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黑尾

黑尾

“這裏沒有危險，如果定時出現垃圾，我想我能和這只流浪狗和平相處。”

反正司念這十五年，都是吃這些過來的，無所謂。

為什麽要闖關？

毫無意義。

聲音：【……】

【我會制造危險】

它威脅，明顯生氣。

“哦，那請快一點，餓肚子很難受，我已經覺得死比餓着舒服了。”他對食物的執念，正被無聊的關卡溶解。

耗費力氣不說，還會受傷，又沒有食物。

他虛弱成這樣子，平靜地接受死亡沒什麽不好。

聲音：【……】

【很好，你讓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期望和你交手。看看最終你是我的獵物，還是我成為你的食材。】

聲音玩味起來，用司念的期望值輸出誘惑。

【你不是想知道我能不能吃嗎】

“萬一你很難吃，我豈不是很失望。”司念好像一棵紮根于此的老樹根，巋然不動。

聲音：【……】

【很好】

它選擇妥協。

【畢竟你是第一個毫不費力通過這一關的人，基于你和其他人的不一樣，我會給你食物】

司念死水一樣的眼睛露出點點狡黠的光。

聲音過後，天幕中再次傳來輕微的“咔噠”聲，一束光線中平穩落下許多盤子。

各種散發美味的食物彙聚眼前。

昏暗空間裏彌漫着令人津液橫生的香氣。

“好香！”方正剛吞咽口水，端起一盤金黃流汁的雞翅往嘴裏塞。

他也餓壞了。

“不怕有毒？”梁子航警惕，可他忍不住分泌口水。

方正剛被他的話吓到了，送到嘴裏噴香的雞翅被扔回盤子。

“先給流浪狗吃，它吃完觀察幾分鐘，不死就沒問題。”梁子航看着髒兮兮的流浪黑狗，眼神厭惡，扔過去雞腿。

流浪狗盯着豐盛的食物，似乎并不在意一塊小小的雞腿。

梁子航罵它：“別給臉不要，你敢過來搶吃的，老子弄死你！”

司念瞥他一眼，極其冰冷。

“你弄死他，我就吃你的肉。”他無故幫着黑狗。

梁子航惱火：“？”

方正剛看明白了，他對梁子航說：“司念好像喜歡狗狗，你……溫柔一點。”

“老子溫柔個屁！這種帶毛的玩意兒，都去死才好，看着就讨厭！”梁子航大聲，沖着狗叫罵：“老子讓你吃，聽不懂嗎？畜生就是畜生！”

黑狗夾着尾巴，兇狠對梁子航低聲吠着。

不過面對四個人，流浪狗放棄了進攻，叼起來面前的雞翅。

司念對那只兇狠的流浪狗說：“怪誕世界為什麽要把你也卷進來。我們一起吃，如果我們都沒死，你跟着我一起闖關，我盡量不餓着你。”

梁子航看着冷冰冰的司念對一只狗如此溫和，大為不解：“你有病吧？帶着一只狗拖累我們嗎？”

司念對他格外冷漠：“別吵，要麽滾要麽跟它平起平坐。”

“你！”梁子航氣壞了，“你能打就瞧不起我？”

一只惡心巴拉的流浪狗，憑什麽和他平起平坐？

“司念！我也不是非要跟你組隊，這才第三關，後邊會面對什麽，誰知道，或許是你一個人壓根解決不了的關卡！人多力量大，你最好能明白，我和方正剛才是能和你共同闖關的人，而不是那條破狗。”梁子航試圖從并未接觸的關卡中，提前定位自己的能力。

“哦，那下次你打。”林夜不懂人情世故，他只知道，這個高個男人，對自己的主人發脾氣，他不喜歡有人對他的主人這麽沒禮貌，狠狠回怼。

林夜無條件偏心司念，坐到他旁邊。

“我！”梁子航還想說什麽，卻不敢口出狂言，萬一下一關的怪物司念真不動手，他一定不行。

所以他不得不收起脾氣，扭頭去看安然無恙的流浪狗。

而不停消耗着盤子裏美食的司念也沒有任何中毒跡象。

他有些心動。

看來怪誕們提供的食物應該沒有問題。

方正剛看到司念吃得很快，好心提醒：“如果你餓了很長時間，不要一次性吃太多肉，不要吃太飽……”

“為什麽？”林夜替嘴裏填滿食物的司念問着。

“可能會撐死……人餓久了，胃部循環變差，沒有飽腹感，就會一直吃。”方正剛不太會表達，但他知道相關新聞。很多災區的人獲救後，不知道飽，把自己活活撐死了。

他看司念吃飯的樣子，如餓虎撲食，特別像被關押了幾萬年的餓死鬼。

雖瘦到脫相卻依舊難掩本質美感的那張臉，粘上了食物油脂，他幾乎沒有咀嚼就吞咽的樣子，堆疊着一種透着讓人無法克制的心疼。

“你……要不要喝點水？”方正剛雖然很舍不得自己背包裏那一點點物資，可他要和司念搞好關系，才能保證自己可以跟着他順利通關。

方正剛說着從背包裏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看了一眼梁子航，毅然決然選擇投奔司念。

梁子航：“……”

司念忙着往嘴裏塞東西，卻沒有遺漏方正剛的好言相勸。

他看着面前五六個吃幹淨的盤子，覺得自己應該吃飽了。

分量不算小。

雖然他的胃還在拼命叫嚣着，告訴司念很餓，可他卻控制住自己不再進食。

停止進食後，他覺得自己很矛盾。

明明不懼死亡，奢求死亡，所以撐死應該無謂才對。

為什麽，總有壓根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求生欲望，步步緊逼地告訴他，活着才行。

他煩躁，丢開這個問題。

吃了這麽多，他忽然有點遺憾，都是什麽味道沒來得及品嘗……所以他又捏起來一塊不認識的肉，細細咀嚼起來。

嗯……很香。

關于食物味道塵封太久的記憶，緩緩開啓一道裂縫……

可是哪裏不太對。

好吃，很好吃。

對比曾經快要餓死都覺得難以下咽殘羹剩飯，怪誕提供的食物簡直美味無敵。

卻……不能讓司念獲得滿足。

忽然，他把手裏吃了兩口的肉扔了。

差點什麽……差點什麽……

他開始焦躁，像一頭忽然迷失方向的野獸，無端生悶氣。

他沒有接方正剛遞過來的水。

方正剛舉在半空的手略顯尴尬，還以為是自己送水的讨好行為，惹怒了司念。他膽怯，只好默默把水瓶塞回背包。

短暫沉默後，司念調整好沒來由的脾氣。

“吃飯，吃完飯去下一關。”司念看了看他們，端了幾個盤子，放到遠處流浪狗跟前。

他對黑狗說：“我一直很想養一只屬于自己的狗。”

“我媽說，等我過六歲生日，會跟司家申請，在我的小院子裏養一條狗，給我作伴兒。”

“可我五歲多的時候，就見不到我媽了。也沒人再給我過生日，我沒有自己的狗。”

司念的背影像緩緩凝結的冰山，透着強烈的孤寂。

梁子航和方正剛狼吞虎咽着，而林夜看着司念，把字字句句都聽了進去。

他不懂人類的悲傷緣由，可他能明白司念正在悲傷。

他也懂，司念對黑狗的喜愛。

嫉妒蔓延。

不行，主人為什麽要養狗？

他已經屬于主人了，主人怎麽還需要一只狗？

林夜想不通，他走近司念，直白說道：“我已經屬于你了，你不需要狗。”

司念扭頭看林夜，沒有情緒地糾正：“你不是狗，不用跟它争什麽。”

“所以，你不會因為有了狗，不要我。”林夜追問，并試圖讓自己接受，平分主人的擁有權。

司念蹙眉想了想：“你還是沒有擺正位置。”

雖然他不會瞧不起狗，但林夜畢竟不是狗。兩個不同的物種，就算在他這裏能達到同水平待遇，也不能相提并論。

“我是什麽位置？”林夜不懂。

司念淺淺沉吟一下：“或許，我應該也需要一個朋友。”

司晨軒有很多朋友，他會隔着緊閉的大門，時不時過來跟司念炫耀。

“你一輩子都不會有朋友！而我就不一樣了，我是司家大少爺，拍我馬屁的人多着呢！司念，你嫉妒嗎？你知道朋友是什麽嗎？”

司念不知道，但他想擁有，沒有也行，他很矛盾。

“朋友。”林夜念着這個字眼兒，他問，“什麽是朋友？”

司念搖頭。

黑狗很快吃完了盤子裏的食物，轉身就走。

“喂！”司念站起來，悶悶喊它，“我真的很想要一只自己的狗。”

他尾音有些難以察覺的哽咽。

那狗停下，回頭看司念，警惕着。

“你不要這樣。”林夜看着紅了眼圈的司念，莫名覺得不舒服，他不想主人不開心。

他化作一灘液體，迅速把黑狗卷住，在黑狗驚慌掙紮狂吠中，拖拽到司念身邊。

“以後你叫黑尾，是我的狗。”司念盯着露出尖銳獠牙的黑狗說着，“我喜歡你。”

一句喜歡你似乎有什麽魔咒，黑狗好像恍了一下神，然後慢慢收起來尖利的獠牙，愣愣看着難過的司念。

但它的抗拒依舊在，只是無法掙脫林夜束縛，只能被卷着，跟着司念踏入漆黑的下一關入口。

【歡迎進入下一關，請領票上車，行車注意安全，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