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告別

告別

到了出發這天，天蒙蒙亮時，程閑和烏塞爾已經準備就緒，去城外和大部隊彙合。

此次返回王都一共40車貨物，除此之外還有耶默帶領的幾千名士兵，也将跟随烏塞爾返回，此後這就是他的親兵。

雖然要背井離鄉，但是在程閑的建議下，烏塞爾有完善相應的津貼補助和探親假，所以大家都挺心甘情願的。

要說最難舍的，應該是程閑了。

不只是因為舍不得這座城市，還有因為她一封信無條件來到這裏的人——阿利亞。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立場鮮明站在她身邊的人就是他，對程閑來說，阿利亞不只是一個可靠的部下，更是一個可親可信的長輩。

“不管什麽時候，想回王都，随時告訴我。”程閑對阿利亞承諾，“哪怕你不說，最多五年，我一定會把你調回去。”

“您不用惦記我，阿斯旺既是我國邊境城市，又是您實現理想的重要根基，我很高興能被您放在這麽重要的位置。您放心，只要我在一天，阿斯旺就絕不對出現差池。”

“沒有比您更讓我放心的了。”哪怕旁邊還有耶金、耶水、阿爾、瑟爾頓等人，程閑依然明晃晃的表露出對阿利亞的偏頗，她目光緩緩掃過旁邊的人，微微笑了笑，“希望我回到王都後也能一直聽到阿斯旺的捷報。”

耶金耶水和瑟爾頓等人連忙行禮，齊聲道：“我們一定不會辜負儲妃殿下的期望。”

“我相信那你們。”程閑做完最後的訣別，翻身站上了戰車，頭也不回道，“走吧。”

随着她一聲令下，城主府門口的隊伍緩緩動了起來。因為程閑有言在先，讓他們不許遠送，所以阿利亞和其他人只能在原地目送車隊離開，直至徹底看不到影子。

這座城市的真正所有者的離開不可避免的帶來一些悵惘和失落，一幹人想想之前，不管遇到什麽問題，到了儲妃手裏總能給出新奇的解決方法，這讓他們不管遇到什麽難題都無所畏懼，因為他們知道，定海神針就在身後。

但是從今天開始，能給他們托底的人沒有了。

看着大家臉上的茫然失措，阿利亞朗聲笑了笑：“怎麽，儲妃殿下沒出現之前，你們的日子都是白過了？”

耶金被敲打得渾身一震，繼而跟着笑了：“說的也是，當年我帶着鄰裏親戚逃亡時能靠的也只有我自己。唉~這陣子被儲妃殿下的新奇點子迷了眼，居然把以前的老本事給忘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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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就重新撿起來，儲妃殿下還等着我們的喜訊呢。”阿利亞拍拍這位搭檔的肩膀，“至少現在基礎已經打好了。”

“您說的是，我可不能拖後腿。城主，我先回工坊看看了。”耶金請求告退。

“城主，我們也先回軍營（礦山）了。”耶水瑟爾頓和阿爾也緊跟着告退。

“去忙吧。”阿利亞揮揮手，見他們走了，自己腳步一轉，也去了市政廳。他準備去了解下民間私人工坊和商鋪的後續情況，最好能一家一家進行回訪。

儲妃殿下可是一遍遍交代了，真正的繁榮，是整個生态的繁榮。

****

程閑一向不是任由情緒肆意蔓延的人，在出城的這段時間，她已經調整好了複雜的心緒，甚至還能喝烏塞爾開着玩笑，說回了王都要怎麽亮相才配得上這近半年的努力。

到了城門口，耶默帶着幾千士兵在大路兩邊分列而立，等候已久。而在士兵的身後，是手捧玫瑰的普通民衆。

程閑一下子愣住了，第一反應是‘哦，難怪剛才出城這一路沒有一家亮燈的，原來大家早就出城了。’，第二反應才是感動。

有士兵擋着，民衆近不了身，只能紛紛朝着她們這一行丢出手中的玫瑰：

“儲妃殿下，以後一定要回來看看呀。”

“儲妃殿下，我家那口子在上工，她讓我一定要把這束花帶給您。”

“儲妃殿下，謝謝您給了我們重生，我會日夜祈禱神明，保佑您平安如意。”

“儲妃殿下，我們現在家家戶戶種玫瑰，您下次4月再來，阿斯旺一定已經變成你最喜歡的花城了。”

······

······

程閑的車子每行經一人，兩邊就會投來一支支鮮豔的花朵和親切的話語，一聲聲，都是希望她能回來看看。

心如鐵石的她恍惚感覺自己給自己構築的外殼被人一點點敲碎，露出裏面那個雖然柔軟脆弱，但是鮮活有溫度的心髒。

突然，一個剛過膝蓋的小女孩鑽過士兵守衛的空隙跑到程閑的車旁，跟着車子一路小跑。程閑連忙讓人把車子停下，蹲下身，溫柔地看着依然稍顯瘦弱的女孩：“怎麽啦？”

小女孩不說話，盯着程閑看了很久，然後把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伸到程閑面前。

程閑一看，小女孩的手上是一個巴掌大小木雕的，看着有些陳舊的神像，看細節應該是荷魯斯之母伊西斯女神，但是細細看去臉上的神情居然和程閑有些微相似。

“這是要送給我嗎？”程閑溫聲問道。

小女孩沒說話，就直愣愣的伸着手，直愣愣的看着她。

程閑心裏有些猜測，轉頭看向路邊，果然有一個年輕婦女神情焦急地看着這邊。程閑伸手示意士兵，放那個女人進來。

年輕婦女連忙小跑着然後跪在了小女孩身邊，低聲請罪：“很抱歉驚擾儲妃殿下。”

“沒關系。這是你女兒？她是想把這個送給我嗎？”

“是的，我女兒小時候受過驚吓，膽子小，不敢出門也不敢說話，每晚抱着這個神像才能入睡。您來到城裏時，處決了一批人，其中就有以前欺辱我們家的官吏，打那以後，她漸漸的就願意出門了。我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沖出來送您這個。”

“原來是這樣，你是想把自己的守護神送給我？”程閑接過神像，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我會好好珍藏它的，把它放在我的卧室裏，每天都能看到，好不好？”

小女孩點點頭。

“那你也要乖，以後要是還有人欺負你們，就去找城主，記得了嗎？”

小女孩再次點點頭。

程閑摘下手上的編織繩給她戴上：“以後，這個代替你的守護神保護你，希望你可以好好長大，好好學習，好好過你想過的生活。”

可能是太深奧了，小女孩沒有點頭，而是好奇的看看手鏈，又看看她。

那模樣，有點像程閑以前養的呆頭鵝。

真可愛。

程閑噗嗤笑了，最後揉揉她的頭，讓這個年輕女人帶着她回到路邊，最後沖小女孩招招手，重新出發。

随着隊伍的移動，兩邊的鮮花再度襲來，程閑看着手上的神像，再看看兩邊一直揮着手的民衆和前路看不到頭的滿地鮮花，想笑又想哭，她轉頭看着烏塞爾說：“你知道嗎，在我的家鄉，有一種祝福叫‘走花路’。他們只是因為我喜歡玫瑰花而單純想送我花，卻沒想到，誤打誤撞送了我一條‘花路’。”

說這話的時候，程閑唇角是勾起的，但是眼裏卻含着淚花。烏塞爾不忍她難過，忍不住擡手把她擁進懷裏安撫：“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帶你回來。”

程閑沒說話。

小時候，爸媽每年年30回來，初五就要離開，每一次，她跟在車後追趕時，爸媽也是一遍遍承諾說：“我們一定會盡快把你接到身邊。”

然而時間一年年過去，一直到她對離別麻木她也沒等到這句諾言兌現。等到爸媽真正把她接到城裏時，已經是他們準備離婚的階段了，接她過去，更多的是想問她願意跟誰。

從那以後，相較離別，程閑其實更害怕諾言兌現，因為糖紙下包裹的，大概率是毒藥。

烏塞爾見這招沒用，換了個角度安慰她：“雖然阿斯旺的人民需要你，但是王都那邊的平民們也在等你回去。你忘了，你在王都還有很多事沒做完的。”

這話一出，程閑眼神漸漸清明，她眨去眼裏的水花，沉靜道：“你說的沒錯，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做。”

說完，她退出烏塞爾的懷抱，蹲下身把車上的玫瑰一支支撿到手中，然後站起揮着手中的花束沖身後的民衆大喊：“回去吧，好好過日子。”

“我-等着-你們的-好日子。”

這句期盼順着風吹向民衆，吹入城池，最後打了個圈，就此落地，生根發芽。

說這句話的程閑，此時雖然預料過阿斯旺在未來必定會成為埃及最大的經濟中心，但不會想到，這個目标居然會實現得這麽快，這麽大！

5年後，阿斯旺從一個邊陲小城一躍成為輻射北非、西亞，中東的超級寶石城和面料城，它和孟菲斯相依相存，聯動吸金，幾乎将周邊地區國家的金、銀、鐵搜刮一空，讓埃及一躍成為遠近第一強國，數百年無人敢犯。

而這一切的發起人和創始人，此時還在回都的途中像個劉姥姥一樣東看看西看看，不時記錄下見聞和靈感。

上次南下太着急了，也沒閑心看看沿途城鎮的風采，這一次一定得慢慢玩。

反正烏塞爾說了，賽提陛下也沒指明回城的時間，他們可以慢慢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