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異心
異心
就在宮殿門口,随意堆放着十具女屍。這十具女屍無一不是身前受過非人虐待,不堪入目。更有好幾具死不瞑目,眼角還殘留着血漬,宛若厲鬼。
程閑就是猝不及防對上這樣的眼睛才吓得軟倒在地。
“她們······”
“她們是昨晚烏塞爾殿下讓人送去給謝納殿下的女奴。”跟在程閑身後一起出來的亞梅尼解開了程閑的疑惑。
十具女屍旁還站着一個身材高大腰身配件的士兵,看到烏塞爾等人出來,上前一步跪下行禮:“烏塞爾殿下,昨晚您送來的女奴十分美味,我們殿下讓我代為轉達謝意。”
這是明晃晃的挑釁。
但是烏塞爾什麽也不能做,比起程閑,別說十個女奴,就是再加十個,只要能化解這次矛盾也是值得。所以他保持了沉默,顯然準備默許這件事就這麽讓它過去。
那名士兵應該也是早有預料,所以再次行禮準備離開。
“······等等。”從驚魂中回神的程閑,看着那十個女孩,驚懼和愧疚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但是比起這些,她心裏更多的是不甘心,尤其看到這個士兵嘴角勾起,神情自若的樣子後,她心裏湧起強烈的不甘心,她看向這裏唯一能做主的烏塞爾,眼神含着微弱的希冀:“不能殺嗎?”
此刻的程閑全身冷汗,尤其是一張臉,看不到一點血色,慘白的吓人,別說什麽神女範了,連平時天真狡黠的樣子都半點無了。
烏塞爾本就喜歡她,見她這樣心生不忍。但是這件事背後也有他的順水推舟和一些算計,他不能半途而廢,只能沉默。
烏塞爾和亞梅尼好歹還有勇氣直視程閑,拒絕她的請求,亞夏和賽達則是早就已經撇開了頭。
孤立無援,無能為力、格格不入。
這三個詞一個一個浮現在程閑腦海裏,又通過冰涼的血液,緩緩流入她的心髒,然後落在那裏,生根發芽,她突然覺得自己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麽清醒過。
這裏是古埃及,不是現代文明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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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普通人的命,一文不值。所以這些人,可以理所當然的肆意淩虐,冷眼旁觀。
可,她和這些少女有什麽區別呢?
如果不是恰巧遇到了遇到了烏塞爾,被護住了,她——也不過是這滿地屍首中的其中一具而已。
想到此,程閑恨恨地閉上了眼。
“回去吧。”烏塞爾上前攙扶起她,柔聲勸道。
程閑睜開眼,撇頭:“回哪?”問完她自嘲笑了下,“你的宮殿嗎?”
不等烏塞爾回答,她突然暴起,抽出身旁烏塞爾的佩劍反手紮向那個士兵。
毫無疑問,被輕松格擋。
士兵抓住程閑的手腕止住她的攻擊,稍稍用力,只聽咔嚓一聲,程閑右手被折斷。
士兵:“神女殿下,失禮了。”
劇痛傳來的一瞬間程閑沒忍住逸出一聲痛呼但是立馬被她咬牙咽了回去。
被這急轉直下的場面驚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的烏塞爾大聲喝斥着“放肆”,一腳将扣住程閑的士兵踹翻。而後指揮着門口擺設一樣的侍衛扣下此人。
烏塞爾冷着臉斥道,“對神女殿下出手,你是想被降職嗎?”
“烏塞爾殿下,我只是自衛。”士兵依然沒有半點畏懼和反省之色。
然而此時烏塞爾也已經沒了周旋之心,直接下令:“壓下去,我會親自跟謝納問責。”
這個士兵是謝納私兵弓箭隊的隊長,他自然不會直接殺了他,只是,肯定也不會讓他和他背後的謝納這麽好過了。
烏塞爾心裏盤算着要怎麽以此為突破口和謝納談判,讓他把目光從程閑的身上移開,卻不想身後傳來亞梅尼的驚呼:“住手——”
他聞聲側頭,然而晚了。
就在士兵被扣押着路過程閑時,一直滿臉痛楚虛弱無力的程閑突然左手抓起地上的劍刃快狠準的插入了士兵的心髒。
鮮血噴湧而出,濺了她滿臉滿身,但她居然毫無懼色,摁着劍柄,硬生生往下又插入一分。直到看着這個人也不甘地瞪大着雙眼抽搐死去,她才恍若被卸了全身力氣一般,松了手,踉跄着後退倒在地上。
全場驚愕。
就連扣着那名士兵的兩個侍衛都不知不覺松開了手,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位神女殿下。
而程閑卻擡頭,看着天空笑了。
笑着笑着,眼淚從眼角慢慢留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慢慢冷靜下來,才發現身後一直緩緩拍撫的手。
是烏塞爾。
她嫌惡的避開,自己掙紮着起身,往離開宮殿的方向走。
一丘之貉,都是人渣。
程閑想着,心裏起了別的念頭。
“程閑,你最好還是先在我的宮殿修養。外面的巫醫手段不如賽達,恐怕會留下後遺症,再者 ,你剛殺了謝納的弓箭隊隊長,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只有在我的宮殿我才能保護你的安全。”烏塞爾擋住程閑的去路,盡量理智的跟她分析利弊。
程閑瞪着他,不發一語,擺明了非暴力不妥協。
亞梅尼跟上來,不緊不慢的說:“謝納殿下沖動易怒,做起事來手段殘忍,如果你就這麽離開,恐怕不出今晚就會和這十名奴隸一個下場。”
聞言,程閑忍不住一個哆嗦。強硬的表情松動了一點。
見她表現不如剛才那麽激烈,亞梅尼心裏微微松了口氣,繼續把一些道理掰開了講給她:“神女殿下應該一直都生活平等富足的世界,所以才能對貴族奴隸一視同仁。但是在埃及,平民不值錢,奴隸更是如此。神女殿下有才能但是沒有身份權利,殿下有身份有權利,也很需要神女這樣的才能,所以最近這段時間你們才能合作無間,獲得雙贏。”
“謝納殿下這樣的貴族在埃及占多數,這樣的事情也多不勝數,神女殿下有慈悲平等的心,但是想要改變這些,還缺權利。而這個剛好烏塞爾殿下可以給你。”
程閑冷笑一聲:“你們也好不到哪去。”
亞梅尼沒有辯駁,只是陳述事實:“但是烏塞爾殿下已經是全國上下最能理解支持你的人。”換言之就是他已經是矮個裏最高的了。
這話倒是沒錯,程閑一時無言反駁。
此時烏塞爾上前,再度軟聲勸道:“就先在我的宮殿裏暫住吧,你的手也要趕快醫治了,否則會影響你以後制作東西。”
程閑依舊沉默不語。
她知道,妥協是當前最好的選擇,只是心裏那不甘和屈辱怎麽都散不去,僵持了一會兒,她狠狠閉眼,臉上閃過決然之色:“麻煩殿下幫我好好安葬那十個女孩,至少不要讓他們暴屍荒野。”
“沒問題。”這種小事烏塞爾一口答應了。
得到應諾,她緊咬牙關,轉身一步一步,踩着尊嚴和信念走回了宮殿。
而另一邊,正在和一女子厮混的謝納也得到了自己弓箭隊隊長身死的消息,還有些驚訝:“死了?烏塞爾殺的?”
“不是,是他身邊那位神女殿下。”來回報的侍衛卑微的趴伏在地上,心裏暗暗祈禱等會兒殿下發火的時候別斬了自己——作為服侍謝納的人,他是知道這位有多殘虐暴殺的。
謝納聞言,哼笑了一下:“被一個女人殺了,真是屁用都沒有。”半點沒把這位部下的死放在心上,只是吩咐,“等會兒要是烏塞爾派人來了,就讓人在門外等着,別放進來。”
交代完後讓人退下了,謝納轉身想繼續剛才沒完成的事情,不過此時,床上這名女子——埃及上議院議長的孫女哈弗朵兒已經沒了興致,她從床上坐起來,一邊穿戴衣物一邊想着剛才的事情:“烏塞爾一向不會和你正面沖突,這次居然讓身邊那位神女直接殺了你的人,看來是真的被美色迷住了。”
謝納傾身附上來,一邊動作一邊不懷好意低聲笑問:“怎麽,看到自己未婚夫偏袒別的女人,吃醋了?”
哈弗朵兒心裏确實不太舒坦,但是比起情愛她更熱衷于權勢,所以轉過身子,一邊回應着謝納的欲求,一邊嘤咛笑道:“不管我和烏塞爾有沒有婚約,我一直都是您的人。殿下,借此讓烏塞爾取消和我的婚約吧。”
“哦?不再繼續觀望觀望?”
哈弗朵兒知道自家祖父腳踩兩條船的事情讓他不快了,更加主動的獻出自己:“殿下說什麽吶,祖父的決定我也沒辦法,但是我什麽時候給過烏塞爾殿下好臉色。再說了,最近陛下頒布的一系列條律已經觸怒很多貴族,他們不敢對陛下怎麽樣,這些怨恨,早晚要沖着烏塞爾殿下去的,到時候,我祖父自然不會繼續支持他了。”
事實上,哈弗朵兒祖父,基爾議長大人早就已經想改弦易轍了,今天她對謝納提的請求,也是祖父早就叮囑過的結果。
想到烏塞爾拉攏一幫貴族一起做那什麽香皂的生意卻像是打臉似的漏掉了自家,哈弗朵兒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美色當前,未來又能得到一大勢力的支持,謝納滿口答應:“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未來我封你為我的第一王妃。”
得到保證的哈弗朵兒放心讓自己投入到情事中。
當晚,烏塞爾派去和謝納談判的宮殿侍衛長在謝納門外站了一天候終于帶回音信:“謝納殿下表示只要您取消和議長孫女的婚約,這件事他就當沒發生過,以後也不會為難神女殿下。”
聞言,烏塞爾直接應允:“告訴他我明天就去和父王請求解除婚約。”
侍衛長盡忠盡職的下去傳話。屋內只剩下亞梅尼亞夏賽達三人,亞梅尼舉起手中紅酒隔空幹杯:“一切都按着殿下的想法發展,看來不久就可以順利請立神女殿下為第一王妃了。”
烏塞爾舉杯回應,飲下一口紅酒道:“這兩年來我做了這麽多努力也甩不掉基爾這根牆頭草,現在倒是不費吹灰之力。”
亞夏接口道:“是程閑給了我們這個契機。”
誰給的契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後面的,亞梅尼看向悶聲喝酒的賽達:“賽達,後面要靠你了。”
“嗯。”賽達應聲。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宮室裏,程閑在侍女的幫助下洗漱後躺在床上,久久難眠。
一半是因為手腕處一陣一陣的鈍痛折磨,另一半是因為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十個女孩的死狀和那個士兵。尤其是想到那個士兵的時候,手心一陣發麻,仿佛還殘留着手戮活人的感覺。
睡不着就幹脆別睡了。程閑懶得為難自己,一挺腰身直接坐起來,拿出莎草紙和炭筆,準備記錄跑路需要的東西。
沒錯,她準備離開埃及了。白天那麽孤立無援的時候,當她意識到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又無能為力的時候,她腦子裏就出現了離開的念頭。
她改變不了社會,也改變不了自己,就想着,要不幹脆找個安全的地方隐居吧。阿利亞一家和那些奴隸如果有誰願意跟她走的她就一起帶走,她就不信了,擁有超前幾千年的智慧,她還不能在這裏好好活下去!
但是離開不能草率,得準備周全一點,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包括烏塞爾他們在內。
白天亞梅尼的一番話說的對也不對,她和烏塞爾目前确實合作雙贏,但是,亞梅尼沒點明的是,這場合作中地位并不對等。即便烏塞爾幾人一直平等對她,可她就是平民,就是處于弱勢,任人宰割——無非是烏塞爾他們的手段更懷柔而已。一旦他們知道自己準備跑路了,誰知道會不會和謝納一樣呢。
程閑想到此,冷哼一聲,轉而開始記錄自己當下能想到的點。
首先要确認的是線路和落腳點,其次要考慮花費,手上目前的錢不多,但是工坊有很多香皂,路上可以變現,還有武裝隊伍,如果武裝隊的奴隸願意跟着一起走就最好了。
程閑寫寫記記,直到深夜困意襲來,她把東西收好,這才上床。
只是哪怕熟睡,也始終眉心緊促,并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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