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善惡
善惡
聽驚蟄解釋說妖化只是她在書上看見的詞彙時,孟沉想到近日來驚蟄确實都待在群書閣中查閱書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清楚師妹為何突然變得好學了起來,但孟沉還是為驚蟄的上進而感到高興的。
要知道從前的她都是拿書當枕頭用的,還美其曰知識就像是水流,會從多的一方流向少的一方,所以她只需要将書籍和腦袋放在一起,這樣書上所撰寫的知識就會進入她空空如也的大腦裏了。
師妹的這些言論很是荒唐,但她用一副真誠率直的表情說出來時,讓人不禁覺得,也有幾分道理。
直到師父将師妹罰跪了兩個時辰,她才有所收斂。
師父道若知識真的像水流一般的話,那萬流歸于海,是從少的一方流向多的一方,怕到時候師妹什麽都學不進去就算了,腦子還變得更蠢了。
經過一番慎重思考,孟沉覺得還是師父說得更靠譜一點。師妹本來就不聰明了,可不能再蠢了,還是老老實實去牢記書籍上的知識吧。哪曾想師妹是個一沾書本就要打瞌睡的性子,看不進去十個字,她就趴在書本上酣暢淋漓地流口水了。
因此孟沉才時常需要抄錄書籍,将有師妹口水印記的那本替換下去,否則被師父發現了,師妹又得去臨風崖罰跪了。
長久以來,養成了習慣,他在心緒不寧的時候,就會通過抄錄書籍的方式來緩解。
好似一看見這些書,就能回想起師妹當初趴在書頁上偷睡的嬌憨模樣,青梅竹馬,那段追風逐月的時日,也随着他們的長大,漸行漸遠了嗎?
斂住心神,孟沉安撫性地拍了拍驚蟄的肩膀,道:“既是與你無關,那便是不緊要的。”
“妖化對妖來說,并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對于我們人類來說,就很危險了。你也知道,如今是禍亂期,妖物衆多,影響天地靈氣運行。人間既有修真用的靈氣,也有妖物所用的妖氣,但妖氣太多時,世間就會受到污染,我們修真人士意念堅定,很少會受到影響,但是普通人,或者心術不正的人,就很容易被環境污染,成為吸引妖物的體質,最後由人類,幻化為妖。”
孟沉耐心地解釋着,随即,他看向驚蟄,唇角上揚,笑了一笑,“你上次去沅溪城所遇見的蟾蜍怪,不就是妖化嗎?怎麽連這都不明白?”
蟾蜍怪?
驚蟄想起那惡心至極的蟾蜍怪,不由得擔心起了沈鏡回也在妖化,也就是說沈鏡回最後也會變成那幅模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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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沈鏡回妖化的對象好像是貓,貓妖……會可怕嗎?仔細一想,三米多高的貓貓,不僅不會可怕,還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撲上去,撸個爽。
扯遠了,驚蟄按捺住她跳躍的心思,繼續詢問道:“那妖化之後呢?有挽救的辦法嗎?”
孟沉搖了搖頭,嘆息般道:“目前尚未找到挽救的辦法。”
“師……”
驚蟄剛說出一個字就被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打斷,“阿沉,蟄兒,原來你們在這,可讓大師兄好找!”
江景夜一身利索的黑色錦衣,吊兒郎當地晃悠過來,他手中還擰着兩壇酒,用紅色的絲綢繩系着,其中一壇的壇蓋已經沒了,順着他的步伐,裏面的酒液一搖一晃的,但竟然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人還未至,酒香已來。
到了孟沉邊上,江景夜從懷裏掏出一袋子鼓鼓囊囊的包裹往他桌面上一甩,“諾,收好。”
孟沉解開袋口打了好幾道結的繩子,揭開袋子,裏面竟然都是白花花的碎銀子,旁邊還有一些金葉子。
“好多錢啊。”
驚蟄驚嘆道,她擡頭看着這位努力賺錢,養活整個弦餘門上下的打工人大師兄,“師兄,你去搶劫了?”
“搶什麽搶?師兄我能給弦餘門丢臉嗎?這些錢都是師兄一個委托一個委托賺來的!”
在談論起此事時,江景夜顯得很是自豪,就差把“誰讓我是弦餘門大師兄呢,你們都快來依靠我吧”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驚蟄心下覺得好笑,也十分配合地用崇拜地眼神看着江景夜,“哇,大師兄你好厲害!”
怎麽樣?她這師妹夠格吧?師兄耍帥,她捧場。驚蟄親昵地拍了大師兄的肩頭一下,沒想到江景夜就此輕呲了一聲,一副痛急了的模樣。
她只是輕輕的拍了一下,沒用多大的力氣啊,驚蟄遲鈍地看向自己的手,這才發現掌心位置竟然有隐隐血跡。
“大師兄,你受傷了?”
她焦急地上前,想要查看江景夜的傷勢,怪不得方才就嗅到一股血腥味,只是驚蟄想着江景夜時常懲奸除惡,除妖滅怪,身上帶了些血氣是正常的,不曾想這次竟是師兄自己受了傷麽?然而江景夜只是安撫地笑笑,“沒事,小傷。”
“現如今,能傷到你的妖物可不多。怎麽回事?”
事關師門兄弟的安危,孟沉的聲音漸冷了下來,江景夜斂眉低嘆,過了好一會才道:“不是被妖物所傷,是被人傷的。”
“有一位少年妖化了,吞食了附近不少無辜百姓,我本來想要将少年斬除,但是他的母親趁我施法時,傷了我。”
江景夜的表情有些失落,忽然他大口飲了一下酒,“不想這些了,來師弟師妹,喝酒!”
“行了,重傷還喝酒,你真是不要命了?”
孟沉将江景夜的酒壇奪下,眼神中寫滿了不贊同,驚蟄也應和道:“是啊,大師兄,你且過來,我為你看一下傷口。”
等到江景夜褪下衣服後,驚蟄才看清他肩頭的傷勢,因江景夜身着一襲黑衣,原本還看不出來有多嚴重,但眼下皮肉外翻,深的地方更能看見骨頭,然而他只是随意地将紗布裹了兩下,都未曾綁緊,一撥弄,紗布就散開了。
驚蟄用指尖輕輕地刮了一下傷口邊沿,疼得江景夜一聲嗷叫,“師妹,你輕一點!”
“除妖時不防備着一些,你疼的地方還在後面呢!那老婦是不是拿的鐮刀砍傷的你?而且還是久未使用的鐮刀,有鏽跡,你這個傷口得好好清理裏面的鐵鏽,否則會感染嚴重的。”
“啊?那蟄兒你要怎麽清理啊?”
看着驚蟄眉目不善,江景夜突然覺得不好,他正想要逃走時,被驚蟄一把抓住後領,拽了回來,驚蟄拿起那整壇子酒,做勢要倒上去,吓得江景夜臉都白了。突然後悔将酒帶過來了,更後悔來找師妹了。
“好了,我只是吓唬你一下的,怎麽可能真的拿酒來消毒啊!這是純糧釀造的美酒,用來給你清洗傷口還浪費了呢。”
說着,她按住江景夜,從懷裏拿出數瓶藥,先是用銀針定住江景夜的幾個穴道,延緩血跡流通,然後又将藥水一點點地剮蹭着江景夜的傷口,動作很是輕柔小心。
“師妹啊,你說,什麽叫善,什麽叫惡呢?”
江景夜忽然悵然地詢問道,驚蟄不作言語。善惡自古以來就很難劃分清楚,就如同除黑白之外,還有很多的顏色,除了善惡之外,人也有很多的複雜性。
想了一會兒,驚蟄才道:“師兄,若有一個作奸犯科之徒,救了一位落水的孩童,那他是善還是惡?”
“是惡。”江景夜幾乎沒有做猶豫地回答道,驚蟄也不做反駁,繼續問道:“那若有一位樂善好施救濟窮苦的鄉紳,殺了一個柔弱的女子,那他是善還是惡?”
“也是惡,不管他此前做過多少善事,也改變不了他殺了一位無辜之人的事實,這如何不是惡呢?”
“師兄還真是眼中容不得沙子呢,那作奸犯科之徒縱然曾經犯下無數罪孽,在那些被他所殺,所傷,所害的人眼中是無惡不作的壞人,但在那位孩童,以及他的父母眼中,就是義重如山的好人。同樣的,那好人曾做過無數的善事,得益過他的善的人,在他們看來,那人就是大好人,而在那個被他殺害的女子眼中,他是大惡人。”
“師兄,你明白了嗎?善惡的标準,因不同人就有了不同的定義。如師兄這般将世間一切罪孽弑殺幹淨的英雄,在那些因你失去家人的人眼中,同樣是個惡人,與那些惡妖沒有區別,因為你們所做的是同一樣事情,就是掠奪了他們的生命。”
“師妹的意思是,師兄是做錯了嗎?”
江景夜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他喃喃說道。
“不,恰恰相反,我想要告訴師兄的是,你大可不必去在意別人的眼光,萬人萬相,你只需要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正義的事情就好了。”
驚蟄将江景夜的傷口包紮好,笑意溫柔。這位大師兄,心思品行純良平直,過分簡單了些,不得不說,她是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的。
聽過了驚蟄的話後,江景夜恍然大悟,他站起身,對着驚蟄真摯地行禮,語氣都多了一些認真,“多謝師妹賜教,師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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