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2)
娴侄吓到了……”
老羌王點頭陪罪,嘴裏卻大聲說:“老夫當年跟着先皇打天下,哪有這樣的待遇,只要俘獲兩腿羊,均宰殺煮了充做軍糧,不像現在,要選長得好看的兩腿羊,你們這些後生,就是矯情。”
慕容恪隐定了心神,對老羌王道:“我聽祖父說過,胡人起兵之初,條件極其堅苦,那時候行軍都沒有軍糧,沿途抓到漢人,就充作軍糧,也叫做兩腿羊。但是到我父王掌兵時,生活條件已經好了很多,我父王也從未吃過這兩腿羊。我鮮卑慕容氏都不吃兩腿羊。”
石虎道:“娴侄莫急,你不想吃就算了,我又不勉強你吃,只是不知道你的飲食習慣,上錯了菜式,奴仆會另外給你端上飛禽走獸做食物。不過我很奇怪,你們大燕國,怎麽都不吃兩腿羊嗎!?”
慕容恪長籲口氣,他道:“我祖父說過,要想統治漢人,一定要遵守漢人禮教,所以我慕容氏一族,多讀漢字文書,研究漢室文化,已經漢化。”
石虎吩咐将他的“炖珍珠肉湯”端下去,賞給了別人。
慕容恪暗中打量了冉闵一眼,知道他為什麽不吃肉湯了,剛才真吓死了。
石虎還是挺可惜的:“娴侄,咱們胡人,就要講究胡人的禮教,雖然胡人沒有什麽禮教,但吃兩腿羊這件事,是我們胡人的傳統,尤其是我羯族人的傳統。以前打仗堅苦,現在日子過好了,不能忘了過去的苦日子。用漢人的話!?哦,叫不能忘本。”
慕容恪:“……”
老羌王道:“晉朝皇帝是個低能兒,大災荒年,竟說出“何不食肉糜”這樣的弱智話。晉朝士族互相比賽誰更荒淫奢華,咱們胡人那時候的地位是奴隸,被逼造反。兩腿羊解決了我軍早期的軍糧問題,現在是不缺糧食,偶爾吃兩腿羊,吃的是情懷。”
慕容恪辯道:“統治漢人,又将漢人烹食,以後要成大患。”
石虎笑道:“我大趙國的百年基業最終目标只有一個,就是殺光天下漢人,不過漢人數量衆多,不能一次殺完,只能分批,逐步地殺。現在我們已經富裕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明目張膽的亂殺兩腿羊,需要找些光鮮的借口。”
慕容恪想了想,搖頭道:“漢人殺不完,也不能殺完,殺了誰種地?我覺得行軍打仗是一回事,治國平天下又是另一回事,治國圖謀長治久安,不能一殺了之。”
石虎看着太子,以教導的語氣說:“你多聽多看多學,我沒什麽文化,将來國家要靠你治理,忠臣良将之言要盡可能的采納。”
太子點頭應了。
石虎對慕容恪說:“我國有一半人口都是漢人。治理漢人,須用漢臣,我是個十分包容的君王。但是吃兩腿羊是我們的優良傳統,以前不論老幼美醜,抓到就吃,現在食物充足,但遇喜事,百官大宴,還會挑些漂亮的兩腿羊炖湯,己經文明進步了很多。不要讓那些漢人知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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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恪:“……”
胡将們開始七嘴八舌交談,都大贊湯鮮味美,均面露喜色。
相比之下,冉闵坐的這桌和漢臣們坐的桌子,就冷清得多,漢臣們默默進食,不發一言,孤獨寂寞冷。
慕容恪看了冉闵一眼,斜靠過去,對冉闵道:“你不吃兩腿羊,就無法融入他們,你永遠不吃,就永遠也融入不了他們,你們隔隔不入的結果會如何!?”
冉闵嚼着口裏的食物,勉力咽下形同嚼蠟的菜,皮笑肉不笑地說:“會長治久安,軍臣一家親。”
慕容恪:“……”
美酒佳肴吃得差不多了,石虎點名漢臣文官,給大家講些漢書,反正大家都不怎麽識字,看書也不懂,你講給大家聽。
漢臣講了個典故,胡将們大多各說各的,吵吵鬧鬧亂得像鍋粥,基本上沒人聽這個什麽典故。
石虎又點名冉闵這桌:“石闵寫的樂曲詩我很喜歡!我這麽喜歡你,除了你能打,還有你的文彩風流,今天你念給大家聽聽。”
慕容恪一挑眉,新奇,冉闵居然會寫樂曲詩,大開眼界了,洗耳恭聽。
冉闵氣定閑神地走到堂中,向石虎敬禮,啷聲道:“明皇帝是我幹爺爺,賽過我的親爺爺;趙國皇帝是我義父,賽過我的親爹;趙國疆土大無邊,千秋萬代永世傳;”
慕容恪只聽了個開頭,差點沒把杯中酒水撒出去,幸好他是見過世面的大燕軍神,沒有失态。
冉闵一氣喝成将這首樂曲念完的時候,衆人均發出喝彩聲,大家都贊冉闵才華橫溢,能文能武,文筆極好!!
石虎滿意地看着慕容恪,豪氣地說:“娴侄瞧見了吧!石闵對我很忠心!你不曉得,他還做了許多樂曲,他的才華豔壓四方。你也研究漢文學,給點評一下吧!”
慕容恪心想:“豔壓四方”這個詞彙是形容娼.妓的,但他心裏知道,也不能說出來。
就一本正經地說:“‘賽過我的親爹’這句話很有力度,我認為此句是經典佳句,當可流傳千秋。”
石虎好像找到懂的人,立即對太子說:“聽好了,都跟着學學。”又點名剛才講了典故沒人聽的漢臣,吩咐道:“你莫講故事了,絮絮叨叨講太啰嗦,我們也不喜歡聽,限你立即想首樂曲詩出來。”
那漢臣面露尴尬之态,眼波轉了一圈,立即想出來了,他清了清嗓子,啷聲念道:“遠看有小犬,聽到犬吠聲;近看是大犬,聽到狂吠聲;靠近一看,是石闵大将軍!”
漢臣皆偷笑。
胡将們哈哈大笑。
石虎已經笑得東倒西歪了,還叫打賞。
慕容恪:“……”
冉闵看着遠處某一點,雙眸沒有聚焦般一動不動,一副老僧入定的狀态。
慕容恪看看冉闵,靠近低聲問他:“你就不生氣!?”
冉闵不答。
慕容恪再問:“漢官譏笑你是條狗,你是真沒聽懂,還是裝做沒聽懂!?”
冉闵在滿堂笑鬧聲中,扭頭看着慕容恪,平淡道:“一介文官而已,有什麽值得生氣的!?手無軍權之人,才是條狗。”
慕容恪的眉毛一挑,你罵我條狗!?
這是在換個方式說他空有大燕軍神.的名號,手中無軍權來投靠,是條狗嗎!?
他已經走向神壇,做到大燕軍神的位置,肯定擁有不同于常人的大度氣量,也不會過于計較,冷笑一聲擺了。
宴會結束,衆官分開散場。
幾位漢臣走在一起,紛紛誇贊剛才的詩做得很妙,他們小聲說大聲笑,明裏暗裏就表現出一副有意排擠冉闵的樣子。
慕容恪走在冉闵身邊,查覺到冉闵的心跳沒加速,呼吸也沒打亂。
這些細節瞞不了他,慕容恪心想:到底經歷了多少故事才會有如此高深的定力修為!?面對滿朝胡将漢臣光明正大的嘲笑,還面不改色,完全做到不聞不管不看……
軍營,是闵軍休整的地方,上至将軍下到兵卒都常年駐守在軍營裏,有事回家需通報請假,出入報備十分嚴格。
慕容恪踏入這個地方,如同找到自己的家,常年帶兵打仗,已經對軍營有深厚的感情。
闵軍兵卒對慕容恪十分好奇,他們這支全是漢兵,主帥卻帶回一個胡人。
雖然慕容恪長相秀美,看着像位江南美男子,但他身後的十一名随從,就是典型的胡人面相和裝扮。
漢兵的眼中,雖然慕容恪說漢語,漢服裝,但他複姓慕容,是鮮卑人,在漢人眼裏,就是胡人。
慕容恪目标明确,先要參觀冉闵住的地方。
冉闵是主人,肯定要帶客人去瞧瞧的。
這一瞧,慕容恪就指明了,要住靠近主帥旁邊的屋子。
衆人:“……”
冉闵住的屋子位置是最好的,旁邊的屋子是副帥董閏的住處,此處地勢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冉闵當初選這裏做主帥大營,是瞧上了後面的一潭泉水,是風水寶地。
這裏變成主帥大營後,單獨修了通往軍營入口的平坦道路,出入十分方便,怎麽可能讓慕容恪住!?
冉闵客氣道:“這間屋子是董閏的,其實此處還有更好的地方,後山有座空置的屋子,那裏風景秀麗,鳥語花香……”
慕容恪立即打段他的話,固執地說:“我就是看上了董閏的屋子,這幾人是我的随從,他們會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董閏現在就要搬,立即打掃出來,今晚開始,我就睡這裏。”
董閏不服,憑什麽,但他也不好說什麽,慕容恪喚石虎皇叔,他喚石虎皇上,身份上慕容恪的确比他高,可這裏是軍營,還是他闵軍的軍營,他是闵軍副帥,憑什麽聽慕容恪的,又不是朝堂上。
冉闵回到自己的地盤,顯得比較随意,他雙手抱胸,不打算管這件事,說了句:“跟我說沒用,你自己跟董閏說。”
慕容恪當然會親自擺平此事。
他走到董閏身前,抱拳道:“咱們以理服人,就講軍營裏的規矩,免得說我欺負你,赤手空拳,我讓你十招怎樣!?”
董閏看了冉闵一眼,等待指示。
冉闵雙目半閉,下巴微微一點,算是默許了,借董閏的身手,試探慕容恪的實力,既然慕容恪住進來了,他會尋找一切機會試探慕容恪的實力。
兵卒圍觀了裏三層外三層,哇,不得了,這人是誰!?居然敢單挑董閏将軍,這個好看,好看。
慕容恪擺了起手勢,啷聲道:“我乃慕容恪,請吧!”
董閏發力大吼一聲,就開打。
兵卒們嘩然,慕容恪之大名如雷貫耳,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是大燕軍神!?還是活的!?咱們今天親眼看到活的大燕軍神了!
他們平日除了體力訓練,還要分析每場戰役,但凡有前方戰況來報,冉闵都會安排他們模拟實戰對攻。
所以關于慕容恪的每場戰役,他們也如數家珍,只要提到慕容恪,就會想到“大燕軍神”;“十大名将”;“以少勝多”等關鍵标簽。
慕容恪初掌兵權那幾年,但凡迎敵都要報一聲“我乃燕王四子慕容恪”。
十年前,棘城一戰成名後,不用再加“燕王四子”的頭銜,遇敵只報姓名即可,因為他已經威名遠播不需要強調是燕王四子了。
相同的是,冉闵初掌兵權的時候,自報家門都是“我乃趙國皇帝義子石闵”。
十年前,棘城一戰成名後,迎敵只報姓名,不再強調“趙國皇帝義子”的身份,這也是名将報名號與普通将軍報家門的區別。
單挑的過程不用詳敘,慕容恪守信讓了十招後,即刻發起進攻,董閏節節敗退。
冉闵一邊觀戰,一邊心想:慕容恪近身博擊之術也很精通,他的幾個随從,也是常年習武之人,不能掉以輕心。
董閏敗了,敗在名将手下,服氣。
兵卒們看得熱血沸騰,董閏将軍居然敗了,這可是咱闵軍裏坐第二把膠椅的人物,董閏可是咱們的副将啊!這個慕容恪是來砸場子的。
有小兵膽子大的,上前問道:“聽聞大燕軍神很有威名,今日一見,想必有20歲了吧!?”
慕容恪挑眉一笑道:“20歲!?哈哈,你看走眼了,我今年27,而闵将軍26,我比闵将軍年長1歲。”
那小兵看到慕容恪的笑容,瞬間就紅了臉,心道:這個大燕軍神長得真好看。
衆人聽了都嘩然:“哇……咱們主帥的确是26歲,但是怎麽看都像30歲,這個大燕軍神居然27歲,看着也就20歲左右,太顯嫩了。”
冉闵沉着臉道:“像30歲怎麽了!?我20歲的時候,就像30歲,現在看上去還是像30歲,這樣更有威懾力。不像有些人,靠臉吃飯,嘴巴抹了蜜一樣,仗着讨好賣乖上位……”話語間夾槍帶棒,直指慕容恪。
慕容恪肯定不會與他計較這話,笑着問他:“闵将軍,從今往後我就住你旁邊,還請多多照顧,明天開始,我跟着你幹些什麽呢!?”
這件事,冉闵已經想好了,就道:“既然義父讓我管你,我也不能待慢了你,你做我的軍師即可,別的什麽事也不用幹,我先跟你約法三章只有一條:不準插手軍務!違令者軍法處置。”
慕容恪一怔,知道冉闵這是防他防得緊,之前還當衆懷疑他是詐降,信任需要日後相處的時候建立。
“軍師商議軍情戰況,卻不插手軍務,這是什麽道理!?”
冉闵道:“軍師的職務就是出謀劃策坐而論道,你是貴客,相比帶兵這麽辛苦的工作,就不要做了。”
慕容恪心想:坐而論道就是吃閑飯的,以我的能力,做吃閑飯的為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想到此處,抱拳道:“我是真心投靠,還望闵将軍收回成見,我倆能和平共處。”
冉闵暗中翻了個白眼,毫不在意地說:“我對你沒成見,你不過是我手下敗将,有什麽資格讓我對你産生成見呢!?”
慕容恪身後的随從聽了都很生氣,想要沖過去與冉闵打一場,他們覺得這個小子欺人太甚,我家四爺對你好言好語,你卻奪奪逼逼人。
冉闵身邊的兵卒立即緊覺,都緊盯着慕容恪身邊的随從,怎麽!?這是要打群架嗎!?咱們人多,不怕。
慕容恪嚴厲道:“你們要幹什麽!?都退下!”
随從們立即安靜下來,垂着腦袋,老實地退下了,他們不敢壞了四爺的大事。
緊張的氣氛立即就調解了。
冉闵安扶了躁動的兵卒:“大家安靜一下,從今後慕容恪暫住董閏将軍的屋子,大家要對客人以禮相待,不得無是生非。”
慕容恪嘴角含笑,對董閏抱拳道:“董閏将軍承讓了!”心想:對客人以禮相待,你現在當我是客人,沒關系,我會讓你當我是自己人的。
衆人心道:我們想無是生非也不行,因為咱們都打不過他,董閏将軍都打不過他,咱們更不是他的對手,肯定要對他有禮貌,我們一定會對他特別有禮貌的。
當晚,董閏搬出了副帥的屋子,另外去找地方住了。
慕容恪如願以嘗做了冉闵的鄰居。
☆、命中克星
第二天,石虎就收到線報,昨晚慕容恪剛到闵軍營,就與董閏打了一場,董閏騰窩,慕容恪更是與冉闵出現言語上的頂撞,雙方差點打起來,搞得闵軍人人自危的樣子。
慕容恪是外人,居然把副帥打敗還鸠占鵲巢,甚至當衆挑釁主帥的威信,能不人人自危嗎!?
國師是個胡人大和尚,他手握一串檀香木佛珠說:“治漢人,就要用漢人的文化。臣下最近在研究《商君書》,書上說治國要弱民、疲民、辱民、貧民。即愚弄欺騙民衆,讓民勞累,羞辱他們,讓他們窮,他們才無心想造反的事情。治國與治軍是相通的,慕容恪駐紮漢軍營,讓那些漢軍受羞辱,随時有危機感更利于我們管理漢軍。”
石虎很滿意,大贊國師智謀過人。
之前國師極力主張派遣使臣四處游說,招納各族民衆來他大趙國定居。
目前看來效果很好,投靠他的良材愈來愈多,甚至把大燕軍神都吸引來了,看來這個策略是很好的,還要加派大臣繼續去誘降其他良将歸順我大趙國。
……
現在是冬季,冉闵每天清晨都要吩咐士兵将主帥大營後面的潭水表面冰層砸破,再赤身下冰潭泡泡,一來潔淨身體,二來強健體魄。
這也是冉闵常年的生活習慣,只要住在闵軍大營,每日早晨都要去潭水裏泡泡,若是雨季,頂上會有瀑布飛流而下,冉闵就站在瀑布下,任其千尺流水拍打在肩背上,以煅練身體。
慕容恪的習慣大清早集合號令練兵,但他現在是沒有實權,又不能插手軍務的“軍師”,早上就清閑了。
作為常年帶兵的将領,慕容恪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早早起身,洗漱後就往周邊走走逛逛,剛住進來,總是要熟悉情況的。
突見冉闵赤着上身立于潭邊練拳。
慕容恪沒由來的心跳加速,冉闵的魔力巨大,能讓他這麽失态。
士兵已将冰面砸穿再将工具收好。
冉闵無視慕容恪在遠處觀看,當衆脫光深吸口氣,就跳進冰潭裏。
士兵在旁邊抱衣裳,凍得縮手縮腳,只是當着冉闵的面,不好顯得太過明顯。
慕容恪走到潭邊,蹲下.身子,看着泡在冰窟裏的冉闵問:“你能泡多長時間!?”
冉闵剛下水,弊着一口氣暗中咬着牙,不答。
抱衣裳的小兵接話道:“将軍可以泡一柱香時間!”
慕容恪聽了點頭贊道:“闵将軍好厲害,我五弟也喜歡泡冰潭,我就沒這勇氣,每次跟五弟約好了一起泡,最後都沒敢下水。”
冉闵聽了露出得意的笑容。
慕容恪竟然看得癡了,他居然笑了,他的笑容像一束光,能驅趕冬天的寒意。
冉闵的心情很好:“不過小小冰潭,一柱香只是小意思!!聽聞你們鮮卑慕容燕當年出征宇文部,兩軍對持不決,是你的五弟突然出快刀,一刀将宇文部的主帥砍死,以至于你們大獲全勝。你的五弟也是位名将,他能泡多久!?”
慕容恪趕緊道:“我五弟只能泡一小會兒,就下去泡一泡,立即就上來了。”
冉闵又問:“你五弟的功夫如何!?”
慕容恪想了想,如實回答:“我五弟的功夫挺好的,只是比我略差一點。”
冉闵得到想要的答案,滿意地說:“如此說來,你是我的手下敗将,你的五弟更打不贏我……”
慕容恪心道:他的面相生得比我老沉,實際年齡比我小1歲,心性更不知要比我小多少歲,這種讨口頭便宜的樂趣,我20歲以後就不再喜歡了。
心裏如是想卻不能說出來,又笑道:“古人雲: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我與闵将軍十年後重逢,真是很有巧。”
冉闵沒聽懂:“什麽很巧!?你昨晚就住進我闵軍大營了,今早再碰面是很巧嗎!?”
慕容恪耐心地解釋:“‘白首如新’,是指有的人相識到老還是不怎麽了解,尤如新見面剛認識一般。‘傾蓋如故’是指有人路上偶遇,由于華蓋傾斜而露面一見,于是停車交談。他們雖然剛剛認識,卻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一見如故。所以這倆人感情的厚薄,不以時間長短來衡量的。”
冉闵:“……”
慕容恪又道:“十年前與你戰場初遇,我技不如人,的确是敗了,敗得心服口服,可這又怎麽樣呢!?這并不影響你我互相結交,相反,我覺得與你不打不相識,一見如故,好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如今我來投靠皇叔,皇叔又讓你來帶我,是不是很巧!?”
冉闵沒有被他的話繞進去,反問他:“說到此話,我倒要問你,義父擁有百萬雄兵,十八支胡軍各有胡将帶領,你是鮮卑人,也是胡人,如果跟着一個沒有名氣的胡将,還能給你一支胡兵,任由你.操.練。你卻向義父指名點姓要跟我,你明知我是漢人,而我旗下的兵全是漢軍,你來了也沒有兵帶,有意思嗎!?”
慕容恪笑道:“因為你才是我真正的對手!只有真正的對手,才配與我相知相惜。你呢!?你是怎麽看我的!?”
冉闵忍受到極限,“嘩啦”一聲出水,全身皮膚已泡凍得發紅,站在岸邊的小兵趕緊遞來幹布巾和披風。
慕容恪看到他赤.裸的全身,之前他下水,離得遠,只看到側面,現在離得近看正面,瞬間就臉紅了,又不忍調頭,就這樣光明正大的看着冉闵在那裏擦身,換衣,圍披風。
冉闵穿戴整齊後,看了慕容恪一眼,清楚地說:“在我眼裏,你不過是手下敗将,什麽一見如故的,不要跟我繞彎子,若我發現你偷看我練兵,我将你就地陣法。”
說畢頭也不回地走了。
慕容恪:“……”
身邊的小兵趕緊靠近冉闵,悄聲道:“将軍,我覺得,這個大燕軍神喜歡你……”
冉闵看了小兵一眼,糾正道:“不準叫他大燕軍神,在我闵軍大營裏,沒有軍神,只有我才是老大。以後你們就叫他慕容恪,他若不服氣,就來跟我講,我也好借機将他趕出去。”想了想,又問:“他喜歡我什麽!?喜歡被我打得跪地求饒嗎!?”
那小兵道:“不是這種喜歡,剛才慕容恪看到将軍從潭水裏出來沒穿衣服的時候,臉就紅了,我看清楚了的。”
冉闵眉毛一挑,問他:“你的臉為什麽紅!?”
小兵道:“我是凍的,寒風吹臉如刀剮,臉自然就紅了。”
冉闵:“你又怎知他臉紅就不是寒風吹的!?”
小兵:“……”
冉闵又道:“不讓你們叫他大燕軍神,并不代表他軟弱好欺負,若背後嚼舌根被他聽到懷恨在心,到時候你被他悄悄……”以手掌劃頸,比了個殺頭的手勢:“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別怪我救不了你。”
那小兵吐吐舌頭,吓死了,再也不敢亂說了。
慕容恪在冉闵帳下領了個“軍師”的娴職,即不能插手軍務,又不準“偷看”冉闵練兵,其實他還真不屑于去偷看,除非光明正大請他去看。
他準備了一封信,交給身邊的随從,是寫給五弟的。
信上寫了來趙國後的情況。
又寫到他看上了趙國的一支漢軍,描述了這支漢軍受到胡軍排擠,是個好機會,他将不惜一切代價勸降冉闵,介時帶闵軍殺回大燕國,只為一擊既勝。
随從領了命,将把此信送去大燕國五爺的封地,親手交給五爺。
……
冉闵對他的防備心還是挺重的,既然這樣,慕容恪一門心思去招兵買馬。
這裏要科普一下,大燕國有三大貴族姓氏,分別是慕容、段氏、宇文。此時的宇文和段氏被慕容氏統一了,并且是慕容恪帶兵收複統一的。
在大燕國,慕容是皇族姓,段氏、宇文是貴族姓。
這個由鮮卑族建立的大燕國,被後世史學家稱為“鮮卑慕容燕”。
所以三大族姓的降兵看到慕容恪,就像看到新主,他們也很渴望重回故土,自從做了俘虜,他們流落在外十多二十年,有人已經客死異鄉,無限遺憾。
二十年來,他們在這裏落地生根開芽,拖兒帶女過得幸苦,大燕軍神親自來召回他們,并施以恩德,舊部的老人感動得嚎淘大哭,原來大燕國王并沒有忘了他們。
邺城內分散居住的六個村落,慕容恪都走訪遍,其餘州郡縣城池,由随從分批去。
離開大燕國時,慕容恪只帶了随從十一人,現在的走訪工作量很大,只留一人跟随在慕容恪身邊,其餘十人全部派遣出去了。
舊部裏有不少新出生的男丁,這些男丁到了從軍的年齡,有部分進入大趙國當胡軍,有部分留在家務農。
各村首領都給慕容恪許諾,只要新主呼喚,我們這些老頭子拿上農俱沿路打出去,也要離開這大趙國,不要看我們老了,吃再多苦,我們也要舉家遷回大燕國。
在這裏,他們這種俘虜兵的身份,是三等民,只有去了大燕國,他們才是一等民,都盼着重拾鮮卑貴族的身份。
在大趙國,民分幾等,石虎一派的羯族人是一等民,普通少數民族是二等民,俘虜兵是三等民,漢人排最後。
……
石虎接到消息。
荊楚、揚州、徐州三地同時暴發叛亂,此次叛亂聲勢浩大,各地紛紛響應,總計叛軍二十餘萬。
石虎大怒,居然敢造反,速令闵軍前往鎮壓,降者發配涼城為奴,拒降者格殺無論。
冉闵整軍五萬,浩浩蕩蕩地向荊楚進發。
大軍出發,慕容恪坐在裝置主帥物資的戰車裏随軍,跟小媳婦似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軍師”一職在軍隊裏,屬于“文官”,文官随軍出征,待遇是不一樣的,不用與武将一起騎馬,可以坐車,慕容恪身邊的随從反而能騎馬。
慕容恪挑開車蓋看着随從,哭笑不得,他大燕軍神居然淪落到坐車出征的地步了,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随從靠過來道:“四爺若是車裏坐得悶了,小人換馬上車,讓四爺來騎馬吧!?”
慕容恪卻無所謂的樣子:“不用,我是軍師,文官就要有文官的樣子,坐車也挺好的,我不累,你騎馬時看到好玩的,告訴我一聲,讓我也看看。”
随從:“……”
慕容恪同意不插手軍務,對冉闵的任何安排都無異議。
二十餘萬叛軍,其實是手拿農具的農民,如何抗衡五萬正規軍!?更何況是百戰百勝的闵軍。
沿途各地叛軍紛紛後退,最後全部困于楊城。
冉闵向楊城太守喊話,交出叛軍不殺。
楊城太守已經被叛軍挾持。
太守要降,因為降了他不會被殺,最多被治以守城不嚴之罪,楊城百姓能保全。
叛軍反對,因為降了他們全部都要死。
二十萬叛軍,聽聞冉闵來平叛他們,已經散了五萬,現在剩下十五萬,全是寧死也不降的人。
闵軍在城下駐紮。
石虎下令,勸降十日,不談條件,拒不降就屠城。
屠城……
冉闵收到聖旨,站在山崗上,看着楊城緊閉的城門,久久不語。
慕容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跟着憂愁,冉闵是什麽情緒,他就是什麽情緒,他也試過自我調整,但沒用,冉闵有一點開心,他就放大十倍的高興。
此時此刻,冉闵寂寞地站在山崗上看着楊城,雪花飄淩,顯得無限孤寂。
慕容恪也很憂愁,飯食都吃不下去,只想使出混身法術,替冉闵分憂解愁。
他上前道:“闵将軍,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冉闵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此刻不想見任何人,對他的突然出現,不悅。
慕容恪道:“我有一計,可試試。”
冉闵極度抗拒,冷哼道:“你想插手軍務!?”
慕容恪輕嘆一聲,走到冉闵身邊,一起看着緊閉的城門,良久,才緩緩道:“他們并非我鮮卑族人,就算屠城,我也不心疼,可你知道,這楊城二十萬百姓,有一半是漢人,叛軍十五萬死不足惜,城內的百姓犯了什麽錯?為什麽受到屠城的誅連呢?”
冉闵想了想,平靜地說:“這些叛軍都是沒有利器的農民,有什麽可懼怕的!?如果楊城百姓群起反抗,就有生的希望,但他們如溫順的羔羊,致死也不反抗,是不是活該被屠城!?”
慕容恪沉默了一會,輕聲道:“因為他們是兩腿羊。”
兩人都想起官宴上的炖兩腿羊湯。
慕容恪嘆道:“美貌歌姬被選中,帶離場也不哭喊一聲,也許她不知道即将被烹,也許知道哭喊無用而異常平靜!”
冉闵伸手一揮,打亂了雪花飄落的規律:“反抗還有機會,不反抗只有接受屠城的命運。”
慕容恪看着他,問:“你想救這些兩腿羊嗎!?”
冉闵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說:“我又不是救世神仙,也當不了救世神仙。”
“你若想救他們,就耐着性子勸降,十天為期,不要提前屠城。”
冉闵:“……”
等了兩日……
城下喊話得不到任何回應。
勸降沒有進展……
慕容恪決定親自進城勸降。
冉闵聞之一驚:“你瘋了!?”
慕容恪道:“還有八天,我一定要去試試。”
冉闵有點急了:“你不要命了嗎!!?單騎入城!?我告訴你結果。叛軍會将你斬首,以你的血祭旗,再将你的腦袋挂在城頭示威。”
慕容恪竟然卟滋一聲笑出來,他真的很開心,問道:“所以,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吧!?與那些兩腿羊相比,我更重要對嗎!?”
冉闵理所當然地說:“你是我的人,肯定不能比的。再這樣僵持下去,屠城就是他們的結局。”
慕容恪心裏默念了幾遍: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人……又開始心跳加速,喘不過氣來。
冉闵還在說:“你要做救世神仙嗎!?沒用,你不是神仙,救不了他們。”
慕容恪問他:“你真不想救!?”
冉闵己經詞窮了:“跟想不想沒關系,是救不了,不自救的人無法救!這是戰争,是打仗,屠城是他們命該如此,你怎麽這般婦人之仁!?”
慕容恪認真道:“既然你都決定屠城了,為什麽不給我機會試一試!?我去勸降是有條件的,叛軍裏挑一萬人出來安置到闵軍,由我來訓練。”
冉闵:“不可能,聖旨已下,勸降不談條件。”
慕容恪堅持:“我立軍令狀,結果如何,由我一力承擔。”
冉闵:“……”
慕容恪帶着唯一的侍衛進入楊城。
叛軍退守楊城時,首先闖入太守府控制了官員。
沒有太守命令,駐軍不敢沖入府中殺叛軍。太守怕死,不讓駐軍沖進來,準備和談。
後來湧入楊城的叛軍人數激增,和談無望。
太守淪為人質。
慕容恪作為闵軍派出的談判副将,他的出現是很有威力的。
叛軍大小首領共有三十餘人,雙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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