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地下城

地下城

程閑跟着這個男孩在地下起起伏伏的臺階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頂上隐隐約約有光線透過縫隙射下來，借着這點光線，她才看清周邊的環境。

這大約是個地下暗河，他們一行三人走的路大約有五尺寬，勉強可供三人并排走，旁邊就是一條不知來路不明去向的溪流，水流不算湍急，只是深不見底。看得程閑脊背發涼，想想剛才這一路跌跌撞撞的，要是不小心掉下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程閑問埋頭走路也不說話的男孩。

“前面。”

程閑皺眉，和身後的阿爾交換了一個眼神，也不說話了。

終于，這個男孩停了下來，在石壁上一頓摸索，找到一個坑窪處，手指扣進去，往左邊使勁，原本看着嚴絲合縫的石壁竟然出現一個成人大小的石門，門後是一個兩邊都是石壁的通道，看着像是有人硬生生在一個巨石裏鑿出來一條羊腸小路。

“這到底是是哪裏？這是你們挖出來的？”程閑摸着石壁上刀切斧鑿的痕跡，有些驚嘆。

男孩沒有說話，等她倆進來後把石門重新關上，然後掏出随身攜帶的火種點燃牆角的一支火把，帶着人繼續往裏走。這一次沒走多久就到了一個洞穴似的地方，大概百來平，用草簾子隔成了五個空間，其中三個空間聚滿了人，看上去都和這男孩一樣，瘦得皮包骨頭，只是狀态更差，閉着眼或坐或躺，氣息微弱。

且都是女人和孩子。

“······這是你的族人？”程閑不免皺眉，上前看了看，回頭詢問這個男孩，“他們都是餓的？”

男孩點點頭。

程閑起身轉了下，空着的兩間房一個是用作了茅廁，一個裏面有着熄滅的火堆殘骸，看樣子是廚房。

“你把火和吊爐升起來。”程閑吩咐男孩，然後把滿腹疑問都先按回肚子裏，麻利的開始收拾廚房準備煮點吃的。

阿爾麻利的把兩人的布包裏僅剩的幾個幹面包和肉幹都拿出來切小切碎，等吊爐的水開之後再一起丢進去。

半個小時候，一鍋灰褐色的糊糊就好了。這下不用程閑吩咐，男孩已經麻利的一碗碗分裝好端出去。外面的那些人有些還有一點力氣，能自己吃，有些還得程閑三人端着碗一點點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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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鍋糊糊，每人也就四五口的量，也就是讓這些人多吊一口氣而已。

這樣完全不行。程閑拉過男孩，不管他能不能聽懂，看着他眼睛認真的說：“這些吃的遠遠不夠，我們還是得想辦法找更多吃的。我問你，你剛剛帶着我一起下來，是因為上面有城主的兵在抓奴隸？”

男孩點點頭。

“他們抓奴隸幹嘛？”程閑實在想不通，“之前叛亂的那些奴隸呢？”

“在城裏。”男孩看看程閑，又看看阿爾，指着阿爾對程閑說，“你們兩個一起，城主會抓了你逼他參加叛亂。”

真相竟是如此！程閑倒吸一口氣。不敢想象今天要是沒有遇到這個男孩，和阿爾就這麽進了城會是什麽下場。要是她被城主抓了還被捅破了身份，那不光是她，只怕烏塞爾也要受連累。

圖雅王妃果真是瘋了麽，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各種思緒在程閑腦子裏亂竄，最終彙成一個念頭：一定要傳信出去！

她深呼吸一口氣，問眼前男孩：“城主會抓商隊嗎？”

男孩搖搖頭。

程閑略松了口氣：“我有一個商隊，馬上也要經過這個村子，你對這裏熟悉，等會兒你帶着阿爾哥哥去上面偷偷找我的商隊拿些吃的下來好不好？”

男孩眼睛亮了：“還有吃的？”

“對，有很多。還有姐姐商隊的一些人，你讓他們跟着下來好不好？”程閑打商量。

男孩點點頭，答應了。

程閑摸摸他的頭，沖他笑了笑，然後對阿爾道：“你上去後辦好兩件事，第一是讓瑟爾頓帶着一半人和一半物資下來，第二是讓剩下的人略等一等，和後面扮成奴隸還沒進城的人彙合，重新組成商隊再進城。等不到的就算了，留一個信號給他們。”

阿爾點點頭，牽着小男孩的手又離開了。

程閑看着兩人消失在黑暗的通道裏，不知不覺眉頭緊縮。

****

瑟爾頓一行也就慢了半天的腳程到達村子，在神殿附近看到程閑留下的信號時還猜度着神女殿下應該已經進城了，他這邊也得加快了，不成想剛開始生火隊伍裏就突然竄出個孩子，跟鬼影似的，吓人一跳！

“幹什麽的！”瑟爾頓和手下的人警覺的圍着這個孩子。

“停，別動手別動手。”稍慢一秒抵達的阿爾小聲制止。

“阿爾？你們還沒進城？”

阿爾搖搖頭，苦着臉把情況快速和瑟爾頓說了一下，然後交代程閑的吩咐。

聽起來就很複雜的樣子，瑟爾頓來不及思考，點了50個身強體壯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內準備運送物資下去。

被點的人麻溜的開始裝卸東西。

“你腦子靈活，就留在商隊吧，這邊所有事情聽你的。”瑟爾頓看着阿爾商量，畢竟是把人從神女殿下身邊調開，他言語中有些歉然。

好在阿爾點頭爽快，沒有異議。配合的态度讓瑟爾頓松了口氣，這節骨眼，他是不想內讧的。阿爾是阿利亞的義子，這一路上表現出的能力又漸漸受到神女殿下的器重，明眼人都知道未來必定一飛沖天，他不想和這人起沖突。

兩人商量好後開始各自對底下人（男孩）交接。趁着暮色将至，瑟爾頓一行各自背着一個麻袋，輕手輕腳跟着男孩離開。人剛走沒多久，就有零碎的腳步聲靠近，阿爾眼神示意其他人安靜，自己轉身迎了上去。

用同樣的手段應付完這一波搜檢的士兵，阿爾掏出兩張紙和羽毛筆，分別給王都和程閑各寫了一封信。王都那邊說的稍多，把這邊的情況都彙報了一邊。給程閑的就一張小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傍晚偶遇士兵，他們口稱“首領大人”而非“城主”。

王都的信交給商隊的人送回，至于那張紙條，阿爾借茅廁之機在晃到神殿附近，這張紙條被他悄悄丢到了那個通道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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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紙條很快被送到了程閑手上。

此時程閑一行人正在給地下那些病恹恹的奴隸分發濃稠軟爛的粟米果脯粥，瑟爾頓帶下來的一行人被他安排在了地下通道沿途進行巡視，靠近門口的人看到這張紙條，立馬就給送了來。

瑟爾頓看了半天，不得其意：“······就為了專門傳遞這句話？這句話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嗎？”

“他是要告訴我，這個男孩和奴隸反叛軍高層有聯系。”程閑把紙條扔到火堆裏，看着瑟爾頓還是滿臉懵逼的表情，搖頭失笑，詳細解釋，“他這句話傳遞的意思有兩個，要麽是這個男孩撒謊騙了我們，城外搜尋的士兵就是奴隸反叛軍，要麽就是男孩說的實話，是城主兵假借反叛軍之名搜尋奴隸。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這麽小心翼翼的行事，說明抓人背後的因由是不為外人所知的，那麽，他一個普通奴隸孩子是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的？”

瑟爾頓恍然大悟，只覺得一頭亂麻終于被牽出了一根線條，繼續順着這個思路分析道：“他能得到這麽明确的消息必定有渠道，但是偏偏又躲着上面的士兵，說明，搜尋的應該确實是城主兵，城主兵做事卻這麽小心翼翼······這麽看來，城內也不是城主一人只手遮天的狀态？”

“也有可能只是想做戲做全套吧。”程閑沒這麽樂觀。

“那我們要不要······”瑟爾頓沖那個男孩背影示意。

“再看看。你們多警醒一點。”程閑雙眼微眯，“說不定，這次神真的站在我這邊。”

“是！”瑟爾頓小聲領命。

前面隔間內，終于飽餐一頓緩過來的五十幾名奴隸了解了事情始末，紛紛相互攙扶着走過來感謝。

程閑走出去制止：“我來做生意就恰巧撞上這件事，就說明是神的指引，不用太感謝，你們還虛弱着，都回去躺着吧。”

“唉，已經三天多沒有送吃的過來了，今天要不是遇見您，估計我們就只能等死了。”一個老婦人跪坐在地，長嘆了口氣，幹枯的手小心翼翼的抿着程閑的裙擺放到額間，雙手合十拜下去，“您是善人，聽麥子說您把要販賣的貨物給了一半我們······您這麽破費，我們卻不敢保證能還上這些東西。”

有人送吃的？一點念頭在程閑腦子裏轉了一圈繼而被她暫時按下，笑看着老婦人，“原來他叫麥子？”

“那一年小麥豐收，他娘在地裏生了他，就起名叫麥子。”

“是個有福氣的名字。”程閑扶起老婦人，“他是您孫子？”

老婦人點點頭：“全家就剩他一個了，好在有大家幫襯，要不然，我們祖孫也早就下去見他父母了。”

又是一個家破人亡的故事。

程閑默了一瞬，安慰道：“您別擔心，我來做生意主要也不光是為了賣這個，說起來，還是您孫子救了我。您就放心吃，把身體養好了，和您孫子一起好好活下去。”

聽到“活下去”三個字，老婦人又是一頓眼淚，跪着的其他人也是面容苦澀，卻沒再和程閑說什麽，只一連串的感謝，然後回去繼續躺着。

這些人的表現明顯有問題。只是他們不主動說，程閑也不做那開口打探的事，畢竟雙方都還不熟。她沖瑟爾頓使了個眼色，帶着所有人退出了室內，另找休息的地方。

淩晨，所有人熟睡之時，一個瘦小的黑影熟門熟路地在黑暗中跑動，幾下就消失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