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要錢要人了

要錢要人了

香皂的效果遠比程閑想象中威力更強。

晚上,程閑回到神殿時,幾天才出現一次的哈魯格爾已經在她的卧室內等着了。見到程閑,立馬跑過來抓住她的手說:“你給的東西不光我的母親和姐妹喜歡,我父親用了都說好,程閑,你的配方可以出售給我們嗎?”

“你家想要開工坊?”

“嗯,這麽好的東西,多多益善啊,只要找更多的人來制作,我們就能一直用上了。”

程閑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出售倒也不是不行,做這個東西本來就只是為了夯實自己雅典娜神侍的身份,好更加牢固的抱緊大腿而已。只不過嘛,說好是孝敬烏塞爾殿下的,怎麽也得問問正主的意思。

打定主意,程閑準備明天再去找烏塞爾殿下商讨一下。想到此,心情不由得更亮了:又有光明正大蹭飯的借口了。

其實程閑雖然嘴巴饞,但是從小到大良好的教養,豐富的經歷倒也不至于讓她見到點好吃的就走不動道,可問題是,神殿的飯菜真的太太太一般了······

因為大多數高位祭司都是“兼職”,他們都另有身份,比如皇室貴族啦,大臣親眷之類的,就像哈魯格爾,父親是內閣大臣,她也是貴族少女,所以他們一般都不會一直呆在神殿,只有大型活動,祭祀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這裏。

這也就導致了,會常住神殿的,要麽是低等級的神仆、奴隸、要麽就是像程閑這種沒有背景又無處可去的人——給這些人做吃的,廚師當然不會花什麽心思啦。

程閑來了半個月,就吃了半個月的烤面包,更難受的是,這個面包硬的很,再吃下去她感覺自己的牙都要崩掉了。

心裏打定主意要抱牢烏塞爾這個大腿,程閑就沒有立馬答複,而是問了哈魯格爾幾個問題:“哈魯格爾,開香皂工坊這個是你們家誰的意思?”

“我父親啊,今天吃飯前我讓父親嘗試用這個洗手,他試過之後立馬就說這個好,然後問我從哪來的,能不能制作出更多的呢······”

眼見她說着說着又要跑遠了,程閑立馬插話打斷她跑馬一般的思維:“那你們考慮合夥嗎?你也知道,我其實是烏塞爾殿下的人,所以這個東西,我也不能自己做主呢。”

“合夥······是什麽?”哈魯格爾被這個陌生的詞彙砸暈了,滿臉懵圈。

“就是雙方一起做一件事情,只不過在這個過程中約定好每個人應該付出的能力以及相應可獲得回報。比如建這個工坊,你們出工人,烏塞爾殿下負責出地方,雙方利潤可以按比例分配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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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魯格爾還是不懂:“可是為什麽要合夥呢?我們家有地也有很多奴隸啊。”

“······”

說的好有道理,程閑竟一時無法反駁。

她都忘了這是奴隸社會了,貴族都是奴隸主,不差錢不差地不差人·····

差點留下羨慕的口水的程閑默默安慰了下虎落平陽的自己,随即給她點出關鍵:“但是這個配方歸屬烏塞爾殿下所有,如果你們想要制作并從中獲利,那就只能合夥——前提還是烏塞爾殿下願意把這部分利益讓出來才行。”

哈魯格爾似懂非懂,點點頭:“那···那我回家和父親說一說。”

“好呀,明天我也要去找烏塞爾殿下告知這件事。”

兩人約定好後,哈魯格爾仿佛已經看到未來有很多很多香皂飛到懷裏的樣子,開開心心的走了。而程閑送走這位跳脫的少女後,坐在床上,也在沉思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剛才哈魯格爾點醒了她,她目前除了一個祭司的身份之外,什麽都沒有。

沒有錢,沒有地,沒有人。但是如果想要在奴隸社會好好生活,這三樣缺一不可。

“果然光靠大腿還是不牢靠啊,打鐵還需自身硬······”程閑喃喃自語,思緒越發清晰。

明天的談判,她不能只是做一個單純的傳話筒,還得給自己謀福利!!!

抱着要錢要地要人的心思入眠的程閑,做了一晚上的夢,全是她以前跟在老爸老媽身邊,看他們在酒桌上跟人談事情的碎片。醒過來的時候,程閑還在回憶着夢裏爸媽随口的點播:“······如果是對下位者,那就先關門,再開窗;如果是對上位者,那就只能順着毛為他們謀求福利,自己喝點湯?!”

“所以我應該跟着蹭點湯?”程閑自言自語的說着,眼神漸漸亮了。飛快的洗漱好,她火速沖出神殿找到一輛羊車直奔烏塞爾的宮殿。

蹭飯要趁早哇!!!

“程閑祭司又來了?”接到侍衛禀報的烏塞爾驚訝了一下,很快恢複如常并請人進來。并讓人多準備一份吃食和碗筷。然後一邊看着黏土板一邊等着程閑。

他位置選的好,剛好坐在早晨清新的陽光下。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柔軟的金發上,讓那一抹金色更加耀眼且······反光。

剛走進來就被晃了下眼睛的程閑:······真是有點刺眼了。

她默默吐槽了下,走過去好奇的也探頭看了一眼:“你在看什麽呢?”

“祖輩的戰争紀事。”烏塞爾放下黏土板,和程閑解釋,“我們家不是先王朝的正統血脈,上一代法老的血脈在我祖父那一代就斷絕了,當時全國上下只有我祖父靠着軍功掌控了大部分的軍隊,所以被推舉坐上了法老的位置。因此,我們家族的後代必須精通軍事,而細數歷代王朝,我祖父的軍事才能使最傑出的,所以我就多看看祖父的記錄。”

“哦~”程閑了然的點頭,“家學淵源,懂。”

正好此時飯菜端上了來,主食雖然還是面包,但是這個面包松軟香甜,正常多了。

程閑餓了,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咽下去後才繼續剛才的話題,随口說了一句:“軍隊固然重要,但是要治理一個國家,也不能只是靠軍隊吧——但凡一件事情要動用到軍事力量那都已經是最差的打算了,所以,真正好的治理還是得預防。”

!!!!

被她随口一句就戳中了困擾已久的問題,烏塞爾眼睛刷地亮了。

他看着眼前這位“天降瑰寶”,眼裏閃爍着激動和希望之光:“你說的對,我也是這麽想。但是又該怎麽預防呢?”

怕她不願透露這麽珍貴的學識,烏塞爾頓了一下,還加了句敬語:“······還請神女殿下教我。”

程閑被吓了一跳。

“神女殿下”是什麽鬼······

emmm還別說,挺好聽的這稱呼~~~

她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殿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邊吃邊聊。”

“熱豆腐?是什麽?”又多了個疑問的烏塞爾現在是滿滿的求知欲。

程閑:“······”早知道就不說這句俗語了。

她正想着從哪變出一把黃豆和石磨然後給烏塞爾看看“熱豆腐”,恰巧侍女過來禀報解救了她:“殿下,亞梅尼少爺來了。”

聽見小夥伴的名字,烏塞爾略略冷靜下來,他讓侍衛放人進來。

沒兩秒亞梅尼就出現在庭院門口,看着一副很興奮的樣子:“殿下,你送的香皂很好用,我相信沒有任何貴族可以抵擋它的魅力。”說着已經走到了餐桌邊,他順勢坐了下來,轉頭和程閑說:“程閑你真的好厲害,怎麽想出來的。”

全然沒了程閑第一面看到的冷靜睿智從容。

聲音太大震得耳朵癢,程閑揉揉耳朵,對亞梅尼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這麽多年的神侍不是白做的,我會的還很多。”

亞梅尼聞言,認真的點點頭:“我現在真的有點相信你是神侍了。”

“有點相信”是什麽鬼······

程閑聳肩,對天翻了個白眼。

烏塞爾卻是非常不滿被亞梅尼打斷的話題,握住程閑吃飯的手,想要拉回她的注意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答案是我也不知道。”程閑很光棍的聳聳肩,低頭繼續喝湯——一個面包吃下去有點噎得慌。

烏塞爾聞言皺眉,直覺她在耍自己。

他盯着程閑,神色暗沉。

不愧是從小就被當做王儲培養的人,神色冷凝的時候還真是有點吓人的。

程閑感覺到氛圍不對勁,心裏有點慫了,不由得扔了湯匙,無奈地從旁邊的果盤裏拿起一顆椰棗說:“你看啊,假如把一個國家比作一顆椰棗,那每一顆有問題的椰棗肯定都是壞在不同的地方對吧,肯定也是因為不同的原因壞的,所以啊,你的國家有什麽問題,該怎麽治理,我是真的不太清楚。”

“不是神侍嗎?應該無所不知。”烏塞爾想都不想的反駁。

“······”

程閑再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第一,我并不是無所不知,我來只是為了傳授世人技藝。第二,我說了,我不能洩露命運的走向。”

“自己的國家要自己治理的。我問你,埃及現在是內憂比較嚴重還是外患比較嚴重?”

烏塞爾想都不想肯定的給出答案:“內憂。與埃及毗鄰的強國只有赫梯和亞述,這兩個國家在我祖父那一輩就已經被打傷了元氣,現在各國都積蓄力量,不會輕易挑起戰争。但是埃及近幾年來頻頻發生奴隸起義,尤其是南部鬧得更加嚴重。”

“奴隸為什麽要起義?”程閑再問。

烏塞爾皺眉,想了想,吐出一個很不情願的答案:“因為他們貪婪的想要獲得更多。”

“錯,因為他們活不下去了。”程閑毫不客氣的說。

烏塞爾不悅的反駁:“可是他們本來就是低賤的血脈。”

程閑······程閑還是翻了個大白眼:“這世上哪有什麽天生的血脈,你自己也說了,你祖上可不是法老的血脈,可現在不也還是統治着上下埃及。”

這句話語氣雖然不好,但是透露的意思還是讓烏塞爾忍不住露出自豪的表情。

氣氛稍有緩和,程閑也順坡下驢,緩了緩語氣:“其實不管是貴族,平民還是奴隸,只要是人,那大家的底線就是一樣的,那就是生存,活着。你有更多的權利,所以擁有更多的享受,可以。你要為了自己的享受逼迫別人為奴,也可以。甚至你要用手中的權利殺死個別奴隸,都沒問題——但是你要認清一點,當你想他們舉起屠刀的時候,你已經觸犯到了他們做人的底線,一個兩個反抗不了你,那一千兩千呢?一萬兩萬呢?你覺得,當你想要逼死一群人的時候,他們是會繼續像死去的那一兩個奴隸一樣順服,還是開始舉起手中的斧子反抗?”

烏塞爾聽進去了,他認同程閑的觀點,但······

“你的意思是要貴族釋放奴隸?這不太可能,而且貴族手上都有私兵,就算是法老也不能用強權逼迫貴族順服,相反,還得依靠貴族的兵力穩定統治。”

程閑搖搖頭,哪怕她不懂政治,也知道從奴隸社會到現代社會中間還隔着一個封建王朝,況且現在的社會生産力也還沒到人人解放的地步:“其實統治的本質在于平衡,你只要清楚了奴隸、平民、貴族各自的訴求,然後從中設法達到一個平衡就好了——不是每個人的訴求都要100%滿足的,比如奴隸和平民,他們被壓迫久了,所以哪怕你只是滿足百分之十,他們也會放下武器,而貴族雖然不願意損失那百分之十,但是他們肯定不想損失更多對吧。”

烏塞爾茅塞頓開,雖然其中的細節還要和父王請教後再細細思量,但是他隐約覺得這個方向是對的。

自從南部奴隸叛亂開始,他就一直請戰,但是父王一直都沒答應,每次都只是拍着他的肩膀,告訴他“再想想”。他不太懂還要想什麽,但是今天,他隐約覺得,或許這就是父王想要他想的東西。

“謝謝你程閑,亞梅尼,你和程閑在這裏等我,我要去找父王。”烏塞爾起身,滿臉興奮。

“哎——等等。”程閑險險的截住了烏塞爾的步伐,“殿下,這個事情還沒聊完呢。”

“神女還有其他指點?”

“不是。”程閑還沒說完,眼見着面前這人立馬興趣缺缺的樣子,又改口道:“其實也有一點關系······不知道殿下和埃米爾大臣的關系好嗎?”

這話題轉的太突然,烏塞爾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埃米爾是我父親最看重的內閣大臣,我和他并無交惡。”

程閑松了口氣:“那就行。殿下,是這樣,你要不要,和埃米爾大臣合夥開香皂作坊?”

“開作坊?”

“是啊,我和他女兒哈魯格爾的關系挺好的,所以這個香皂也給了她幾塊,她帶回去用過後想要找我買配方。那我都說了要跟着殿下了,我這個香皂的制造技藝當然也屬于殿下了對吧,所以我就說我要和你商量下這個事情,這不,我一大早就來了。”

程閑把人拉到剛才的位置上做好。桌上的早餐已經撤了,換成了幹果和果盤。

把人按住後,程閑也回了自己位置坐下,抓了把果幹邊吃邊說:“這個香皂,貴在獨特,不只是會受國內貴族的歡迎,我相信,就算把它賣給遠行商隊,也會讓其他國家的貴族喜歡上的。而這麽一塊香皂只能用不到一個月,所以你們可以想象一下這其中的利益。”

“利益這麽大,我們自己做不是更好。不管你是想要土地還是人手,我都可以給你。”烏塞爾不假思索地說。

“······”

來了,奴隸社會的貴族又帶着他的“我有錢有地有人”的腔調來碾壓我了。

程閑呼吸一窒,感覺自己以往18年的富二代生活在這種權勢面前真的猶如一個乞丐。她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把自己的想法掰開了講:“但是這麽大的利益,如果是殿下一人獨占,早晚會樹大招風惹人注意,相反,如果一開始就拿出來分給殿下這一派的人,那就可以起到拉攏牽制的作用。”

程閑從果盤拿起幾顆椰棗,先放了一個在桌子上:“剛才我說過,貴族和奴隸的矛盾是不可協調的,為什麽?因為資源太少了。假如這顆椰棗就是埃及,那我們現在是所有人都在分這顆棗,貴族之間不斷争搶土地,人口,以此來獲取財富。但是如果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椰棗呢?”

程閑又放了幾顆棗上去。

亞梅尼從小耳濡目染,對國內的政治經濟比程閑還熟悉,經程閑一說 ,他立馬就會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到時候所有人的眼光都會盯準國外,奴隸和平民可以得到喘息,貴族在國內受損的利益可以從國外補回來,也就不會有任何意見了。”

“對!而且香皂只是其中一樣——不過這種‘人無我有’的東西多了,肯定會遭到國外的觊觎,到時候還要殿下發揮所長,好好發展軍隊才是。”說着,程閑得意的看向烏塞爾,“怎麽樣殿下,有了這個,是不是可以更好的和陛下交差了?”

程閑本來就是娃娃臉的長相,得意洋洋的樣子沒半分嚣張跋扈,反倒有一絲可愛。

烏塞爾忽然有了一絲面前這個女孩不是什麽“神侍”而只是一個普通小女孩的錯覺。他哈哈笑了,然後點頭跟着誇贊:“确實多虧你。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

程閑立馬收了得意洋洋的樣子,一本正經的說出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要求:“兩個條件。第一,這個香皂的配方有很多種,高級配方可以由貴族把持,但是初級的配方相對來說制作原料簡單,我希望可以傳播給普通民衆。第二,我需要一片單獨的土地和人手,以供我種植一些原料和制作其他東西。”

烏塞爾和亞梅尼對視一眼,沉吟幾秒答應了:“你把配方分類交給亞梅尼,他會安排好,土地和奴隸從我的名下劃給你。”

“那我就先謝過殿下了。”程閑微微彎腰。起身後對着庭院外做了個送神的手勢,“殿下有事可以先忙,我自便就好。”

烏塞爾爽朗地笑着起身,然後交代兩人:“那你們今天先別離開,等會兒我叫上亞夏和賽達一起慶祝。”

聽到禦蛇巫師的名字,程閑臉色有片刻瑟縮,随即恢複如常。

烏塞爾離開後,亞梅尼給程閑倒了杯牛奶,看着程閑的目光中一半是驚嘆一半是審視:“在埃及,女性也一直可以掌管政權,但是縱觀以往歷史,但凡手握權利的女性大多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能夠為子民着想的女王不多,就如先王朝最後一位掌權的納芙蒂蒂王太後,就最終使得民衆暴亂,王都移址。”

涉及性別之戰程閑想都不想的反駁:“歷史上目光短淺的王可不止是女性,男性法老也大多昏庸啊。”

亞梅尼一愣,随即好脾氣的笑笑。他無意和程閑在這塊争論,于是贊同道:“你說的是。不過我沒想到——”他話音一轉,“神侍除了學習技藝外,還要學習治理國家嗎?”

程閑心裏一驚,面上不動聲色,狀似自然的移開目光看着庭院的花草笑道:“天文地理什麽都學一點吧,不過專精哪個方向還是看我們自己的選擇。我信奉的是雅典娜女神,所以深入研究的也是技藝這塊。”

亞梅尼看着她不住顫動的眼睫,摩挲杯子的手,飽含深意的笑了笑:“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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