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安娜，我要搬出去住。”這天晚上，伊麗莎白再次和安娜抵足而眠。

——認真說起來，她現在就和安娜同住一間房，她們每天都能算抵足而眠。

安娜立刻雙眸含淚：“為什麽？！”

伊麗莎白先打保證：“我不會離開伯明翰，甚至我不會搬到很遠的地方，你願意的話，我們每天都可以見面。但我真的不能在這裏住下去。”

安娜：“我們住在一起不是更好？不但能每天見面，還能每天一睜開眼就見到你，閉眼之前見的最後一個人也是你。幹嘛要搬嘛？”安娜夾着嗓子撒嬌。

伊麗莎白冷靜道：“不好。這裏是你家，不是我家。謝爾比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家人。我住三五天沒關系，住的太久會惹人煩的。”

安娜橫眉：“才不會！誰敢嫌你煩就是嫌我煩，我跟你一起搬出去！”

伊麗莎白開始學着拿妹妹當成年人看待，逼着自己不再百分百順着她：“安娜，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事情一不如意就生氣，更不能一不高興就掀桌子，這不是一個成熟的大人該做的。”

安娜：“……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眼裏又泛起淚花。

伊麗莎白移開視線，不看安娜的眼淚，就不會被她的眼淚左右心意：“安娜，你現在有了自己血脈相連的家人，你應該多和他們相處，盡快和他們成為真正的家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是事事依賴我，還是只當我是真正的家人。你這樣做很傷你母親的心，我也會對你失望。別這樣，好嗎？”

安娜翻身，背對着姐姐，明擺着不想聽。

伊麗莎白強硬地把她翻回來，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屬于謝爾比。在這間屋子裏，除了你，我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可以因為你而善待我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但他們不可能因為你善待我一輩子。

“你總歸是會嫁人的，等你嫁人之後，我和謝爾比最後的聯系也沒有了。難道你要我到那時再搬走嗎？還是你要帶着你守寡的姐姐一起出嫁？讓我成為你的累贅？”

安娜嘟哝：“怎麽不行？你以前就帶着我住徹斯特城堡，不也沒人說我。”

伊麗莎白：“那是因為媽咪過世，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求了查爾斯。那是特例，不是正常情況。而且你真的喜歡寄居在徹斯特城堡的日子嗎？那些仆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你是不受歡迎的客人。你想燒水洗澡，仆人提醒你這不合城堡的規矩；你肚子餓想早些吃飯，仆人告訴你吃飯時間還沒到；你想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也有人提醒你別給廚房添麻煩。你認為這樣的生活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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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沒話說了。

伊麗莎白：“現在，我希望你為我想一想。我一個非謝爾比家的人生活在謝爾比家裏，我寄人籬下，每天和一群不是家人的人一起生活，我會有多尴尬？你認為我會過得開心嗎？”

安娜嘟哝：“不會。”

伊麗莎白：“所以喽，我遲早是要搬走的，趁現在我還沒因為呆得太久變得不受歡迎，早點搬走最好。”

安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真的非搬走不可嗎？”

伊麗莎白刮一下妹妹小巧的鼻梁，和她開玩笑：“真的要搬。我一直以來習慣了一定水平的生活，這裏可不适合我，你說是不是？”

安娜悶悶地說：“好吧。但是你要保證，你不能搬得太遠。”

莉莉不會離開她，她就算搬走，也會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她依然可以每天看見莉莉。這是安娜願意讓莉莉搬走的最重要原因。

伊麗莎白笑了：“好。”

安娜：“搬走之後不準忘了我，每天都要回來看我。”

伊麗莎白：“好。”

安娜：“我永遠都是你妹妹，你不能因為我有了媽媽就扔開我，不管我。”

伊麗莎白失笑：“當然不會。你是我的妹妹啊。”

安娜摟着伊麗莎白的脖子，在姐姐的懷抱裏撒嬌：“你搬到新家之後，要請我去你家做客哦。”

伊麗莎白：“那當然。”

兩姐妹親親熱熱地抱着睡覺，第二天醒來，伊麗莎白手臂都麻了，安娜讨好地按摩伊麗莎白的手臂，狗腿子的模樣看得伊麗莎白直發笑。

*

第二天早餐時，伊麗莎白就跟謝爾比家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其他謝爾比第一反應是看波莉和安娜，兩人都沒反對，便知道這事妥了。

亞瑟：“你想搬去哪裏？找到房子了？”

伊麗莎白：“暫時還沒找，我這幾天問一下，應該不難。”

湯米點起一支煙：“我知道有個地方，幫你問問，回來告訴你。”

伊麗莎白對湯米有種莫名的畏懼，也許是因為之前是他親自動手迷|昏自己，也許是他身上有種莫名的邪氣，總之，她不想和湯米有過多的牽扯。

她拒絕：“這樣太麻煩你了。我可以自己找。”

湯米語氣裏有種嘲諷：“自己找？你想讓人知道一個親人丈夫全死光的女人要一個人住，讓附近的流氓知道哪裏有免費的伎女？”

伊麗莎白臉色唰的一下變白。

安娜不高興了：“莉莉是個淑女，湯米你要說話就好好說話，別侮辱人！”

波莉支持女兒：“湯米，別這麽說。”

伊麗莎白咬一下唇，唇瓣恢複血色：“感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安全問題的。”

安娜跟伊麗莎白咬耳朵：“莉莉你別怕，我跟你一起找房子，我把艾達也一起拉去，不夠我還能找媽媽幫忙，我看誰敢欺負你！”

伊麗莎白失笑，這個狐假虎威的鬼丫頭。

湯米瞥她一眼，吸一口煙，沒再說話。

*

經過三天緊鑼密鼓的看房，伊麗莎白最後在謝爾比家兩條街之外的街區找到合心意的房子。

那是一棟維多利亞風格的聯排別墅，外牆是這一帶最普通的褐色，高聳的房頂，三角形的山牆，突出的屋檐，細長的窗戶，在覆蓋全城的灰色煙霧籠罩下，有種異樣的壓抑感，就建築風格而言，不是伊麗莎白喜歡的類型。

但她還是選擇了這裏。她只是找個地方落腳，不是選自己的家，将就一下就是了。

這棟聯排別墅有三層樓高，伊麗莎白租住的是最高層。房子裏有專門的廚房，有和會客廳連在一起的餐廳，有尚算寬敞的卧室，有獨立的衛浴，最難得的是還有一個小陽臺，伊麗莎白尤其喜歡這個陽臺，她可以在這裏放一套花園裏的桌椅，可以在這裏種些花草，得空可以在這裏看會兒書，畫會兒畫，會很惬意的。

安娜在每個房間裏轉了一圈，終于點頭：“這裏可以。”

伊麗莎白揉一下她的頭發，“這裏很好了，別太挑剔。”

最近找房子時，最挑剔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安娜。再好的房子她都能雞蛋裏面挑出骨頭，難得今天終于見到她滿意。

合同是波莉和房主簽的。雖然波莉認回女兒的消息已經傳遍伯明翰，但安娜怕自己份量不夠，壓不住附近的宵小，所以特地拉了母親過來鎮場子。

她的表妹艾達也跟着來了，跟着安娜在屋子裏到處逛，逛完問伊麗莎白：“确實很好，這裏比我們家還好。伊麗莎白，我以後能偶爾過來這邊住嗎？”

伊麗莎白驚訝：“可以，我很歡迎。”對撅嘴的安娜：“安娜，你也一樣，想我了就來我這邊住幾天，就像我們以前那樣。”

安娜壓住嘴角想裝不高興，但沒成功，嘴角高高往上翹：“好。這是你自己邀請我過來，以後不準嫌我煩！”

伊麗莎白擰一下妹妹的鼻尖：“沒良心的小丫頭，我什麽時候嫌你煩過？”

“你什麽時候搬家？”波莉簽完合同，回來問。

伊麗莎白看着和表妹艾達咬耳朵的安娜，舒心地笑了：“就明天吧。”

*

搬家之前，伊麗莎白想為自己過去幾天對謝爾比家的叨擾做些表示。畢竟以後她還要和謝爾比家來往，雙方維持一個和睦的相處關系，好處明顯比壞處多。

伊麗莎白綜合考慮了自己的錢包、拿得出手的手藝和準備的難度，最後決定給謝爾比家做一頓晚餐。

這是安娜的提議，用安娜的話說：“美食是最好的犒勞方式。正好教一下謝爾比家那群大老爺們什麽樣的食物才算‘美食’。”

這是安娜對謝爾比家的怨念。

自從來到這裏，安娜的生活水平斷崖式下降，不僅住的地方從伊麗莎白親自布置的溫馨小屋變成豬窩，一天三餐也變得難以忍受，每天除了炸魚薯條還是炸魚薯條，安娜感覺她再吃下去自己也要變成炸魚薯條了！

可她又不能讓姐姐天天做飯，不然不是等于讓姐姐給謝爾比家當廚娘了嘛！

所以她只能虐待自己的舌頭，假裝炸魚薯條都是珍馐美味，比伊麗莎白做的法餐好吃一百倍，可把她委屈壞了！

伊麗莎白：……雖然但是，她的廚藝其實并沒有特別出衆，只是謝爾比家的飯真的有那麽難吃而已。

征得波莉同意後，伊麗莎白下午就跟安娜出門買菜。離謝爾比家一個街區外就有一處市場，安娜提着菜籃子，拉着伊麗莎白在市場裏到處跑，一會兒看這家的蔬菜新鮮，一會兒看那家的魚蝦鮮活，跑來跑去的模樣讓伊麗莎白幻視了姐妹倆兒時跟着母親上街的情景，那時安娜也是這麽噠噠噠地到處跑，她和母親看着安娜活潑的小模樣發笑。

多麽美好的時光。

一個小時不到，兩姐妹買到了二十人份的食材，提着沉重的籃子離開市場。

安娜一邊走一邊取笑姐姐：“長得漂亮真的能當飯吃。莉莉，你以後去哪裏都不會餓着的。”

剛才買東西時，攤主報給伊麗莎白的價格和報給安娜的價格差了好大一截，伊麗莎白什麽話都不用說，攤主自動就給她打折，收了錢還給伊麗莎白送魚送蝦送肉，伊麗莎白拒絕都拒絕不過來。

伊麗莎白橫妹妹一眼：“既然長得漂亮能當飯吃，你今晚就看着我的臉別吃飯了。”

安娜一秒變乖：“籃子很重，我幫你提。”

伊麗莎白看一眼這個總是在調皮和乖巧之間無縫切換的妹妹，很想抽手給她一個爆栗，奈何雙手提着籃子空不出來。

今天的伯明翰天氣特別好，陽光明媚，萬裏無雲，伊麗莎白白皙的皮膚被陽光曬得泛紅，頭發也有點發燙。

失策了。

伊麗莎白心想，她應該換一頂帽檐更寬更大的帽子出門，那樣至少她的臉就不用被太陽曬到了。

“嗨，美人！”

“美人去哪兒呢？”

“怎麽能讓美人提這麽重的東西呢，你家男人不在嗎？”

回去路上，兩人遇上了一些口花花的年輕人。

按照以往經驗，伊麗莎白全當這些人不存在，不回頭，不對視，不理會。有些人感到無趣，調戲一兩句就走了，但也有些锲而不舍的跟着兩人走了半條街，過程中不斷用輕佻的言辭調戲兩人。

安娜煩不勝煩，“我媽媽是波莉·格雷，不想死的都給我讓開!”

這下那幾個小年輕更來勁了。

“波莉·格雷誰啊？沒聽說過啊！”

“小美人，想喝酒嗎？我請你和你姐姐到酒吧喝一杯好不好？”

有人還試圖對安娜動手，伊麗莎白及時把安娜護在身後：“我和妹妹出門是為了給家人買菜做飯，”她舉一下手裏裝滿食材的提籃，“你們如果不想我們的家人明天找你們麻煩，最好現在就離開。同樣的話我不會說第二遍。”

領頭的年輕人更興奮了，“哦喲，你家人這麽多？要不要我今晚上門……”

“嘟嘟！”一輛車停在路邊，司機按了兩下喇叭，“你們想找我們謝爾比家的麻煩？”

安娜如同見到救星：“湯米！”

三個年輕人臉色慘白：“謝爾比先生。”

伊麗莎白的心一下子放回肚子裏。

湯米示意她們：“上車。”

三個年輕人：“對不起，謝爾比先生，我們不知道這兩位是您的家人。”鞠躬，飛快逃跑。

安娜拉着伊麗莎白爬上車後座，伊麗莎白禮貌道謝，換回湯米質問：“你們兩個女人怎麽敢單獨出門？不怕被男人纏上？”

安娜：“不是說伯明翰沒人敢惹謝爾比家嗎？我都說了我媽媽是波莉·格雷，他們還纏着我們不放，真讨厭！”

湯米：“下次再遇到這種人，你直接報我的名字，他們要是還敢騷擾你，我會處理。”停一下，“伊麗莎白你也一樣。”

伊麗莎白：“謝謝，我知道了。”除了謝，好像她也沒別的能說的。

湯米：“怎麽今天輪到你們買菜？波莉呢？”

安娜嘚吧嘚吧說了伊麗莎白找到房子的事，說：“莉莉明天就要搬家，她想今晚給大家做晚餐答謝，正好讓你們嘗嘗莉莉的手藝！以後不要再說炸魚薯條好吃了！”

安娜對炸魚薯條真的是怨念十足。

汽車很快行駛到謝爾比家門前。

湯米停好車，第一個下車，伸手讓伊麗莎白扶着自己的手下車，“小心。”

伊麗莎白被太陽曬紅的臉還沒恢複，酡紅的臉頰分外動人。

安娜自己從車子另一邊跳下來，看着湯米扶伊麗莎白下車，又主動幫伊麗莎白提菜籃，總覺得這一幕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