件事, 她一定已經心裏有數, 不會一進門就問父母在哪裏了。但如果不知道這件事, 聽你們說完之後還這麽平靜，就很不應該了。”

“那她有問題？”

男人深思了一下，才說出自己的結論：

“沒問題，她說的事情和我們掌握的差不了太多，唯一的可能她隐瞞了一些她知道的、和李豔紅有關的事情。”

男人的雙眼中浮現出了疑惑的神情來，這個時候車子開上了高架，速度變快了很多，男人揉了揉眉心，最後一次開口：“關鍵的破局點還是李豔紅的女兒和被殺害的那名男高中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可能真的無緣無故去殺死自己女兒的同班同學。”

這之後男人往車枕上歪了歪，準備補一會兒覺。

後座的女警察确認沒有東西遺忘之後，也收拾好了不再說話。

不管是主駕駛的男警察、還是後座的女警察，他們都知道老大已經很累了，為了這個案子他耗費了不少力氣，卻怎麽都抓不到李豔紅。

對方就跟開了天眼一樣，總能從他們的包圍中溜走，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在幫着她。在他們的抓捕過程中，明明李豔紅就在眼前，但總有意外發生：她經過的地方不是攝像頭壞了、就是哪裏突然開始施工，甚至最靠近的一次，當着抓捕人員的面發生了連環交通事故，讓她在眼皮子底下溜走。

這導致整個局子的人最近都肝火旺盛：氣得。

不過他們聊的內容，顧绮是真一點都不知道。她回到教室沒多久，就被同一個宿舍的妹子給拽住了，她神神秘秘将自己的手機遞給顧绮，然後說：“哇，現在醴豐市治安真的差，前幾天竟然還有當街砍人的，而起沒人阻止，讓一個瘋瘋癫癫的中年女人，把一個高中生給砍死了！”

聽到她說的，坐在顧绮另一邊的同學還回過了頭：“要我說那高中生也是個草包，好歹也是正直年輕的時候，還是個男生，這能被一個中年女人給砍死的啊？”

她們談話的時候顧绮接過了舍友的手機，她清楚的看到上面是一個視頻，她關小了聲音點開了播放鍵。

視頻一開頭很亂，鏡頭一陣晃動，過了一會兒才對準人。顧绮一眼就認出了，她們口中瘋瘋癫癫的女人，就是李豔紅。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內容，就是李豔紅拿着一把刀，當街砍死了一個男高中生。

這對于普羅大衆來說非常刺激，但是顧绮的眼中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李豔紅并不是自己将那個男高中生砍死的，在顧绮的眼中，她看到了上次在李豔紅背後的惡鬼。在視頻中，它也趴在李豔紅的背後，然後右手往下伸，将刀扣在了李豔紅的手中，跟她一起将刀送進了那個男生的肚子裏。

更确切的說，這場面裏李豔紅更像是惡鬼的提線木偶，在它的操縱下殺死了那個男高中生。

顧绮沒有問出“你們看不到這個東西嗎？”的話，因為如果大家能夠看到，标題就不會是“驚！一瘋癫女子當街砍死高中男生”，而會是“驚！兩女子合力砍死高中男生”。

顧绮意識到：他們是看不到惡鬼的。

在發現這件事後顧绮嘆了口氣，她當時就覺得遲早要出事，但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還沒等顧绮想辦法把惡鬼從李豔紅身上驅逐出去，李豔紅就先一步因為惡鬼犯下了錯。

因為這件事情，讓顧绮後面上課都沒怎麽能集中精神，下了課之後就坐上公交車往紙紮店去了。一般這段時間，姜素言都不會找她說話，因為姜素言明白，就算自己開口，顧绮也不會理她，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姜素言的存在。

但是姜素言的聲音還是幽幽響了起來：“你有想到，會發生這件事嗎？”

等到公交車上的人陸陸續續都下去了，顧绮确認前面的公交車司機并沒有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她才回答：“我從沒想過。”

她以為那惡鬼附身在李豔紅身上，最終的結果最多是害了李豔紅自己的命。

卻沒想到，它會握着李豔紅的手害死別人。

當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顧绮曾經對她的共情全沒了，她沒辦法和一個殺人犯共情，即使她是被裹挾的。

顧绮的善心不多，真的就那麽一點。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顧绮和平時一樣上學、回來開店，晚上複習的時間卻更長了，因為現在已經進入了考試周，有些考試時間比較早的，都放假了。

為了保證自己的狀态，顧绮現在睡覺也睡得比較早。

這天她已經睡下了，迷迷糊糊間卻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水聲連綿不絕、半睡半醒間，顧绮以為是外面下雨，也沒有多管。

知道“砰砰砰”的敲門聲，将她從睡夢中拽了出來。顧绮聽到敲門聲的那一刻就清醒了過來，再稍微掀開點二樓的窗簾，屋外明明沒有下雨，卻聽到了“滴答”的水聲。

顧绮這時候有個猜測，就是海帶頭它丫的又來找她了！

偏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姜素言，顧绮心裏微微定了定，下床之前特意和姜素言說了一聲：“我先去看看是誰來了啊。”

“你去吧。”

姜素言沒有睜開眼睛，她纖長的睫毛遮蔽着雙眼，卻張嘴應了一聲。

顧绮心中大定，從二樓踩着樓梯“咚咚咚”就跑下樓去。她拉開側門剛想訓斥海帶頭兩句，問它知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但是話沒說出口，因為在門外的不是海帶頭，而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女生。

顧绮知道，這個女生不是人，卻一時間想不到說什麽。

這是一個過于年輕的生命，十幾歲的年紀，穿着簡單的白色長裙，外面還搭着一件牛仔外套，腳下踩着白色的帆布鞋，只是有一只鞋子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她就這麽穿着白色的襪子踩在地上。

她的腳下，已經彙聚了很大一灘水。

而她的身上，還在不停地滴水下去，她比海帶頭滴得厲害多了，海帶頭那是間歇性滴水，她這是連綿不絕。

難怪顧绮剛才在樓上的時候，以為外面在下雨。

最詭異的是，她的臉上還帶着笑容，看着有些拘謹，還有點不好意思。

看到顧绮打開門，第一件事先說對不起：“不好意思，給姐姐添麻煩了，我真的不想在姐姐家門口弄這麽一大片水，但是我沒辦法……它、它就一直往下滴，根本止不住。”

顧绮看到她的臉的那一刻，其實已經明白了過來。

她是李豔紅的女兒，那個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裏的女孩。

沒有出乎顧绮的意料，李豔紅的女兒，确實是死了。但是她沒有想到，李豔紅的女兒會跑來找自己，而不是去找她的母親。

顧绮還是讓她進來了：“你先進來坐一會兒吧。”

她點了點頭，然後才比較拘謹地走了進來，走路的時候，還會下意識捏一下自己的裙角，好像這樣能讓自己滴水的速度變慢一點。

等她們倆落座的時候，女生椅子下面，已經彙聚了很多水滴了。

但是顧绮卻沒有太在意，因為和之前的海帶頭比起來，這個女生滴下的水很幹淨，不像海帶頭，又臭、又黑。

女生沉默了一會兒，在顧绮問她有什麽事的時候才說：“是這樣的，跟我住一塊的海帶叔叔告訴我，這裏可以完成鬼的願望，我有一個心願未了，希望姐姐可以幫我。”

顧绮還沒接上話，女生就一個勁往下說了：“我變成鬼以後，很多事情都不太記得了，一開始的時候什麽都不清楚，最近才想起來一些事情。我知道自己小名叫茵茵，我也記得我媽的電話號碼，但是除此之外，我就沒什麽記憶了。”

“我聽海帶叔叔說過，姐姐這邊的店收費很貴的，我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來的。我願意付出我一半的魂力，我想給我媽打個電話……我只能出一半了，海帶叔叔說我要是沒魂力了，我會魂飛魄散，我想留一點，想知道我媽在哪裏，見見她。”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等全部說完以後，才用希冀的目光，看向顧绮。

顧绮明白，這大概就是自己人生中、第一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