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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陸柏均喜歡這甜糕,正打算再問阿婆買點。

還沒等開口,一夥吊兒郎當的人突然從巷尾蹿出來,手裏拿着鐵棍挨個攤子讨要茶水錢。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人群漸漸斂了聲響,怕事的幹脆消無聲息地避開了。

“怎麽又來了?”有人抱怨說。

“聽說那誰不在,怕是想趁機多撈點。”

“這幫子挨千刀的!”

陸柏均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但看樣子這夥人讨錢是慣例。他有些震驚,以為在當今這個法治社會,這種電影裏才有的橋段應該早就滅絕了。

他轉頭看向賣甜糕的阿婆,見她哆嗦着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團塑料袋,一層一層剝開,從裏頭挑大票子出來。他看了一眼,裏頭最大的無非是十塊,其餘的多是硬幣,給了還能剩什麽。

他不想阿婆幾毛幾毛攢起來的錢白白便宜了這些人,便伸手攔她說:“別給。”

剛才那個叼着旱煙卷的老頭瞥他一眼,悶聲悶氣地說:“你才剛來吧,最好別出頭。”

陸柏均回看他,見他臉色有點發紫,呼吸頻率也不太對,顯然是呼吸道有什麽問題。不過這會子他顧不上,因為說話的功夫,那夥人已經罵罵咧咧地靠過來了。

“趕緊給錢,別墨跡!”為首的黃毛扯着涼粉攤老板的衣領說。

涼粉攤老板有幾分血性,揮開他的手冷冷地說:“沒錢。”

黃毛把嘴裏的煙吐了,順手從攤子上拎起老板切涼粉的菜刀,在老板臉跟前比劃着,惡聲惡氣地威脅:“不想幹了?”

涼粉攤老板撇頭,看向旱煙老頭的方向,“老煙頭,說句話!”

那旱煙老頭輕咳一聲,“這會子想起我家孩來了。”

黃毛臉色刷就變了,顯然知道他們說的是誰,惱羞成怒道:“吓唬誰呢?”

說完,他把菜刀往板凳上狠狠一砍,“砰”的一聲,吓得人群一哆嗦。

“高金。”

臨街的二樓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黃毛像被原地點穴一樣,一寸一寸擡頭往斜上方看,待看清楚人後,他猛地一哆嗦,菜刀哐當掉地:“封……封爺,您回來了?”

陸柏均順着他的目光往上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二樓的雕花木窗邊。他也沒說什麽狠話,但就是這麽平平淡淡的兩個字,卻叫陸柏均聽出了濃濃的壓迫感。

那個男人壓根不搭他的腔,只自顧說道:“錢,怎麽要的,怎麽還回去。”

“是是。”黃毛畢恭畢敬應着,招呼手下趕緊挨家還錢。

陸柏均驚嘆于黃毛變臉的速度,探究地看向二樓的人,封川大方回望,兩人的目光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對上了。

陸柏均下意識地覺得這位所謂的“封爺”是不是過于好看了些。尤其是那眉眼濃得水墨畫似的,眼神深邃,像深山裏的古井一樣。

“好你個老煙頭,他回來了你不早說。”涼粉攤子老板沒好氣地說。

老煙頭輕啧一聲:“跟你有屁關系。”

攤主也是個暴脾氣,拎起裝醬油的瓶子就要來敲打老煙頭。

老煙頭知道他手黑,轉身就想躲,沒成想被凳子絆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別碰瓷嘿。”

攤主以為他鬧着玩,上手去扒拉他,卻見他臉漲得紫紅,捂着胸口痛哼不止。

陸柏均被痛哼聲拉回來,低頭看見老煙頭高高鼓起的胸廓,瞬間皺緊了眉頭。

“咋啦?你咋啦!”攤主吓了一跳,趕緊蹲下去扶人。

“別動,會死人。”陸柏均忙制止他。

攤主吓得呆住了。

倒是那位封爺竟然直接從二樓縱身一躍踩着店招穩穩落地,大踏步走過來拂開攤主将老人放平在地後,擡頭肅聲問他:“下一步怎麽做?”

還沒等陸柏均開口說話,一個離得近的老阿姨忽然尖叫出聲道:“哎喲!死了!沒氣了!”

衆人一看,老煙頭鼓脹脹的胸口果然不見起伏,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往後退去。

封川臉色鐵青,不敢再耽擱,俯身就要把老人抱起來送去醫院。

陸柏均忙壓住他的胳膊說:“來不及送醫院了,我是首都第一醫院胸外科的醫生,”怕他還有顧慮,又迅速補上一句,“我博士結業課題就是類似病例,我有經驗。”

“博士!活的!”他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便有人驚嘆出聲。

封川原本皺緊的眉頭微微松了些,他放下老煙頭,退後半步,把空間讓給這人。

陸柏均點頭,食指中指并攏探向老人頸側,查探到脈搏後對封川一字一句交代說:“我要小刀、白酒、軟管、膠帶,馬上要。”

“嗯。”

封川轉身揪過剛才那個黃毛,往他懷裏塞了一疊錢吩咐道:“聽見他說的沒?去趟藥房,給你三分鐘。”

黃毛不敢推脫,捧着錢飛也似的跑了。

交代完,封川轉頭回來,就見這個矜貴的醫生單膝跪地,側耳伏在老煙頭胸口,不知在聽什麽。

小巷的青石板路有些年頭了,長年累月的踩踏讓它的表面變得坑坑窪窪,封川知道,他的膝蓋不會好受。更何況他還恰好跪在了一小灘漆黑的髒水裏,那髒水裏還浮着油漬和菜葉。

不到兩分鐘,黃毛就氣喘籲籲地帶着東西回來了,虧得小吃街上就有一家小藥店,不然他就算飛也沒這麽快回來。

陸柏均頭也不回地伸手:“東西給我。”

黃毛轉手要遞給他,不想卻被封川半路截住,将酒精瓶蓋擰開才遞過去。

陸柏均接的手頓了一下,随後扒開老煙頭的衣服,嘩嘩地把酒精倒在老人胸口上,順帶沖了沖自己的手、小刀和軟管。

剩下的半瓶酒精,他将軟管塞了進去,正要拿膠帶封口,一旁的封川突然說:“要做單向閥?我會。”

“你會?”陸柏均有些吃驚。

“我試試。”

“嗯。”

陸柏均把東西遞給他,繼續自己手裏的活。

老人目前的情況是肺撕裂導致空氣從裂口跑進胸腔,沒法回到肺裏。然後這些氣體又反過來擠壓肺的擴張,讓他沒法順利呼吸。

所以,陸柏均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他胸口找個合适的位置開個口子,把氣體放出來。但又要防止外部氣體從破口進入身體,所以才要做個單向閥,讓氣體只出不進。

他輕輕按了按老頭的肋骨,駕輕就熟地找到第二肋間鎖骨中線,捏起小刀作勢要插進去。不過在刀尖堪堪觸到皮膚之前,他停下來溫聲提醒周圍的人說:“怕血的可能得回避一下。”

大家被他一套行雲流水的驚呆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

“要開刀,害怕的躲開。”封川冷聲趕人。

衆人吓得大氣不敢出,連忙趕緊往後躲。

緊接着,只見陸柏均手起刀落,鋒利的刀尖割開皮肉陷進胸口,鮮紅的血從傷口湧出。可他就像沒看見一樣,繼續操刀在老頭幹癟的胸口游走,就像割一團死肉,可他剛才分明還笑着跟老煙頭講過話。

一時間,衆人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畏懼。

只有封川淡定地看着陸柏均的一舉一動。

等開好胸,封川适時遞上那個酒瓶做成的簡易單向閥。陸柏均把軟管一端從切口塞進老煙頭胸裏,很快,衆人就見老頭的胸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縮了回去,胸口又逐漸起伏起來。

“哎……活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

恰在此時,太陽從雲層裏頭爬出來,暖黃色的光明晃晃地灑了一地,正俯身探查老人脈搏的陸柏均被籠在裏頭,白皙的皮膚微微反着光。

原本還叽叽喳喳的人群看着這一幕突然安靜下來,眼神也從剛才的畏懼變成了尊敬。

黃毛看向封川,見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位,眸色漆黑,不知在想什麽。可能他也覺得人家金貴極了吧,他想。

“可以送醫院了嗎?”封川出聲問陸柏均。

“可以。”說到這裏,陸柏均擡起頭來問封川,“能麻煩帶我一程嗎?”他得去跟接手的醫生做下交接,方便後續治療。

“嗯。”封川俯身輕松抱起老煙頭朝巷子外走去。

陸柏均自覺跟在他身後,圍觀的衆人自動為兩人讓開一條路,目送着他們出去。

等那兩人走後,小巷頓時恢複嘈雜。

“不得了哦,死人都救得活。”

“首都來的就是不一樣。”

“大博士欸,你以為呢?”

“噢喲,年輕人長的好醫術好學問還高。”

“這兇神啥時候回來的?”

“噓……”

在垅溪,封川是個不太能提的名字。

每個偏遠閉塞的小縣城都有自己的一套運轉法則,它獨立于光明之外,無比虔誠地遵循着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而在垅溪,封川便是最頂上那個。

……

封川的車停在竹碧巷外,是一輛黑色越野。陸柏均對車沒什麽研究,但這并不妨礙他知道這個車的牌子,畢竟大幾百萬的車都舍得在廣告上砸錢。

老人被封川放在車後座上,放的時候很輕,也沒在意車會不會被弄髒。陸柏均安靜地站在他身後,把這一切都在心裏過了一遍,是個溫柔的人吶,他想。

“這位老人家是你……?”陸柏均問。

封川把老煙頭安置好,從車上下來回他說:“是我家長輩。”頓了頓,他又認真說道,“今天,多謝,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腳剛好落地,腳沒放對地方,踩在了陸柏均腳旁邊,再一站直身子,陸柏均便整個人撞進他懷裏,嘴角似乎還蹭了下對方的臉頰。

“嗯?”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陸柏均愣了一下。

“抱歉。”封川皺着眉偏頭,側移一步讓開路,打開駕駛室的門坐了進去。

陸柏均摸摸鼻子,跟着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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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來自:龍鳳互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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