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電話

顧绮面對茵茵, 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來。

她是一個很涼薄的人，但是涼薄不代表沒有感情，她的內心在有些時候也是柔軟的、會被觸動的。

顧绮前腳才說過再也不會和李豔紅共情, 卻沒想到回頭就和她的女兒茵茵共情上了。

如果有可能的話，顧绮也想給自己的父母打個電話，但她根本辦不到。

而這個與父母天人永隔的女孩在自己面前，這麽苦苦哀求自己的時候，顧绮真的辦不到拒絕。

她只說了一個字：“好。”

接下來，顧绮在網上找了教程，學習了一下怎麽疊手機。

她有想過把自己的手機直接給她, 但是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 姜素言就到了她旁邊, 她輕聲說：“除非是跟手機本身有聯系的鬼，一般的鬼是沒辦法用人的東西的。如果你想讓她用自己的手機，那你得把這手機燒給她。”

顧绮聽到姜素言這麽說，默默收回了準備掏手機的動作。

手機是真的貴，而且她的手機是父母還在的時候花了大價錢給她買的。要是這樣把手機燒給茵茵，顧绮真的會心痛到無法呼吸。

她在網上學習了一下方法, 然後非常順利地将紙做的手機給疊了出來, 主要還是現在手機都比較簡單，就是個方塊。接下來顧绮需要用筆畫上一些手機的細節, 例如正面的攝像頭、側邊的按鍵等等。

等她做好之後, 才迎來了最關鍵的一步：注入魂力。

人類，其實也是自帶魂力的，但是不多, 非常好, 所以每一絲魂力都非常關鍵。顧绮不知道向紙做的手機要注入多少才能讓它變成真的能撥打出去的手機, 所以她覺得，先用一點。

姜素言偏偏還要在這個時候動搖她：“夫君借我的不就好了嘛。”

顧绮才不幹咧，她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借了鬼的魂力會有事情，怎麽可能再上當呢。

顧绮琢磨魂力注入的差不多了，才交給茵茵。

茵茵小心翼翼拿起手機，然後在顧绮震驚的目光中，那紙做的手機在被茵茵接過去的一瞬間，竟然變成了真實的手機。她有些好奇的從玻璃櫃臺後面探過去看了一眼，卻看到手機屏幕上的電量非常低，只有3%。

這個可能和顧绮注入的魂力多少有關，如果按照這個标準，那估計把顧绮魂力榨幹，都不可能給它充成100%的電量。

茵茵手指摁在屏幕上，很快手機屏幕上就堆積起了水漬，茵茵一邊用手擦掉水漬，一邊找到打電話的按鈕，調出撥號界面，按照記憶，給自己的母親打電話。

“嘟——嘟——嘟——”手機等待接聽的聲音響起，但是對面遲遲沒有人接聽。顧绮都看到那3%的紅色電量又往下跳了一格，變成了2%。顧绮都擔心，會不會對面根本沒人接，電量就直接消耗光了。

好在，在茵茵第二次撥打電話的時候，對面終于接了起來。

對面的聲音很冷漠，她“喂”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顧绮聽的出來，是李豔紅的聲音，她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李豔紅此時的模樣，顧绮猜測，現在的李豔紅一定充滿了戒備、目光中都是冷漠與麻木。

雖然是這麽冷漠的聲音，但茵茵只是聽到，就忍不住淚如雨下，她的眼淚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和她從身上滴下的水彙聚在一起，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茵茵還一句話沒說，但是對面已經有了反應——李豔紅好像，聽到了茵茵的哭聲。

“是茵茵嗎？！茵茵你在哪？告訴媽媽！媽媽去接你！你不要怕，你告訴媽媽，媽媽馬上過去！”

僅僅是因為哭聲，李豔紅就已經知道了對面是自己的女兒，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說出了一連串的話。

她其實心裏也明白的，茵茵失蹤這麽久了，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也知道這個世上真有鬼，她身上就有一只。

但是只要一想到對面是自己的女兒，是茵茵，她就管不了那麽多了。她只想到茵茵的身邊來，不管茵茵是人也好，是鬼也罷，李豔紅都會把自己的女兒抱進懷裏。

因為李豔紅的聲音，茵茵哭得泣不成聲，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是一個失去了媽媽的孩子，她在聽到媽媽的聲音後，只能選擇哭泣，不知道該怎麽辦。對面的李豔紅着急了，她聲音中的急切就算是站在一旁的顧绮也聽得清清楚楚。

也可能是她第一次做紙紮手機，手機有點劣質、喇叭比較響，總而言之，顧绮将李豔紅的聲音聽個一清二楚：“茵茵，媽媽的寶貝……你不要怕、不要擔心，告訴媽媽你在哪裏，媽媽接你回家。”

說來也是好笑，李豔紅明明是個人，卻在安撫自己已經變成鬼的女兒，不要害怕、不要擔心。

李豔紅知道茵茵已經變成了鬼，茵茵也知道李豔紅知道自己變成了鬼。

所以茵茵不敢說話，她怕吓到自己的媽媽，李豔紅卻怕，茵茵變成鬼之後會不習慣、會害怕其他的鬼。

因為心中的顧忌，茵茵只一個勁地哭，她說不出話來。

李豔紅就一直在電話那頭安慰她，直到手機發出了“滴”的一聲，顯示電量即将用盡的時候，茵茵才緩緩出聲，一邊哭着一邊對李豔紅說：“媽媽，對不起，我回不了家了……”

聽到茵茵的聲音，對面的李豔紅更加激動了起來：“不茵茵！你可以回家的！媽媽一定會接你回家，你告訴媽媽你在哪裏，媽媽現在就去找你！”

“對不起……”

但是面對李豔紅，茵茵只有這麽一句話。

等茵茵說完以後，手機屏幕也漸漸黑了下去，不久後變回了原本紙做的手機，并且迅速變黑，最後變成了一團灰燼。明明沒有火焰，這個紙紮手機卻像是被燒糊了一樣，只在茵茵手中留下一團烏黑，最後被茵茵身上滴下的水沖走，一點痕跡都找不到。

茵茵坐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擡起手擦了擦眼淚。但是她擦了和沒擦基本上是一樣的，因為随着她擦拭眼淚的動作，不停有水從她手指上溢出沾到臉上，還有從頭發絲上低落的水滴順着臉頰一直往下流。

茵茵也發現自己擦眼淚的動作沒有用，于是放下手來又愣了一會兒。顧绮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茵茵，就站在旁邊沒有說話。

片刻後，茵茵才重新揚起笑容：“姐姐，謝謝你。”

她說完這句話後，顧绮看見她身上有散發着藍色熒光的氣流，從她那邊緩緩朝着自己靠了過來，然後融入到了顧绮的身體裏。

顧绮伸了伸手，明白了過來，這就是魂力。

因為交易完成，之前茵茵允諾過的她自身二分之一的魂力就成為了顧绮的所有物，現在就直接流向了顧绮這邊。

顧绮之前問姜素言借過魂力，也使用過魂力，自然知道魂力是什麽樣的。剛才向着紙紮手機注入魂力的時候，也明白自己的魂力是什麽樣子。但是她從茵茵那邊獲取的魂力卻完全不一樣，帶着點潮濕、有一點河水的土腥味。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不同的鬼，魂力也不相同。

當收獲到了魂力之後，顧绮發現，這個魂力就跟她自己的一樣，如臂使指；而在之前借用姜素言的魂力的時候，卻總覺得隔着點什麽。

顧绮無比确信，這份魂力和茵茵再無關系，已經成為了自己的東西。

顧绮收下了魂力，才看向茵茵：“不用客氣，我們倆是錢貨兩訖。”

茵茵點了點頭，她從椅子上下來似乎準備走了，顧绮開口喊住了她：“你打算去找你媽媽嗎？”

茵茵愣了下，然後搖了搖頭，随着她的動作，她額角上滑落的水落到了玻璃櫃面上，茵茵有些窘迫，有點想去擦玻璃櫃面，又怕跟剛剛擦自己眼淚一樣，導致水越來越多。

顧绮沒讓她去擦：“沒事，你放着我來，等會兒擦一下就好了。”

茵茵這才稍稍放松了些，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我不去了，我害怕吓到媽媽，我已經是個鬼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鬼，但是有朝一日如果我就這樣消散的話也不錯。如果跑到媽媽那邊去，把她給吓到了，那就不好了。”

說完這些話，茵茵又道了一遍謝，才打開側邊的木門，從紙紮店中離開。

顧绮等人走了以後，才拎着抹布，把茵茵留下來的那些個水漬通通擦拭幹淨。

在顧绮收拾水漬的時候，姜素言就飄在半空中，她紅色的袖子從空中滑落，顧绮稍微擡了下頭，就看到姜素言像趴在床上那樣趴在沒有任何東西支持的空氣裏。

“你猜她還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

茵茵留下的水漬很多，本來幹巴巴的一塊抹布，吸滿水後顧绮才擰着把水擰幹。“滴答”“滴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只不過這回是顧绮擰抹布的聲音。

“我猜她是不記得的。”

顧绮撩了一下那紅色的長袖，繼續低頭擦地。

“其實你已經猜到她是怎麽死的了吧？”

姜素言拿着袖子在她面前飄啊飄的，一邊捉弄她，還要一邊撥亂她的心神。

顧绮不是個笨蛋，有些事情很好猜，多多少少能夠對茵茵的死因猜測一二。

李豔紅雖然被鬼附身了，但之前見面的時候并不是失去理智的人也不是個瘋子，現在在她面前自己的女兒才是最重要的。

她會突然跑去砍死一個男高中生，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