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回

第十二回

陸喬看着紅榜上高高挂着名字，一時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何種滋味。

他的名字在她的前面。

他比她高了，整整17分。

考了全校第二還有此刻成功晉級的喜悅，全都因此而被沖淡。

她想起在食堂，她對着他驕矜說出“Q大”的校名，現在看來，真是諷刺啊。

那個少年不動聲色，便給了她一個狠狠的回擊。

同樣心緒複雜的還有紀衍澤。

他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超過他，把他第一的位置取而代之。

可是，他沒有想過那個人會是謝骞。

他也沒有想到，他從前一心想要幫助的陸喬，竟然也排到了他的前面。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陸喬的時候，陸叔叔和陳阿姨笑着說，衍澤，喬喬以後和你們一個班，你成績那麽好，她有不懂的地方你多教教她。

其實來之前，也聽父母說過她的事，他看着安安靜靜的女孩子，答應得義不容辭，也的确是付諸了行動的。

他給她講題，給她糾正彈琴的指法，就像對待陸舒一樣，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而她比陸舒配合得多。

上一次考試她只比他低了兩分，他雖然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高興，覺得與有榮焉，就像是，看着自己澆灌的花朵慢慢開放。

只是沒有想到，這麽快，這朵花兒，就已經不再需要他。

紀衍澤甚至有感覺，這只是開始，她會漸漸嶄露頭角，讓人追逐仰望，而不再是同情可憐。

說不上嫉恨，但是混雜着失落的五味雜陳心緒，卻讓他并不好過。

反觀謝骞這邊，心情自然很好，以至于聽着老師在耳邊幾次三番的不住規勸，也沒有太不耐煩。

“謝骞，當時是你自己報名要參加的，現在怎麽能說退出就退出？”

物理組組長專程來到國際部，頭疼的看着眼前這個少年，簡直是油鹽不進刀槍不入，她說了半天，他恐怕全當耳旁風了。

謝骞笑了下，“既然是我自己報的名，我當然也可以選擇退出。”

“到底為什麽？”

“我已經沒興趣了。”

物理組長覺得自己要抓狂，“這麽重要的競賽又不是兒戲，你怎麽能憑興趣呢？”

謝骞還是漫不經心的開口：“我參賽本來就是一時興起，現在也用不着再繼續把時間耗上面了。”

物理組組長簡直郁悶死了，從來沒有遇過這麽天才的學生，也從來沒有遇過這麽難搞的學生。

如果他去，如果他去，那金獎妥妥的是囊中之物了啊。

她原以為最壞也不過如此，誰知道，過了幾天，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謠言在整個校園內迅速蔓延起來。

有鼻子有眼的說謝骞憑着家世走通了後門，提前拿到了試卷和答案，所以才考了滿分。他棄權了後來的市級選拔和全國總決賽，就是害怕露怯。

物理組長簡直要氣死了，這完全是對她師德的極大質疑和侮辱，這次校內選拔是由她負責組織出題的，她當然知道這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但是衆口铄金積毀銷骨，謠言傳得多了就跟真的似的。

她把謝骞叫到了物理組的辦公室，苦口婆心的勸，為了他，也為了她自己。

只要他接着參賽，用成績堵住那些人的嘴，那麽一切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謝骞當然也聽過這個謠言，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說，但是背地裏的議論，自然有人會告訴他。

他壓根兒不在意，也懶得去理會，甚至于林維揚他們幾個打算出手教訓的時候他都沒讓，和一群loser計較，他又不是閑。

所以物理組長今天的勸誡，仍然是以失敗告終。

她不甘心，想激他，“謝骞，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你不肯繼續參賽，是怕露怯？”

男孩子無所謂的笑笑，“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說完站起身來想要離開，卻聽見門口一聲輕輕的“報告”，他慢慢轉頭，眼眸沉了下。

錯身而過的瞬間，他偏了下頭，淡淡開口：“你也覺得是？”

陸喬一怔，仰首看他，“什麽？”

他的聲音和表情都很淡，“你剛才聽到了。”

陸喬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我沒那麽想過。”

她并不了解他，可他骨子裏的高傲嚣張簡直讓人無法忽視，這樣的人，定然不屑為了區區一場競賽去作弊。

他看了她幾秒，然後收回視線，不置可否的勾了下唇角，邁開長腿走出了物理組的辦公室。

陸喬看着他的背影，那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也會被卷入這場流言當中。

可是，流言并不會因為她不知道就不生出，就像風，搖曳樹枝的時候，并不會提前讓樹知曉。

她也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仿佛就是一夜之間，謝骞的名字被熱議的同時，後面總會跟着她的名字。

他們說，謝骞作弊這事兒，是她傳出來的。

她覺得有些荒謬，又有些無力，畢竟，她這次全校第二，如果謝骞作弊，那她就是全校第一，按動機來說，完全說得過去。

她想起男孩子那天那一問，你也覺得是？

覺得自己應該去向他解釋，卻還沒來得及，便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了解情況。

而有人，也先她一步，找到了謝骞。

“謝骞，這段時間學校裏傳的那件事，我代陸喬向你道個歉，她不會是故意的。”放學後，陸舒追上了謝骞，開口，語氣真誠，姿态得體。

謝骞看着她，勾了下唇角，“你的意思是，話就是她放出去的，只不過是無心的？”

陸舒一愣，勉強開口：“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家都在傳，我不希望你誤會她。”

他淡淡一曬，說出來的話卻足夠毒辣，“你腦子不好？”

陸舒刷的一下白了臉色。

而謝骞卻似視若無睹，繼續漫不經心道：“你來道歉，就是昭告天下是她做的，即便真是她做的，讓她自己來找我。”

他說完懶得再搭理她，單手插兜朝前走了，留下陸舒一個人站在原地，死死咬着唇，強忍就要掉下的眼淚。

陸喬還沒來得及找謝骞，校方已經做了個緊急決定，對這次的流言事件進行幹預。

這已經不僅僅是謝骞和陸喬兩個學生的事情了，連帶着一中的師德和校風都受到了質疑，校方不會允許學校的名聲繼續壞下去。

陸喬從老師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老師叫住她，像是擔心會對她造成心理陰影一樣，說話的語氣都是極度的和風細雨。

“老師相信你，大多數同學也是相信你的，你現在不用理會這些事，好好複習，在現場答辯環節好好表現，用實際行動擊破謠言。”

是的，學校想出來的解決方案是安排一場加試，對筆試成績前十名的學生，進行現場答辯。

結果已經不重要，大家都知道，這次加試，不為選拔，只為了正風氣，尋真相。

所以整個加試甚至開了直播，美其名曰加強全校師生的參與度，其實說白了，就是将這一場加試置于全校的監督之下。

這次加試也很簡單，就三個題目，由專業老師出十個備選題目，現場由考生代表抽取兩個，第三個題目，則是向看直播的觀衆現場征集，再把所有題目依次編號，同樣由考生代表現場抽取。

陸喬輕輕笑了下，“謝謝老師。”

雖然她知道，這樣沒有任何造假可能的公開方式，是學校和謝骞洗清流言的最好機會，可是對她而言，卻于事無補，甚至有可能是她的萬丈深淵。

謝骞面對的質疑是能力，校方面對的質疑是公正，而她，面對的質疑是人品。

一場考試，可以證明能力與公正，又怎麽能證明人品？

甚至于，考試越公平，謝骞的能力越被證明，她身上的嫌疑在有心人士的眼中，就會越大。

可是至少，他的污點可以被洗刷。

少一個人被誤會，也是好的。

至于流言，她早已習慣，不去理會，就傷不了她。

陸喬道別老師，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對自己輕輕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