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七億美元罰單和兩百塊

第26章 七億美元罰單和兩百塊。

“怎樣有什麽最想吃的”

穿過綿密嘈雜的人群, 進了菜市場,蕭津渡就問身邊的人。

甘望舒本來想說随意,但是他問的不是想吃什麽, 而是最想吃的,她就不免真的想了想,覺得好像點一道菜也是可以的。

“我們走一下好不好”甘望舒想去看看她想吃的, 有沒有。

蕭津渡自然一萬個點頭。

甘望舒拐去了海鮮區,邊走邊問:“我可以吃海鮮嗎”

“少量。”

“……”

甘望舒抿抿唇, 但還是沒忍住過去。

走了三個攤位, 甘望舒終于看到有賣新鮮小龍蝦的, 馬上指給蕭津渡看。

他挑眉,一樂:“我還以為是多麽高規格的東西,小龍蝦啊。”

老板已經自動給他們報價,還丢了個小籃子給他們挑。

甘望舒要去挑, 蕭津渡擋住:“我來我來。”

“你會做飯嗎”

“會一點,至少會挑,你放心。”

甘望舒雖然也不至于擔心吃到不好的, 但是也真的覺得他這句話很違和。

目前為止她已經知道他有三個房子了, 每一個房子都不缺傭人。

而之前在藍銀霜那第一次見面, 他說他出國都是帶廚師的, 廚師一退休他一整年的夥食都是瞎對付。

“你會做飯。”甘望舒還是忍不住問,“那你在外面的時候為什麽沒了廚師就沒得吃了”

“我忙, 沒時間自己來。”

“哦。”甘望舒恍然。

“你會做”

“我, 我也會一點。”

“會也我來。”

“……”

蕭津渡挑了幾斤龍蝦, 在甘望舒的制止下才剎住, 他明天也不在這吃了,買太多吃不完浪費了, 而且她也不能多吃。

蕭津渡又去隔壁攤位買了幾條魚。

甘望舒對魚就不挑了,只是看蕭津渡自己在那兒琢磨,最後買的,她總覺得有點眼熟,好像之前去露營時,她吃過。

她多看了眼他,這種細節他都記得。

“怎麽了還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我們去買”蕭津渡還能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搖頭:“你買,我都愛吃。不過已經很多了。”

“這哪兒跟哪兒呢,給你下廚,能那麽寒酸”

“……”

蕭津渡買完了海鮮,帶她繼續往前走。

菜市場人很多,很喧嘩,橘色的燈光從頭頂打下來,煙火氣十足。

有人拎着一塊血淋淋的羊肉從旁邊經過,甘望舒避讓了一下,不小心踩到蕭津渡的鞋子,腳一軟,跌他懷裏去了。

蕭津渡空着的手撈住她,笑聲在她耳邊響起:“像帶個小孩兒。”

“……”

甘望舒默默站好,低頭看路繼續往前。

蕭津渡把她虛攬着。

甘望舒看了眼,但也沒說什麽。

“你吃不吃生蚝望舒”

“吃。”

“行,那買點煮湯吧,本來想炖個排骨湯,但是這個清淡一點,你不适合吃油膩的。”

轉頭他将她帶去了蔬菜區域。

甘望舒眼花缭亂,聽他說炒兩個菜,但她就是挑不出來。

“你愛吃什麽”她反客為主問他。

蕭津渡:“我是那種,吃不吃都行的人。”

她說:“誰信啊,你一出國回來就要上北郊去蹭飯,我媽媽現在去買菜都要念叨着,這個你喜歡吃,買點,也許就來吃飯了。”

蕭津渡聽完戲谑道:“我出去至少一周,你還不讓我續點命啊,人不吃不喝七天就升仙了你懂的吧”

“……”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你現在不餓嗎”

“餓啊,但是我還是想聽聽我們家望舒要吃什麽,你可是我尊貴的客人。”

“……”

甘望舒忍俊不禁,扭頭沖他笑,“不用客氣啦,蕭總。”

蕭津渡真是愛慘了她的笑,對他的每一幀笑容都能讓他甘願被她摧打二十年。

“看什麽”她又對他的注視挑眉問道。

蕭津渡輕咳了下:“沒有,那我來買吧”

“嗯。”

蕭津渡走到一個品種比較齊全的菜攤位前,看那些花花綠綠的菜确實是看花眼了。

“你吃不吃菇”

“吃。”

“那買個菇炒好了,就它最顯眼了。”蕭津渡揚揚下巴示意老板挑幾個菇。

甘望舒目光落在金黃色的玉米上。

蕭津渡還在看其他菜,“再買個菠菜好不好吃嗎妹妹”

“……”

甘望舒見老板一邊挑菇一邊偷瞄他們,心裏肯定在想着這年頭誰家兄妹這麽感情深厚啊,關鍵是哪個哥哥會這麽喊妹妹啊。

“吃的,哥哥。”她道。

“……”蕭津渡低頭笑。

甘望舒伸手去摸玉米。

蕭津渡看了眼:“你要吃玉米那我們再買點排骨給你炖湯,買個瘦點的排骨。”

“不炖湯。”甘望舒搖頭,“我想,給它剝開吃。”

“剝開”

“吃玉米粒。”

“哦。”蕭津渡恍然,但是他沒有吃過這種樣式的菜,“那買,拿幾個。”

甘望舒挑了兩個。

老板說:“再多拿幾個吧,就兩個怎麽吃啊”

甘望舒:“兩個就夠了,吃一頓就好。”

今天天氣不好沒什麽生意,老板又沒見買這麽少的人,就推銷道:“留着明天吃啊。”

甘望舒:“我跟我姐夫明天就分開了,我姐出差回來了,不好再見面了。”

老板:“……”

蕭津渡:“……”

老板接玉米的手抖了抖,最後撿起一根掉在芹菜上的玉米,臉色奇奇怪怪地去稱重。

拿過所有菜,蕭津渡帶人走,幾步後問:“你是不是變态,藍望舒和你出個門,老子身敗名裂。”

甘望舒掩唇笑,她覺得這麽說效果很好,老板也就不催了。

蕭津渡也是被她笑得沒脾氣了,只能嘆口氣,往別處走。

玉米雖然他沒做過,但是估計也得放點肉炒吧不然太素了。

蕭津渡又帶她逛了一圈肉攤。

在她的抗拒下他兀自買了牛肉羊肉,說買排骨做糖醋小排她不要,說買點瘦肉炒玉米她還哼哼唧唧說可以不用放肉。

“挑食至極,難怪這麽瘦,北市沙塵暴把你吹到南方去。”

“……”

蕭津渡拎着那被老板嫌棄的半斤豬肉,帶着那個挑食大小姐出去。

甘望舒亦步亦趨緊緊跟随。

外面又飄起了雪。

“衣服攏一下,不冷嗎你。”蕭津渡兩手都是東西,沒空幫她拉衣服。

甘望舒聞言乖乖地攏緊大衣,追随着他的腳步穿過人來人往的菜市場大門去找車子。

一到,蕭津渡發現駕駛座車玻璃上貼了個違停罰單。

“喲,新鮮。”

甘望舒好奇地從副駕駛繞過去:“什麽”

一看清,她臉色垮了下去:“……”

蕭津渡左右瞅了眼邊上的車,也都貼了罰單。

“我記得,上個月路過這還可以停啊。”

“大概是新年新規劃了,但這裏也沒有提示不能停車呀。”她擡頭四處張望,确實沒有牌子提示,“白白浪費兩百塊錢了。”

蕭津渡接過手随手塞入大衣口袋,“小事兒。”他樂了一聲,揚揚下巴指着副駕座,“你快去,上車,雪很大。”

甘望舒嘆口氣,馬上繞過車頭去副駕駛。

一路上她都在為那兩百塊錢而心疼,蕭津渡逗她:“就這點小事兒,你傻不傻,不缺這點錢。”

“兩百塊可以買好多玉米了。”

“買不了幾條魚。”

“一條也是魚呀。”

“……”

“行,但是有個道理你不懂是吧不要為已經無法挽回且也不算傷到根本的小事兒而費神,如果你再心疼,就損失的不止那麽多了。”

甘望舒扭頭朝駕駛座望去。

蕭津渡:“別說是兩百塊了,今兒哪怕是兩百萬,咱晚餐該吃還得吃,不然損失的就是兩百萬和一頓愉快的晚餐了。”

甘望舒悠悠點頭:“我太窮了,讓你見笑了。”

“……”他失笑,“我不是這意思。”

他說:“你知道我六月那會兒,就你生日我給你送禮物那天,我去美國幹什麽嗎”

甘望舒不懂地看去。

“那會兒我都回國工作了,美國已經安排好了人手,我已經卸任那邊的主要職位了。”

“嗯。”

“但我安排的人,上去幾個月,給我把公司幹到被美方罰了七億美元。”

“……”

甘望舒瞳孔放大,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蕭津渡樂不可支地把車拐入狹小的胡同道裏,碾着雪小心開着,“我出國前就知道了啊,但妨礙給你送禮物嗎不妨礙啊。”

“……”

“我就是尋思着,七億拿來給我們望舒買禮物就好了,物有所值。”

“……”

“難過和生活不是一個事兒,你要把它剝離開來,錢這玩意,是唯一一個絕對能再生的資源,生多生少而已,實在生不了就死呗,活着也沒什麽好的,誰又知道另一個世界比這差呢”

“……”

甘望舒完全沒有了話。

其實如果是在超市門口被貼了罰單,她可能過眼就忘,但這是菜市場,菜市場和超市不一樣。

她小時候,總是好像很有錢,又好像也窮得叮當響。

甘興業和二婚夫人再度離婚後,在出差途中和她母親認識,在一起,生下了她。

她母親知道她父親家裏高門大戶未必能進,家庭也比較複雜,所以幹脆不想和他結婚,不想回北市。

因此父親留下一個保姆照顧着她們母女的起居,留下不菲的錢,自己一年中會來探望幾次。

只要他來,一家人還是很像正常家庭的。

但是他不在的時候,家裏雖然不差錢但是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沒有絲毫差別,她不會有花不完的零花錢,不會有漂亮到像晚禮服一樣的小裙子,不會有豪車出門接送她上學。

只有父親在她周歲生日時送的小镯子據說價值七八位數,但她只見過一次,一直是母親收着。

最讓她時刻知道自己也不算普通人的是藍銀霜,她把她照顧得事無巨細,比親媽還親,她也會說:等望舒大一點了,身子抵抗力強一點了,等你父親沒那麽忙了,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北市了,那兒漂亮,到那兒望舒就是小公主了。

所以,在她眼裏,逛華燈璀璨的超市,和逛人潮擁擠的菜市場,是不一樣的。

不是說菜市場就是窮人去的地方,北市這個菜市場可不比超市便宜,這裏新鮮,有錢人更愛逛,比如蕭津渡看着就很樂意來這,不樂意去超市,但是她小時候能逛的也只有菜市場。

在這裏丢了兩百塊錢,好像小時候她丢了拿去學校交的學費,雖然沒有被母親責罵,但是母親眼神的深沉她至今記得,她還說了一句讓甘望舒也忘不了的話——你別總想着回北市,要回你自己随父親回,如果要跟着我,你就是個普通小孩兒,不是千金大小姐,一輩子都是,別把錢不當錢。

她沒有不把錢當錢,但是……丢了就是錯。

後來她還是郁悶了好久,明明知道父親也不是多麽地疼她,還是忍不住和甘興業說了這個事,委委屈屈地偷偷說媽媽的壞話。

甘興業留了一沓厚厚的現金給她,摸着她的腦袋說:小事情,我們望舒以後丢了錢自己拿去補上,不要告訴你媽媽,錢不夠了給爸爸打電話。

這件事讓甘望舒堅定了随父親回北市的決心,她不是過不起普通人的日子,她只是覺得,既然可以不用,那就沒必要……

甘興業兒子很多,并不多疼她這個流落在外,好幾歲了什麽也沒學到的女兒,她在他眼裏完全繼承不了家業,所以這個女兒不值錢。

但他不會要求女兒要學會吃苦,他力所能及的事,很慷慨。

相比較起來,母親是一個高傲的人,她理解母親不想離開生養自己的西南,去北市做甘興業第三任太太。

但她願意為了愛情生一個沒名沒分的女兒,也沒考慮過女兒本該可以過得更好,沒考慮過她未來在大城市會有更好的發展甚至繼承甘家的百年家業。

甘興業說過要帶她回去結婚,她不願意去,因此作為女兒的她想走,也是錯的。

她很好奇,我能吃苦,你是我生的你為什麽不行,西南是你的家鄉,你居然嫌棄。

就是小時候生活那樣的起落交織,有時候知道自己不久的以後可以過好,所以很開心,有時又失落地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變化的,所以讓甘望舒現在這個性子很別扭,有時候慷慨不在意小錢,有時候又好像有上頓沒下頓一樣的小氣。

“怎麽了這麽難過啊”蕭津渡很意外,一邊開車一邊說,“真的沒事,小事兒,當然早知道我就不來這裏買了,咱去超市買,那邊有地庫。”

“地庫一小時十塊錢至少吧。”

“……”

蕭津渡和她對視一眼,在她的笑意裏也笑了。

甘望舒淡淡解釋了句,覺得丢錢心疼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就像你之前沒錢,賣車,生活拮據。我覺得錢在某些時候很重要。”

她隐去了很多枝葉末節,蕭津渡不知道這裏面的家人指的是什麽人,只感覺看性子應該不是藍銀霜,藍銀霜是那種為了孩子可以什麽苦都吃的人。

他懷疑是她奶奶,所以了解了她兒時的窘迫後,也理解了她為什麽為這兩百塊悶悶不樂。

他家望舒可真是個小可憐蟲兒。

“那咱都長大了,我現在也不缺錢了,你現在也不愁吃不愁喝,還能有我給你當司機,當廚師,當陪玩……”

“……”

“望舒,現在的錢小,賺的多,拿現在這種生活中的小損失再去回想過去的大損失,覺得是一樣的難過,就很不應該了,很對不起自己了。”

甘望舒愣愣看他。

“忘記不好的過去也是對自己好的一種方式,為過去的艱苦而時刻惦念影響現在的生活,那現在賺錢就毫無意義了,賺錢,攢錢,就是拿來關鍵時候随便花的,而不是有兩百花兩百,花得心疼。”

甘望舒完全發不出聲兒。

蕭津渡:“不是什麽都值得想念的,我是認為,壞的沒理由想起;好的,懷念的,那就再玩一遍,光想毫無價值,人這輩子賺錢都是為了伺候自己。

你要是覺得回西南開心,咱明天就去啊,我帶你回去。”

“……”

甘望舒看着他,久久忘了回眼。

她目光落在他裝着罰單的口袋一秒,又回到他臉上,一直看。

“怎麽”

“看看……雪。”

“你那邊沒雪”

“……”

胡同口,他避讓一輛奔馳,停下來。小路上的雪隔着車窗好像從他臉龐灑落。

白色如簾幕。

蕭津渡扭頭瞥來:“看你那邊呀。”

“怎麽了你那裏的雪收費嗎我就要看你那邊的。”

“……”他笑了,“你這一天天的,惹我的理由是越來越荒唐了啊,藍望舒。”

“……”

甘望舒實在不理解:“明明是你自己不可理喻,我看一眼雪,你非不讓,這個是大自然資源吧”

“你那目光影響我開車。”

“……”

“跟看我似的,說出來又讓你覺得我自戀。”

“……”

甘望舒心虛地低下頭。

蕭津渡挑眉,眼裏有隐藏的興奮:“不是,你真在看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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