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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陸柏均揉着太陽穴走進辦公室,入眼就是一只灰白色的紮緊口子的蛇皮口袋,裏頭時不時動彈一下,似乎放着什麽活物。
他呆了一下,宿醉讓他的腦袋變成了一團漿糊,很多信息塞在裏頭,一時理不出頭緒來。
白甜甜以為他被吓到了,趕緊走過來把袋子拖走說:“這是主任的一個病人送來的,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送些東西來,今年是自家養的活雞。”
“醫院不是不讓收患者東西麽?”陸柏均一邊拖開自己的椅子一邊問。
“是不讓,但這個病人特殊,說是幾年前來看病錢不夠,主任自己掏錢給他交了住院費,從那以後人家就把這恩情記下了,年年送東西來。”白甜甜說。
“主任會收?”
“一開始也不收,”這回說話的是寧醫生,“但這家就老兩口過活,家在幾座大山背後,每次背着東西下來都要走好幾個小時,不收的話又得再背回去,主任就做主收下了。也不白收,主任請人家下館子去了,點硬菜,給老人改善改善夥食。”
陸柏均聽到這裏笑了一下,“都是好人。”
“哈哈,對,都是好人。”寧醫生靠在椅背上,夠着腦袋看陸柏均,“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昨晚沒睡好?”
“是沒怎麽睡好。”
“熬大夜熬的吧,”他指的是前天那臺手術,“話說您是真厲害,那麽嚴重的情況要擱過去是肯定救不回來了。”
“就是就是,”白甜甜說,“這事在咱們西南醫生圈子裏都傳遍了,大家都可崇拜您了。”
白甜甜有學校老鄉群,基本西南這片學醫的都在裏面,大家一個傳一個,陸柏均可算是出名了,連那些老教授都多少聽到過一耳朵,輾轉從楊院長那邊打聽這個人。
“可別您您您的,我聽着臊得慌。”陸柏均伏在桌子上,他還是有些不舒服,寧小尾沒說假話,那酒後勁是真的大,“甜甜去看過那個小孩沒?恢複情況怎麽樣?”
“各項指标都不錯,我要是哪天也能把手術做這麽漂亮就好了。”白甜甜滿臉崇拜地說。
“會的,不然你寫個手術心得,我先看看。”
“真的嗎?”白甜甜驚喜道,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寧醫生,似乎想問問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還不趕緊寫,等陸醫生改完也借我看看。”寧春省笑着說,陸醫生這是要親自帶甜甜啊,運氣真好。
“必須的。”白甜甜連連應下,“我這就去寫。”
陸柏均點點頭。
另一邊,封川把早餐用過的碗收到後廚,央拉站他旁邊。
“那個……對不起啊。”她背靠在料理臺上,垂着腦袋沒看封川。
封川洗碗的手沒有停,央拉撈着他療情傷的事他之前是真的不介意。
只是陸醫生突然出現,他不能讓陸醫生覺得自己是個不正派的人,所以才介意央拉在陸醫生面前亂說話。
“他跟咱們不一樣,以後說話注意點。”封川說。
央拉用腳蹭着地磚縫,有些不開心地說:“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怎麽就不一樣了。”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放低聲音,“對不起啊,我只是……想找點事做,我還沒習慣他離開我……”
“三年了。”封川淡淡說道,“日子總要朝前過。”
“嗯。”央拉點頭,“那位陸醫生那邊,要不要我去幫你解釋一下。”
“不用,他不會在意的。你要是很閑,就自己去把房間收拾出來,省得晚上又沒地方睡。”封川沖着碗的手停下來,關上水龍頭,轉身,一字一句認真地朝她說道:“還有,別去打擾他,也別說多餘的話。”
“為什麽?”
封川深吸一口氣,“我不想他有困擾,人家是正經人,知識分子,別老在他面前說些烏七八糟不着調的話。”他指的是今早央拉诓他喊老公的事。
“喲,這麽金貴吶。”央拉有些酸。
封川沒回,他把洗幹淨的碗放好,抽了張廚房紙一邊擦手一邊繞過她走了。
今天來醫院問診的人格外多,陸柏均忙一早上,連口水都沒喝上。
中午白甜甜幫他打了盒飯送到診室,順便幫他暫停了上午的問診。
每次陸醫生都不好意思讓等在門外邊的人下午再來,以至于常常中午飯都顧不上吃。
白甜甜把診室門關上,又把飯盒放在他桌上,打開蓋子說:“師傅,吃飯。”
這是寧醫生教她的,說陸醫生有意指導她,讓她趕緊把老師認下來。
陸柏均腦袋嗡嗡的,按着眉心問道:“怎麽又冒出師傅來了?”
“您不想收我?”
陸柏均看了她一眼。
白甜甜趕緊改口:“你,不是您,你不收我?”
“不收,我還不夠格。”
“你還不夠格?那垅溪就沒人夠格了。”
“不行,你遇到什麽問題可以随便問,我能解答的就盡量幫你解答,做你師傅可不行。”這可是大事,哪能這麽輕慢。
“可……”
“行啦,這事沒得商量。”
“好吧,”白甜甜有些失望地說,“你快吃飯吧,我看着你吃完。”
“看着我吃做什麽?”
“院長交代的,他說你中午老不按時吃飯,讓我盯着你吃。”
“……哦。”
他低頭看看桌上的盒飯,青菜、紅燒肉、煎蛋,都挺香的,可他就是沒什麽胃口。勉強塞了兩口青菜,他将飯盒推到一邊,問坐在對面的白甜甜說:“封老板這個人,你熟嗎”
“啊?”
“封川封老板,他要跟女人結婚了?”
“沒,沒有吧,沒聽說。”
“他認識很多女人?”
“嗯?”
陸柏均看着她滿臉問號,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真是病急亂投醫。
白甜甜頓了一下,又問:“陸醫生說的是不是央拉姐?”
陸柏均皺眉,“你認識?”
“嗯。”寧書書點頭,“她很漂亮,會唱歌,只有她才敢跟封老板說話?”
“你不敢嗎?”
白甜甜把頭搖得跟小風扇似的,“不敢,封老板帥歸帥,可是太吓人了,從來不笑,見誰都冷着一張臉。”
“沒有吧。”封川挺好說話的呀。
“怎麽沒有,你沒發現城裏人見他都繞着走嗎?”
“就因為他看上去不好相處?”
“這只是一方面,”白甜甜說到這裏就停下了,顯然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總之封老板身邊就只有這一個女的,聽說兩人是奔着結婚去的。”
雖然大家都怕封川,但畢竟也是有名的大帥哥,小姑娘們私底下關注這些一點也不奇怪。
陸柏均的心又往下沉了沉,看來早上他沒聽錯,央拉的“老公”确實是對着封川喊的。
對他來說,“老公”這個詞身份特征太重,沒有人會随随便便喊出口,除非這兩人已經親密到一定程度。
所以……封川真的已經有談婚論嫁的對象了?
他自嘲一笑,心裏想自信過頭了吧?翻車了吧?人家有沒有對象關你什麽事?最主要的是人家對你沒那個意思。
想到這裏,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封川都談婚論嫁了,他昨晚酒精上頭居然還跑去強吻人家,還說那麽模棱兩可的話,真是轉着圈的丢人。
一下午,陸柏均都處于生氣和懊惱中,好在下午病人多,忙起來就把這事丢腦後了。
下班後他沒有走,之前跟師哥約好有任何進展電話聯系,那邊似乎有什麽好消息,約了他視頻開會。
陸柏均的師兄曾經有個研究課題就是肺功能重建相關,封川的這個病例确實罕見,他一時興起發了朋友圈,招來好幾個感興趣的朋友加入。
今天,他們聚在一起又聊了聊,初步有點想法,就約了陸柏均視頻。
視頻電話打開,施燃那邊好幾個人入鏡,陸柏均一看愣住了:“律博、夏師兄……你們怎麽都在?”
一個戴無框眼鏡的斯文男人從鏡頭外把腦袋探進來,說:“柏均,還是你面子大,一說是你朋友,大家就都摻和進來了。我們已經聚一起研究過好幾輪了,今天是想跟你交代下進展。”
“別聽他滿嘴跑火車,”另一個長相端正清雅的人說,“這病例稀奇,大家都感興趣,你別有什麽負擔,跟你關系不大。”
“好處終歸都是我的,”陸柏均說,“等我回去請師哥們吃飯。”
“行,這頓飯我幫大家記下了。”師兄說,“來說正事吧,嶼清你來說。”
“嗯,”律嶼清換到鏡頭中央,“你說過患者的傷處是土子彈造成的,我們推測或許是子彈表層塗有某種抑制肝細胞增殖的藥物,以至于阻礙肝髒組織自愈,你看是不是可以取些病竈樣本來供我們做進一步研究。”
“當然……”陸柏均剛想說當然可以,但轉念一想,自己說了不算,于是改口說,“我去問問當事人意見。”
“另外,我在國外見過類似病例,能治,讓你朋友放心。”律嶼清貼心的補了一句。
“好。”
說完正事,幾人又東拉西扯說了幾句,等陸柏均挂掉視頻電話從辦公室出來已經快九點了,路燈昏黃的光灑了一路,一踩就碎。
他揉揉眉心,今天一整天都在頭疼,臉色也很難看,明明是不算涼的風,吹在身上卻刺骨的冷。他裹緊衣服,想了想徑直朝封川的酒吧走去。
不管怎麽說病不能不治,他得去跟封川商量從肺上取組織的事。
來到酒吧,似乎是因為時間還早,酒吧還沒營業,裏頭空無一人。
他站在大堂,掏出手機,剛要給封川發微信,就聽見從二樓樓梯上下來一個人。
他以為是封川,轉身一看,居然是抱着被套的央拉,定睛細看,那被套分明是他昨晚蓋過的。
寧小尾明明說過,封川不準旁人上二樓,連央拉也沒上去過。
他以為只有他是特別的。
“來找封川?”央拉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陸柏均站在臺階下,仰起頭,回望她。
兩人無聲對視了一小會兒,陸柏均先收回了目光,揚揚手裏的文件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公事公辦,“讓封川有空來小樓找我一趟,關于肺部治療的事。”
說完,幹淨利落地轉身走了。
出了酒吧,陸柏均的頭更疼了,像是要炸開一樣,眼前也一陣一陣的發黑。
封川去跟供應商過賬,轉回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陸柏均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他站着看了一會兒才進去酒吧。
央拉剛把拆下來的床單被套塞洗衣機裏,就看見封川拎着賬本進來。
“二樓的床單我順手幫你洗了哈。”央拉說。
話音剛落,卻見封川三兩步跨過來把她從洗衣機旁邊拉開,急道:“誰讓你上二樓動我東西的?!”
說着,他強行打開洗衣機的門,伸手進去把自己床單被套撈出來,見還沒被水浸濕,長舒一口氣放緩聲音說:“我說過不準上二樓,以後別上去了。”
央拉後退一步,這是封川頭一回跟她發脾氣,她有些被吓到。
“不去……就不去嘛,你喊什麽。”她應到,許是想要緩和下氣氛,她又補上一句,“剛才陸醫生來找你,讓你有空去小樓找他,說是看病的事。”
封川沒多想,“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這裏出現的律嶼清是我另一篇完結甜寵文《燥熱》的男主,直球互撩,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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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