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貓妖

貓妖

“師父父，吃飯啦！”

驚蟄朝氣蓬勃地用腳踢開門，将飯菜一一在桌案上擺好，弄完後，她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別說謙恭的徒弟樣子了，就連個姑娘樣子都沒有，顯然是将流雲樓當成了自己閨房一般自在。

這也不能怪她。

起初她還是能裝一下的，但一連送了三四次，都不見這位厲害師父的身影，她甚至都懷疑這間屋子裏到底有沒有人在。

只不過再次進來收拾碗筷時，飯菜确确實實是沒了，吃得還挺幹淨，沒浪費一點。

那只能說明師父這是刻意在躲着她了。

為什麽？她已經不是師父父最喜歡的小徒弟了嗎？驚蟄佯裝出一副已然失寵的失落模樣，恨不得拿起鋤頭去桃林葬幾朵花。

算了，她也不是那麽文藝的人，裝不出來。

驚蟄主要是感到怪異，大師兄和孟沉師兄都曾說過，師父不善于與女子接觸，故而弦餘門從不招收女弟子，她是師父唯一破例收的女弟子，也是唯一一個能夠接近師父身邊的女子。

驚蟄沒有對此前的記憶，不知道那時候的她和沈鏡回究竟親近到了什麽樣的地步，但在她身死之後，沈鏡回哪怕與天抗衡，也要将她強行留在人間，想必是有幾分在意她的。

雖然她最後還是死了，否則也不會忘記之前的記憶，但她這次的複活時間點和死亡時間點相差了好幾天，這好幾天恐怕就是因為沈鏡回吊着她肉身的一口氣，所以才推遲了複活吧。

驚蟄從不認為她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為何偏偏就她能受到師父如此偏愛？就算因着師徒情分深厚，在她醒來後，她卻一次都沒有見過沈鏡回，從前只當是師父閉關清修，現在呢？她不勞辛苦地為師父送了這兩日的飯菜，總該出來見見她了吧？

思索間，驚蟄袖中突然一動。

“喵~”

一只橘色的小奶貓突然跳了出來，站在桌案上嗅了嗅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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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以為它是餓了，準備偷拿師父父的一塊糕點喂小奶貓的時候，小奶貓又撲騰跳下了桌案，朝着裏間跑了過去，四條小短腿邁得格外用力，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喂！魚魚，裏面不能去！”

沒錯，這只貓就是那條鲛人，他的真身無法離開大師兄設下的禁制，唯有貼上化形符變成貓的時候才能夠随意走動。看來，在大師兄回來之前，鲛人都暫時沒辦法回歸海底了。

反正魚魚已經完全傷愈了，為了避免他獨自待在水缸裏無聊，驚蟄索然去哪都将魚魚帶上，小小的一只，揣進衣袖中，很是方便。魚魚也很少鬧騰，頂多在看見美食的時候才探出個毛絨絨的腦袋來，今天這是怎麽了？一聲招呼都不打，直直地沖到了小樓裏面。

這小家夥出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

她還在給師父送餐呢！可沒有時間陪小貓咪玩！

況且還不知道沈鏡回究竟是個什麽心性，既是修真界的大能，翻手為雲覆手雨的那種，看見有異族闖入了他的小樓，保不齊一個揮手就将魚魚滅了。為了避免麻煩，驚蟄着實不願意他們倆恰好碰上。

沈鏡回不喜女人，貓不知道喜不喜。

驚蟄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跟了過去，得趕緊找到魚魚，将它抱走。

走到最裏間，是一道木梯，驚蟄俯身摸了下，材料和膳廳桌椅一樣用的皆是金絲楠木。弦餘門都窮成那個樣子了，師父的流雲樓用的物品卻是如此奢華？

……沈鏡回是有些炫耀在身上的。

不作猶豫，驚蟄徑直走了上去，通向二樓。

流雲樓共有三層，一樓布置很是簡約，除桌椅之外幾乎沒有他物，二樓極有可能是居室，驚蟄一邊走，一邊小聲呼喚着那條蠢魚。

忽然，窗外有個東西吸引了驚蟄的注意，是一雙貓耳！因為窗棂的遮擋，只漏出一點點的尖尖。她悄聲走過去，打開窗棂，雙手猛地向前一撲，“抓到你了吧？小貓咪！”

手感不太對啊，好似變大了很多，毛發也變長了。驚蟄再次摸摸，柔軟細膩，觸感好到她舍不得松手。

“摸夠了嗎？”

男人的聲音很是動聽，如細雨綿綢，碎玉相擊，只是他好似很久都沒有開口說過話，顯得有些許低沉沙啞，以及略微的不自然。

驚蟄一愣，下意識扶着窗臺，跳了過去，才發現原來她摸到是一個人。準确說，是一個長着貓腦袋的男人……穿着雪色長衫，玉帶裹腰外籠紗衣，身姿輪廓修長挺拔，倒是人模貓樣。

驚蟄微愣，心道李星合那小崽子果然不靠譜，化形符怎麽用一半就失效了？這下好了，貓不貓，人不人，魚也不魚的，她都快分不清魚魚的真正種族是什麽了。

“魚魚！放心！我就這帶你去找星合變回來！”

說着，驚蟄還想去揉男人的腦袋，手感太好，變回去之前，再撸一把。哪成想男人側過腦袋，避開了驚蟄的觸碰。這是到了叛逆期了？

驚蟄憋足了氣，開始強行上手，剛伸出手，就被男人捏住手腕，側身一轉，雙手被男人反制在身後。

“眼睛不行就罷了，腦子也不行麽？”男人譏諷地說道，原本驚蟄還覺得很是動聽的聲音此刻聽來卻是一肚子的火！她只是不屑于和他打鬥，所以沒有提起戒備罷了。

正欲反駁男人的話時，一聲清晰的“喵”聲傳入了驚蟄的耳中。男人側開身，露出了身後的小貓咪，竟是魚魚。魚魚悠然地坐在木欄上，滋滋有味地舔着它自己的肉球，見到驚蟄，恨鐵不成鋼地“喵”了一聲，像是在罵驚蟄蠢，這都能認錯了。

“魚魚！”

驚蟄沉聲喚道，心裏卻略微有些尴尬，既然這個男人不是魚魚的話，那麽在小樓中出現的他，極有可能就是沈鏡回，她近日來心心念念的師父。

怪不得師父要閉關呢，這幅模樣，确實不能被其他人看見。

“師……師父？”

驚蟄腆着臉讨好地笑，“師父，飯菜我已經放在膳廳了，沒事的話，蟄兒就先行告退了。”

正欲溜走時，白光一閃，驚蟄身後的門已經布上了三道爪痕，沈鏡回擡起一只手，尖利的指甲似乎下一秒就能輕而易舉地撓斷她的脖子。“有事。”

他聲音中都帶着寒，“小徒弟許久沒看見為師，都不曾想念為師，不打算與為師敘敘舊嗎？”

驚蟄一臉汗顏地看着沈鏡回露出來的利爪，心道師父你這幅模樣，可不像是打算好好敘舊啊，怕不是想要殺人滅口。

任憑驚蟄怎麽想，也想不到，人人尊崇的師父，居然是貓……的模樣，難道是貓妖？她的師父是妖族？所以諸多修真人士才看不出師父的修為？這也是必然的了，不是人類，哪來的修真等級？

“……你的脖頸上，有齒痕，看起來是獸妖所為，也許……是狐族。”

想着想着，孟沉師兄在沅溪城時說的那句話突然浮現在驚蟄的心頭，她眸光銳利地停留在沈鏡回露出唇外的小小尖牙，又看着他異于常人的利爪，也許，不是像師兄說的那樣是狐族……而是貓……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師兄說那時只有她一名入室弟子在弦餘門，他們三個都恰好下山接受委托了，那麽師父呢？若真有妖物闖進弦餘門，難道師父會不知道？這整個弦餘門明明都有師父布下的結界，他怎麽可能會任由着妖物作亂？對此，驚蟄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推測。

血洗弦餘門的真兇，或許并不是什麽妖族，而是沈鏡回本人。

意識到不好的驚蟄想要脫離沈鏡回的控制，但被對方的靈力所壓制，就連身體都動彈不得，她緊緊地掐着掌心，以疼痛喚醒一絲理智。

現在還不能表現出來，要是沈鏡回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定然是無法活着走出流雲樓的。

大師兄不在弦餘門中，孟沉師兄近來……也很是忙碌的樣子，李星合就更是派不上什麽用場了，她無法向他們求救，她死了倒還沒什麽關系，反正有最強後盾能複活，只怕是會連累了魚魚。

悄悄瞥了那絲毫不知危險，還在瞎舔毛的蠢魚一眼，驚蟄忽然面朝着沈鏡回笑出來，“怎麽會呢！蟄兒可想念師父了！”

“是嗎？”

沈鏡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澄淨如水，說話時尾音略微上揚，恰到好處的輕佻，讓人生不起來戒備。

“當然了！不然蟄兒怎麽會搶着來給師父送飯？”

驚蟄急忙說道，生怕沈鏡回起疑，然而沈鏡回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這時，他銀白的長發逐漸轉為墨色，那副琥珀色的眼眸也像是一潭幽靜清澈的水中被潑了一團濃墨，快速地散開，直到整個都染為了墨色，貓臉褪去毛發，變得光潔白皙。

驚蟄無法形容那張臉的美感。

墨發散開，傲雪凝霜，眉眼都是清冷的模樣。但又因着他唇角勾着一抹極輕極淡的笑，像是雲霧中一閃一閃的星辰，而顯得孤寂無影。

說是人間絕色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